“林間洛,才是屬於我一眼就能看透的未來。”

01

接到林間洛的電話,沈初雪正在安家吃飯,放下碗筷後趕緊換了衣服準備出門。

她聽林間洛的聲音不太對,好像是有哭腔?

“我送你?”安言南問。

安言南永遠都不會多問,不問沈初雪去做什麽,也不問沈初雪去找誰,隻是害怕她在路上有什麽危險,想要送她過去。

沈初雪想了一下,林間洛現在這種情況也不知是為什麽,於是搖搖頭說:“沒事,我去找林間洛。他那邊好像是有點事,我過去看看,晚一點就回來了,回不來再給你打電話。”她說著就已經跑了出去。

安岑西想要說些什麽,就隻看見了沈初雪的背影而已。

“這大晚上的,她出去找誰啊?”李秋荷不明就裏地問安言南,以為安言南和沈初雪的關係好一些,沈初雪可能會和安言南說去了哪裏。

但是安言南搖搖頭說不知道,隻是說不用他送而已。

沈初雪看到林間洛的時候,酒吧裏已經是一片混亂,可今晚林間洛明明輪休啊。

之前林間洛說過,明天要考試,所以今天要留在宿舍複習一下,沈初雪還囑咐他,要是有不明白的記得打電話問她,就算是什麽設計她不懂,可文化課還是沒問題的,再不行的話還可以找安言南。

沒想到,沈初雪見到林間洛時他已經趴在吧台上,一副醉得不省人事的模樣,身邊站著他的同事,在輕聲地跟他說話。同事看見沈初雪來了,趕緊招了招手。

這段時間,就算是林間洛不讓沈初雪來,她也跟著來了很多次,隻是每次都待不久就會離開,一來二去,這酒吧的服務員大部分也認得沈初雪了。

“你來了就好!阿洛也不知道是怎麽了,沒喝幾杯就醉了!”酒吧的服務員一臉無奈,沒想到在這裏打工的林間洛酒量會這麽差。

沈初雪看了看吧台上的幾個酒瓶子,皺皺眉,扯了一下林間洛的耳朵,林間洛沒反應。林間洛最不喜歡沈初雪扯他耳朵了。這舉動好像是沈初雪在教訓自己的孩子一樣。林間洛其實內心很介意,他不允許別人看出來沈初雪比自己大,他想讓自己在沈初雪的麵前是一個真正的男子漢。

可這樣的話說出口,明明就沾染著孩子氣。

“謝謝啊,我帶他走。”

沈初雪踉踉蹌蹌地扶著林間洛離開。她瘦弱的肩膀幾乎要扛不住林間洛,但還是咬著牙帶他離開,這種地方她不怎麽喜歡。

燈紅酒綠,推杯換盞,震耳欲聾的音樂,還有形形色色的人……

一直以來,沈初雪都覺得自己不太喜歡猜測別人的內心,她比較喜歡幹脆利落的人,和一眼就能看透徹的人生。

那種一眼就能猜透一生的人,會讓她產生安全感。

而安言南卻像是有一種魔力,他的雙眸似乎能看透人的內心,並且很準確,至少在她身上是這樣的。

沈初雪真是慶幸自己出來沒有穿高跟鞋,不然還真搞不定林間洛。

現在的天氣,就算是坐在馬路邊上也已經不冷了,尤其是林間洛穿得還挺多的,喝了酒還出了汗。沈初雪拉著他坐在長椅上,鐵質的椅子吱呀吱呀地響。

“林間洛,醒醒!睡著了?”

該不會是真睡著了吧?這可怎麽辦?她總不能把林間洛弄回安家吧?安偉和安岑西肯定會爆炸的!

02

沈初雪正苦惱的時候,林間洛卻醒了,抬頭就看見了女生白皙的側臉,忽然就湊過去蹭了蹭,然後在她的懷裏號啕大哭起來。

沈初雪被林間洛這一舉動嚇得慌了神。

“阿洛,阿洛你怎麽了?”沈初雪手忙腳亂地捧著林間洛的臉,想要擦去他臉上的眼淚,他卻鬧著不配合,一直窩在沈初雪的懷裏哭。

林間洛想這樣哭很久了,在學校裏見到沈初雪的第一麵,他就想要這樣哭一場,想撲在沈初雪的懷裏這樣痛哭。還未褪去少年的青澀,他尚且要在沈初雪麵前裝出一副男人的樣子,長大了之後又怎麽可以哭呢?

他比沈初雪小了幾歲,總是被沈初雪當成弟弟。可是他不想當沈初雪的弟弟,他喜歡她。

對於愛情他沒什麽特別的理解,因為家裏人除了智柔姑姑,沒有人會教給他這些。爸爸媽媽就隻會告訴他要努力,要拚命,要成為有本事的人,要繼承林家,卻從不曾問過他真正想要什麽。

當年他還小,爺爺帶著一個奶奶和一個很漂亮的女孩來了家裏,林間洛躲在姑姑的身後看了那女孩一眼,一下子就記住了這個人。所以他主動跑過去,用已經緊張得全是汗的手拉起她小小的手掌,磕磕巴巴地喊了聲姐姐。

智柔姑姑說,以後阿洛就有姐姐陪著了。

他不懂什麽叫喜歡,隻是爺爺看著沈奶奶總是會笑,就算兩個人什麽都不做,什麽都不說,麵對麵坐著,爺爺也是開心的。原來,喜歡就是會笑。所以林間洛從小就覺得,自己是喜歡沈初雪的,因為他一看初雪姐姐就想笑,不由自主地就會揚起嘴角,這不就是喜歡嗎?

“初雪,為什麽你離開了……為什麽你都不和我說一聲……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嗎……”林間洛的話語斷斷續續的,被哭聲掩蓋。

突然有一天,他那麽喜歡的小姐姐不見了,他跑到她的房間裏,卻怎麽也找不到她了。可她的房間裏壓根就沒少幾樣東西,於是他以為她隻是出去玩了。他去問爸爸媽媽,姐姐去哪兒了,沒人回答他,所以他隻能在房間裏一直等一直等,等到天都黑了,可姐姐還是沒有回來。後來媽媽說,姐姐不喜歡在他們家裏,以後都不會回來了。

那個時候林間洛也哭了,哭了好久好久,在沈初雪不知道的情況下,號啕大哭。這樣也不算是丟人,至少姐姐不會看到。可林間洛寧願姐姐笑話他不是男子漢,也希望她能回來。

所以,當林間洛在大學裏再次見到沈初雪的時候,他告訴自己,這一次再也不能把她弄丟了。

她站在小亭子的附近,側臉有些冰冷,整個人沐浴在陽光裏,隻是微微勾了一下唇角,林間便一眼就認出了她。

可是怎麽就沒人相信他是真的喜歡沈初雪呢?為什麽所有人都反對他和沈初雪在一起呢?

“初雪,為什麽我要生在林家呢?如果我不是林家的子孫,是不是就可以和你在一起了?是不是就沒有人會阻礙我們了?你知道嗎,今天我媽給我打電話了,在電話裏她跟我哭了好久好久,她說她不能再失去我了,她讓我回家……”他哭得累了,吸了吸氣繼續說,“可是如果我回家了,我們該怎麽辦?”

沈初雪看著懷裏的人,有些慌神。

“從一開始喜歡你就是真的,我心裏除了你,放不下任何一個人。”

每一次麵對林間洛的告白,沈初雪總是會不知所措,因為那樣的感情太過真摯、太過沉重,壓得沈初雪快喘不過氣。

她看著懷裏的林間洛沉默了。

他搖搖晃晃地一直掉眼淚,卻還是一直在說著。

他說,沒有人教過我什麽是愛情,沒有人告訴我什麽樣的愛情才是對的,但我一直都明白,如果我必須跟一個人共度餘生,那麽除了你,再也沒有別的人選。

他說,我那麽喜歡拉著你的手,我覺得拉著你的手就能走一輩子,我想永遠不放開你的手。

可一輩子太長了,連沈初雪都看不到盡頭,那樣的一輩子太沉重,是林間洛望不盡的未來……

她稍微動了動被林間洛壓麻的胳膊,從林間洛的手心裏抽出自己的手。這個時候,她不希望林間洛還是牽著自己,她覺得自己已經是罪人,因為她無法回應他的心意。

“喝口水吧。”她遞給他一瓶剛才在酒吧門口買的水,一直都放在懷裏,現在居然都焐熱了。

那是她胸膛的溫度。

說來好笑,如果不是這樣的情況,沈初雪幾乎要以為自己是沒有溫度的人。

路燈“啪”地一下亮起來,不知不覺,天色已經是全黑了。

她抬頭望了望,眼睛被刺痛,於是又低下頭。

林間洛的側臉依舊完美,是她記憶中的模樣。

如果他一直都是這樣該多好……

03

“你要回家一趟嗎?”沈初雪問。

林間洛空了的手有些冷,轉轉小拇指上的戒指,他深吸一口氣,說:“我再鬧也不能不顧及我媽,還是要回去的,可我很快就會回來。”他像是在許諾什麽,說給自己,也說給沈初雪聽。

沈初雪沉默好久,站直了身子。

這是她這輩子唯一一次認真地去記住林間洛的臉,很深刻很努力。沈初雪適應了隨遇而安的生活,她從不努力地過活。她覺得自己背負著這樣的仇恨已經很辛苦,如果還要拚命地做什麽,實在是太累了。

她想簡單一點。

如果林間洛離開,自己會是怎麽樣的生活呢?回歸到以前?好好地上學,好好地過日子,平時和同學們打打球、玩玩遊戲,至少不會活得這麽累……

一輛車急速開過,帶起一陣風。沈初雪很冷,裹緊了衣服。

林間洛這下子稍微清醒了一些,但是先前實在是喝得太多,根本就站不起來。他看著沈初雪站在自己麵前,像是要被這風吹走,連忙伸出手想要拉住她,卻隻是抓住了風。

沈初雪看著這樣的林間洛,有些想哭,心疼了,後悔了,她一下子就釋然了。

原來,再大的仇恨都抵不過一個林間洛。

可實在是有些太晚了……

沈初雪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好像喜歡上林間洛了。意識到這一點後,沈初雪苦笑出聲——怪不得安言南要警告自己別後悔。

安言南還真是厲害,什麽都看明白了,卻眼睜睜地看著她封死了自己的唯一退路。

隻是,現在說什麽都晚了,林景鵬出軌的資料已經被送到了報社和雜誌社。在林家,上上下下估計是要亂套了,安娜一定是因為林景鵬受不了打擊才給林間洛打電話的。

現在怎麽辦呢?

“初雪,我該怎麽辦?我該怎麽做,才能讓所有人都滿意?”

“阿洛,我怎麽辦?”

他們都在問對方怎麽辦,可同時也想要一個答案。

沈初雪掏出手機來,上麵閃爍的名字是安言南,他發短信來問要不要接她回去。

她盯著手機屏幕愣了好久,手指從冰涼變得灼熱。

有人在身邊背著風點了一支煙,濃重的煙草味傳到沈初雪鼻翼間,嗆得她幾乎要咳出來。

身後不遠處就是酒吧,這些所謂離經叛道的人都是來這裏玩的,可林間洛的離經叛道卻是被自己一步一步引導的。

她聽著打火機的聲音和汽車引擎的聲音,總算是做了一個決定。

重新坐回林間洛身邊,他就狠狠抱住她,似乎是想要把她融入血骨。

她沒有反應,任由林間洛抱著。

就算是攝取最後一點溫暖吧,在林間洛的身上……

她閉著眼睛,似乎在默默地算著時間,一秒兩秒……這是她對自己和林間洛最大的縱容。

時間總要走到盡頭的。

“林間洛,你放開我吧。”沈初雪的聲音很低。

“你為什麽總是要我放開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我喜歡你!我想和你在一起一輩子!”林間洛有些失神,語氣中是止不住的悲傷。他實在是聽夠了沈初雪口中的放開。

沈初雪有些煩躁,推開林間洛,站起身子離得遠一些。

“林間洛,你聽好了,我不喜歡你,一直都不喜歡你!你還是換個人一輩子吧……”她轉過身,眼睛被風吹紅了。

“沈初雪!”

身後是林間洛倒地的聲音,沈初雪深深皺著眉頭,卻咬著牙不肯回頭。

“你別後悔就好。”耳邊恍惚被風吹來了安言南的警告。

如果可以的話,沈初雪能不能說自己已經後悔了呢?

04

沈初雪十二點多才回到安家。

樓下亮著一盞小小的燈,不知道是安言南給她留的還是李秋荷留下的,總之,不用摸著黑進屋子,她已經很慶幸了。

沈初雪在玄關處換了鞋子,但不想上樓,她靠近那一盞小燈,手慢慢地摸上了燈泡。

觸手就是燙人的溫度,是開了許久的樣子。

沈初雪側身直接倒在沙發上,手卻還留在燈泡上,淺淺地觸摸著,不能更近,否則要受傷的。就像是林間洛……早知有今日,她一定和林間洛保持距離,絕對不允許林間洛走進自己的心裏來。

黑暗裏,安言南的腳步聲靠近。

“安言南,我後悔了。”

那一天開始,沈初雪有很長的時間沒有去學校。她一直都躲在房間裏看小說,看各式各樣的愛情小說,整個房間滿地都是書,隨便拿出來一本就是教人怎麽談戀愛的。

安岑西看了幾眼就沒興趣了,說是自己小學時候就看膩的。

沈初雪卻看不厭。

那些書沈初雪翻來覆去地看,誰都不理,一連好多天,連安言南進來都沒說上幾句話,更別提李秋荷和安岑西了。

她的反常一直持續到某天吃晚飯的時候,安岑西帶來了林間洛的消息。聽說林間洛辭了酒吧的工作,但還是沒有回家,在宿舍住著,每天就是規規矩矩地上課,下課也不亂跑,幾乎不出學校,但是每天都去大二的教室看一眼。

這看一眼是看誰,不用說大家都知道。

沈初雪隻當沒聽見,接下來的日子一切照常,連李秋荷都沒辦法,隻當她現在是來遲了的叛逆期,盡可能地哄著她。

隻有安言南,在夜晚,在所有人都睡熟的深夜,會在沈初雪的門口看著她一遍一遍小聲地念著林間洛的名字,在那些愛情小說的扉頁上,寫下林間洛三個字,一筆一畫,非常認真。

又是夜晚,沈初雪在混沌中醒來,有些迷茫現在所處的時間。瞪著眼睛好久,她才適應了這樣的黑暗,依稀能看到東西的輪廓,也知道安言南給自己送了牛奶過來——床頭櫃上,是透明的玻璃杯,裏麵乳白色的**散發出甜膩的味道,卻讓沈初雪有些反胃。

“安言南,你失眠了嗎?怎麽晚上總是不睡覺來守著我?”沈初雪故作好笑地問。

安言南正穿著睡衣站在門口。他已經熟知現在沈初雪的生物鍾,知道她幾點會醒來,幾點會摸著黑坐在地毯上看天空,幾點會在噩夢中喊林間洛的名字……安言南恐怕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沈初雪的人。

她微微笑著,擺擺手,讓安言南過來扶一扶自己。

“被窩裏太暖和了,實在是不想出來啊!你總是熬夜,很容易變老的,知道嗎?”沈初雪指著安言南說道,是開玩笑的語氣,傳到安言南的耳朵裏卻帶著無奈的意味。

“你什麽時候才能好?還要給你多久的時間?”安言南問。

書裏說,七年的時間可以把體內所有的細胞全部代謝成為新的。

“我不過就是想休息一下。”沈初雪輕聲解釋。

“你休息得太久了。”

於是第二天一早,安言南不管不顧,一定要沈初雪跟著去上學,連李秋荷說話都不管用——本來李秋荷心疼沈初雪,看她精神不好也不想起,就和安言南說算了吧,再歇幾天,安言南卻執拗地拉著沈初雪的手出了門。

不過才兩個星期沒來學校,沈初雪忽然間覺得周遭的一切都變陌生了。

她忘了從校門口走到教室門口需要多長時間,忘了自己和林間洛中午喜歡在哪個食堂吃飯,忘了經常和範琦並排坐著的椅子是哪一行,忘了和安言南說過的難忘的少年是誰……

“你還知道來?你還知道來?你還知道來?我還以為你學分都不要了呢!大姐,你知道考試不及格要通報批評的不?多丟臉啊!”範琦一看見沈初雪就拉著她的手說個不停。

沈初雪發現,其實不隻是林間洛,好多人都喜歡拉著自己的手說話。

“範琦,你為什麽喜歡拉著我的手啊?”沈初雪迷迷糊糊地問。

範琦愣了一下,低頭看了看,撓撓頭說:“沒什麽啊,就是覺得拉著你的手和你說話會比較認真啊!不過不拉你的手還不知道,這天氣都暖和起來了,你的手怎麽還這麽涼?”

範琦絮絮叨叨地又說了半天,沈初雪也沒聽進去幾句。

安言南見這邊沒什麽事,才放心地走了,走前還囑咐範琦一定要看住沈初雪,不管她說什麽都不要讓她逃課,中午等自己來了再帶沈初雪去吃飯。他這言行舉止活像是沈初雪的父親一樣,沈初雪看向安言南的目光也是有些無奈。

“你趕緊走吧,我都來了,就不會跑。”

又多看了一眼,安言南才轉身走。

範琦見安言南離開才變了表情,接著問道:“對了,你和林間洛怎麽了?他之前每天都在教室門口等著你,就今天沒來,你卻來上課了……該不會是你們分手了吧?我看那小不點的臉色可不好!哎喲,你臉色也不太好!到底怎麽了?”

一連串詢問把沈初雪問迷糊了,她緩了半天,一個一個地回答:“首先,我和林間洛沒有在一起。其次,我這段時間病了才沒來。而且,今後林間洛的事情也與我無關,不要在我的麵前提起。以後林間洛要是來班裏等我,你就給我發微信,讓我晚一點來!我寧願被老師點名!”

還是不要見麵了……

自從上次推開林間洛之後,沈初雪便再也沒有勇氣麵對他了。

範琦煞有其事地點點頭,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嘀嘀咕咕地說了些什麽。

兩個禮拜沒來,沈初雪再看課本才發現已經完成跟不上,索性合上書掏出小說來看。範琦回頭看一眼,結果發現沈初雪在看小說,還是很多年前的那種俗套愛情小說。

“沈初雪小姐,你這是墮落了啊!看這種小說多沒勁啊!我給你推薦幾本最新的!”範琦邊說邊翻了個白眼。

沈初雪放下書,看了一眼教授,對範琦說:“我要看這種紙質書,要圖書館能找到的,主題是愛情的,符合以上條件的,你把書名列給我。”

“你是活在什麽年代啊!這年頭有了平板電腦和手機,誰還去圖書館看啊!”

“我。”

“你厲害,你厲害。”

沈初雪之前嘴上說什麽再也不要見林間洛了,其實回到學校後,她心裏卻還是做好了偶遇的準備,因為,這S大總共就這麽大,沈初雪和林間洛兩個學院挨得也近,尤其是這兩人習慣了去同一個食堂。

林間洛站在食堂門口,一眼就看見了跟在安言南身邊的沈初雪。和以往不同,今天沈初雪安安靜靜的,安言南說話,她就抬頭看一眼,小小地應一聲,不會主動開口說話,有些遲鈍的樣子。

“初雪。”

沈初雪端著安言南給自己買的奶茶,頓了頓,猶豫著要不要轉身。

安言南看了一眼,一把將沈初雪拉到身邊,對林間洛說:“林同學,沈初雪病了,醫生說情緒不能太激動,不能動火。你還是不要讓沈初雪看見你,不然對病情沒好處。”

安言南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把沈初雪的病情往嚴重了說,哄騙關心她的林間洛還是很容易的。

林間洛站的這個角度正好被安言南擋著,完全看不見沈初雪,他隻能無奈地問安言南:“病得嚴重嗎?有沒有看醫生?”

範琦見林間洛還是這麽關心沈初雪,就知道這兩個人的事情還是有隱情的,可看沈初雪一副如臨大敵的表情,把想說的話咽了下去。

“你不出現,她就會好一點。”

05

吃過午飯,安言南要處理好多事情,又擔心沈初雪,就讓她在學生會辦公樓後麵的小花園裏坐著,因為這裏很少有閑雜人,一般是學生會的人開會開得煩躁了來這裏透透氣。

小花園裏有一個老舊的秋千,一推就吱呀作響。

沈初雪站在花壇的邊上,踩著瓦礫輕輕晃動秋千,高跟鞋踢著瓦礫,製造出了好多聲音,這片空曠的花園裏總算是不那麽冷清了。

“初雪,你這是在難過嗎?”範琦其實站在沈初雪身後好久了,隻是沈初雪一直沒發現。

似乎是才知道身後有人,沈初雪回頭看了一眼。長發遮住了她一隻眼,有些費勁,她抬手把頭發別到耳後,露出圓潤的耳垂。

沈初雪並沒有耳洞,耳垂軟軟的,特別可愛,範琦總忍不住揉著玩。

見範琦在一旁蹲著,沈初雪笑著問:“我這算是難過?你從哪裏看出來的?”

範琦歎了口氣說:“你看的那些愛情小說沒有教會你嗎?難過的時候光是看眼睛就夠了啊!初雪,你的眼睛盛滿了悲傷,好像還有一種絕望……你別笑了,你笑得再好看,也掩蓋不住的。”

怎麽說範琦也是看了那麽多韓劇的人。

“範琦,你說,我在別人最需要我的時候推開他,是不是以後就沒可能了?”沈初雪不確定地問。

站起身子,範琦雙手插在口袋裏,想了好久才說:“也不能這麽說,這得看你在那個人心裏的重要程度。如果你對他非常重要的話,他肯定還是會原諒你的!哪怕你推開他,他也可以再向你靠近!隻要你們互相喜歡就好。”

“但是我們不能在一起啊。”

範琦眨眼問:“不能在一起的因素有很多,你是屬於哪一種呢?”

沈初雪很認真地想,動手又推了一下秋千,伴隨著難聽刺耳的聲音說:“我傷害了他,傷害了他家人。”她沒有準備和範琦說太多,她的家事能少一個人知道就少一個人,又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

“還是那句話,看他是不是足夠愛你了。”

沈初雪用一整個下午的時間去消化範琦這句話,卻一直都沒有想出一個答案來。

林間洛足夠愛自己嗎?恐怕林間洛是除了沈奶奶之外,唯一一個這麽單純地愛著自己的人……

在學校門口還是遇上了林間洛,安言南就知道自己說沈初雪病了不管用,那借口太蹩腳了,仔細一想就知道是在敷衍他。

林間洛身邊還站著人,似乎是一個寢室的,兩人湊在一起不知道說些什麽,見安言南和沈初雪出來了,林間洛拍拍那人肩膀,朝這邊走過來。

一輛車呼嘯而過,差點撞到林間洛,沈初雪瞳孔微微收縮,卻隻是攥緊了手。

“你別躲著我,我就是想看看你到底怎麽樣了。我知道主席中午的話是騙我的,可是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真的病了?”林間洛問。

沈初雪躲在安言南的身後,好半天才從牙縫裏擠出一句:“沒事,已經好得差不多了,謝謝。”

一句“謝謝”,簡單地把兩個人的關係推遠,禮貌又疏離。

林間洛點點頭沒有說什麽,跟著同寢室的人一起離開。

沈初雪從安言南的身後走出來,先是看著地麵,接著,抬起頭的動作有些緩慢,目光落在已經沒有了林間洛影子的人群中。

兩個人回到安家,難得的是安偉也在,還很高興的樣子,聽李秋荷話中的意思是談成了一筆大生意。

安偉一高興,連帶著看沈初雪都沒有那麽討厭,讓他們一會兒趕緊下來吃飯,說是阿姨做了非常豐盛的一頓。

安言南和沈初雪自然不會壞了安偉的興致,痛痛快快地應下來。

一同吃飯的時候,幾個人都喝了酒,連沈初雪都喝了兩杯。她總算是嚐到了白酒的味道,有些辛辣,入喉卻是甘甜的。沈初雪咂咂嘴,有些回味,但是李秋荷不允許兩個女兒繼續喝了。

“少喝酒,你們年紀還小,不能喝那麽多!”

“好啦,媽,我不喝了,我喝果汁。堂哥,你喝嗎?”安岑西問安言南。

他看了沈初雪一眼說:“喝,你拿吧。”

就知道安岑西還在和沈初雪慪氣,壓根就沒有拿沈初雪的杯子——安岑西隻拿了兩個玻璃杯,一個放在自己麵前,另一個給了安言南。

安言南把自己那一杯放在沈初雪的麵前,自己繼續和安偉喝酒。安言南還是有些酒量的,能陪安偉喝幾杯。

“你也少喝。”沈初雪小聲說。

“嗯,沒事。”

吃過飯,安家三個人都在樓下看電視,安言南和沈初雪也不湊熱鬧,雙雙上樓。

安言南在沈初雪的門口逗留了好久。

“你好歹也收拾一下房間。一個女孩子,房間怎麽可以這麽亂啊?”

沈初雪正準備關門,聽見安言南的聲音,回頭看了一眼,又看看地上散落著的書和本子,說:“這是知識的海洋啊!不不不,我這是知識的地板!等我都看完了,就開始分類,然後複讀!”

“複讀?”

“加深印象!我要把這些愛情觀都放進腦袋裏!以後我要是還能愛上一個人的話,就不會這麽遲鈍了。”

安言南深深咀嚼著“遲鈍”這個詞,沒多說,回了自己的房間。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自從回到學校後,沈初雪好像在學校的任何一個角落都能遇到林間洛,就連去超市買東西出來都能看見林間洛在門口和旁人說話——他倒是也不理沈初雪,可眼角餘光一定是能看見她的。

範琦也很奇怪。

“您的林間洛是會分身術嗎?剛才體育課的時候他也在打台球,現在好了,咱們下課了,他也下課?大一的課這麽清閑嗎?我怎麽記得,為了保證校園的整潔,大一大二大三的課都是穿插著來的呢?咱們下課,大一的應該正好上課吧?”這句話是範琦故意說給沈初雪聽的。

“走吧。”

其實沈初雪並非不知道,林間洛在等自己的一個答案。

那一天,林間洛可以用酒精來麻痹自己,可是沈初雪不行。

“沈初雪,你等一下。”剛剛擦肩而過,林間洛一把拉住了沈初雪的手腕,連名帶姓地叫著沈初雪的名字。握著她手腕的掌心全是細密的汗珠,就像是當年他第一次拉住沈初雪的手一樣,這讓沈初雪有些晃神。

“給你這個。你嗓子不舒服就吃這個糖。”林間洛從口袋裏掏出一個藥盒,是國外進口的一種潤喉糖。這段時間沈初雪總是不說話,林間洛以為她是嗓子不舒服,那天晚上和安言南一起離開的時候,她說話聲音也很別扭。

她愣了愣,伸手接過來:“謝謝。”剛要走,沈初雪想了想,還是對林間洛說,“林間洛,謝謝你。”

真的謝謝你,很多事情都要謝謝你……對我的關愛,對我的照顧,對我的用心,所有的一切,謝謝你……

06

安言南是在天台上找到的沈初雪。

她最後還是逃課了——說什麽都聽不進去,教授的話說得越多,她的心就越亂。

她來天台吹吹風,也不敢太過靠近邊緣。

她想起自己看的小說了,那些很俗套又很經典的情節中,女主角在天台輕生,然後男主角來了,說“你不要死,我還是愛你的”,或者怎麽樣,但是結局大多是這兩個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

現實往往沒有這麽美好。

她從來沒想過要死,就算是當年經曆過那樣的絕望,奶奶死在自己眼前,沈初雪都沒想過要死,她想的隻是努力地活下去。

“逃課了?”安言南手裏抱著一堆文件。他收到沈初雪的短信,會都沒開就上樓來了。他知道沈初雪不會輕生,心中卻有一絲恐慌——離開了林間洛的沈初雪,總感覺有哪裏不一樣了。

沈初雪笑著說:“教授在給我們講嚐百草呢,鼓勵我們要勇於嚐試。”她說著,張開雙臂,迎著風,麵對高樓,無視這驚人的高度,比畫著跟安言南說,“你說我要是勇於嚐試了,會怎麽樣?”

“這棟樓有十七層,你跳下去必死無疑,要是落在什麽架子上了就另算,反正下場不會太好看就是了。”安言南總是這麽一板一眼的,讓沈初雪哭笑不得。

她雙臂被風吹得冷颼颼的。

閉眼,仰頭。

這是一種象征著自由的動作。

這麽多年處心積慮,她總算是自由了。

“我告訴過你,不要後悔的。”安言南說。

她微微睜開眼睛。陽光落到對麵大樓的牆麵上反射過來,沈初雪一睜開眼睛便覺得刺眼,隻好微微眯眼。她是有些近視的,但是努力去看,依稀能看到對麵辦公樓裏上班的人,白襯衣,黑長褲,每個人都是一副忙碌的模樣。

沈初雪放下手臂,手機的鬧鍾響起來,她也不管。

“我不後悔報複林家,隻是後悔通過林間洛這麽幹。我後悔傷害林間洛,我也後悔這麽靠近林間洛,以至於自己愛上他。”

她確定了心意之後,愛上林間洛就不再是難以啟齒的事情。

她隻是一直不敢相信,自己愛上了怨恨的林家人。

“所以你就想跳下去?我認識的沈初雪,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軟弱,需要用死亡來逃避問題了?”安言南有些譏諷,似乎是在嘲笑沈初雪。

她背對著安言南,穿著白色的風衣,裏麵是林間洛給她買的那條裙子——這色差有些大,搭配起來卻意外地好看。高跟鞋丟在一旁,她光腳站在地上,腳趾蜷縮著。長發被紮成馬尾,隨著沈初雪的動作一晃一晃的。

“我才不想死!我還沒活夠!我做了這麽多事,不是為了成功之後就去死的!我本來還想著,看著林家慌亂,看著林家覆滅,看著林家的人因為自己當初造的孽得到報應……”沈初雪說著自己的雄心壯誌,卻沒想到,一番雄心被一個平凡的名字打敗。

林間洛。

而這個名字,也成了沈初雪不可觸碰的傷疤,成為她勇往直前道路上唯一的路障。

“曾經,我以為自己的人生是一眼可以望到盡頭的荒蕪,那一條道路上雜草叢生。可是沒想到林間洛忽然闖了進來,他幫我除草,幫我種花,還會給我澆水施肥,得以讓我黑白的世界變得五彩繽紛……”沈初雪語氣溫柔,聲音淺淡。

“可是我親手毀了這一切。我把林間洛趕出了我的人生,把他轟出了我的花園,於是,沒了水,沒了陽光,鮮花也要跟著枯萎的……”

她側頭笑了笑,唇上是一片慘白。

“林間洛,才是屬於我一眼就能看透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