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宵言趕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下來。夜色宛如一片密不透風的黑色幕布,將盧謠整個人圍住,她連呼吸都變得緩慢而焦灼起來。而當敲門聲響了三次後,盯著牆壁發呆的她才反應過來。
回過神,盧謠慢吞吞地起身去開門,見許宵言一臉得意地站在門口,與此同時,蛋糕的香甜氣息在空氣中彌漫開。
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許宵言毫不客氣地擠進了屋子,並一把將東西全部扔到地上:“累死我了!每次到你這兒都要帶這麽多的東西,你就不能提前準備好嗎?”
一番話說完,卻久久沒有等到盧謠的回答。
許宵言終於覺得事情不對,連忙扯過仍待在門前的盧謠,卻被她魂不守舍的模樣嚇了一跳:“喂!你怎麽了?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盧謠漆黑的眼珠轉了轉,還是一聲不吭。
許宵言徹底急了,一把扳過盧謠的肩膀,不停追問:“到底怎麽了?是生病了還是……”他越想越覺得擔心,“是不是公司的人欺負你了?那個顧思銘?”
聽到顧思銘的名字,盧謠嘴唇顫了顫,委屈地盯著許宵言,過了半天才帶著哭音憋出一句話來:“宵言,我、我好像又失去工作了……”
聞言,許宵言頓時鬆一口氣,扭成了一團的五官也逐漸展開,狠狠瞪了盧謠一眼:“我還以為什麽事,不就是丟工作嗎?這對你來說難道不是家常便飯?”
“可是這份工作不一樣啊!”盧謠不甘心地吼道。
許宵言仍然不以為意,轉身開始整理地上大包大包的食物:“有什麽不一樣的?我早就說了,不適合你,哪兒有學表演的去當助理的?你清醒點兒吧!”
盧謠使勁搖著頭,不依不饒地跑到許宵言身邊:“其實我也不確定他是不是開除我了,你能幫我分析一下今天的情況嗎?”
畢竟顧思銘離開時候的臉色那麽難看,她第一次看到他會生那麽大的氣……
許宵言眼中有狡黠的光芒閃過,他瞥了盧謠一眼,勉為其難地開口:“看在我今天心情不錯的麵子上,你說吧。”
盧謠這個單純的家夥,無論她把當時的情況描述成什麽樣子,他都可以解釋為顧思銘已經徹徹底底開除她了,這樣她就可以遠離G集團,遠離顧思銘那個危險的家夥了!
果然,隻顧著思索自己到底有沒有丟掉工作的盧謠根本沒察覺許宵言的小心思。
就這樣,盧謠一五一十地把今天發生的事情講給了許宵言聽,末了,還非常牽強地添加了一句自己的見解:“我認為,顧思銘可能隻是在生林風的氣。”
許宵言早就聽得不耐煩,把案板上的胡蘿卜切得哢哢作響:“你認為?就算他生的是林風的氣,你也別想繼續幹下去了!”
“怎麽說?”盧謠屏住呼吸,雙頰的血色一絲絲褪去。
“這種事情被戳破還怎麽麵對你?而且他已經知道你食量大卻身材好的秘訣隻是個人體質,那他還能從你身上得到什麽?”許宵言狠心又補了一句,“你不會真覺得他是看中你的能力吧?你和我說說,工作的這段時間,除了吃,你還做什麽了?”
這是一句明顯帶有侮辱性的質問,盧謠心有不甘,可仔細一想,顧思銘安排給自己的工作——真的是簡單至極。
希望終於破滅了,原本滿肚子的疑問跑得無影無蹤,盧謠的嘴唇顫了顫,頹然轉過身,重新回到沙發上,繼續看著牆壁上的掛鍾發呆。
看著這樣的盧謠,許宵言的心中有些許不忍,可是……
他心酸地歎了一口氣。
盧謠,我也是為了你好啊!
在許宵言的一雙巧手下,一道又一道豐盛誘人的食物被端上了桌子,早已饑餓難耐的盧謠因為心情低落,更是有了幾分“借食澆愁”的跡象,甚至不顧許宵言的勸阻,從冰箱裏拿出了半箱啤酒。
許宵言繼續忍耐:如果能讓盧謠徹底遠離這份工作,喝點酒也是值得的!
雖然在平日和劇組的應酬裏盧謠很少喝酒,可也隻有許宵言和陳曉蕊知道,盧謠除了“吃不胖”,還是“千杯不醉,萬杯不倒”的體質。隻是……有心事的時候就另當別論了。
坐在盧謠對麵的許宵言一句話都不敢講,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將一桌菜都吃得幹幹淨淨,連剩下的紅辣椒都不放過,配著啤酒一杯一杯地灌進肚子,很快就變得爛醉如泥。
被許宵言扶回屋子的時候,盧謠還委屈地抱怨著:“我沒做錯什麽事呀!”
許宵言敷衍地應著:“是是是,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姑奶奶你可以睡覺了嗎?”
盧謠卻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躺在**又嘟囔了幾句,才沉沉睡去,許宵言無言地幫她掩好房門,看著桌上的一片狼藉,挽起袖子後開始賣力地打掃起來。
刺目的陽光從窗外灑進了屋子,細碎而微小的灰塵在角落裏飛舞,躺在**仍然處於深度睡眠狀態的盧謠翻了個身後,眼皮被一陣強光覆蓋。“強光”仿佛是一個強烈的訊號,將她硬生生從睡夢裏拉扯到了現實中。
她“嗖”的一聲從**坐起來,蓬頭垢麵地四處望了望,忽然發出了一聲驚恐的尖叫!
幾點了?她是不是已經遲到了?
手忙腳亂地摸到了手機,隻見屏幕上清楚地顯示著“10:47”,盧謠剛想再次高呼一聲“遲到了”,卻忽然想起來,她似乎已經失去了她的工作。
而且……都已經這個時間了,她沒有去公司,手機上也沒有顧思銘發來的消息,這難道不是另一個鐵證嗎?
盧謠怔怔地握著手機,轉過頭望向窗外,隻見窗外陽光燦爛,鳥語花香。
或許她身上真的沒有什麽值得顧思銘所欣賞的價值了吧?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
時間如流水般匆匆而過,盧謠整日幽魂一樣遊**在家中,捧著手機等來等去,卻一直沒有等到顧思銘要她去工作的消息。
到了第四天的時候,還是許宵言無奈地將她從屋子裏拉出來,推到鏡子前,憤憤指責:“你看看你,都變成什麽樣子了?不過是丟了份工作而已,難道你就從此一蹶不振嗎?”
盧謠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我……我沒有特別失落啊……”
雖然鏡子裏的自己看上去很糟糕,不僅頭發亂得像稻草,兩個巨大的黑眼圈更是襯得她像一隻滑稽的熊貓。
許宵言不信:“那你為什麽把自己關在家裏?”
盧謠有點不好意思,扭捏了一會從手機和電腦裏翻出了一堆求職頁:“我這些天在想著怎麽找工作……”
隻見屏幕上麵各種“私人助理”、“集團助理”的求職崗位,許宵言氣得臉色發青,一把奪過她的手機:“你忘了自己是什麽專業出身的了?做什麽助理?現在!馬上!收拾好後和我一起去散心!否則你就別想再吃到我做的東西!”
這一威脅對盧謠來說算是非同小可,她已經失去了工作,不能再失去美食!
於是她不敢再耽誤,灰溜溜地躲進屋子裏開始整理起自己來。
許宵言氣喘籲籲地坐在沙發上,心中正暗暗罵著盧謠不爭氣,更是詛咒顧思銘這個影響了盧謠生活的家夥。然而他正罵得起勁,沙發上的手機瘋狂地震動了起來。
他愣了一會,才想起這不是他的手機。他剛剛張口想要叫喚盧謠名字的時候,卻看到屏幕上顯示著“顧總裁”三個字。
見此,許宵言立刻露出了一個大仇將報的笑容。他先是清了清嗓子,隨後趾高氣揚地拿起手機道:“喂?”
電話另一邊的顧思銘明顯被這個陌生的男聲嚇了一跳。
這些天他都沒有見到盧謠的身影。開始的時候他還以為是盧謠得知自己原本是想利用她從而傷心絕望,他甚至已經準備好盧謠打電話臭罵自己一頓的準備了。可他足足等了三天都沒有等來盧謠的消息。
他的生活好像突然變得空白而無趣起來,一個人吃早餐、午餐、晚餐,一個人在健身房裏麵對著那些冰冷的機器,缺少了廣場舞曲的陪伴,仿佛連跑步的動力都消失不見。
更讓他無法忍受的是公司員工們那憐憫的目光,好像大家都在說:顧總裁變了一個人,難道是被盧謠甩掉了?
這四天,過得像四年那樣漫長。
他想了很久,終於找到了一個可以給盧謠打電話的合適理由——她的驟然離職不符合公司的規定。
可是顧思銘無論怎樣都沒有想到過,接通盧謠電話的竟然會是一個男人。
他鋒利的眉皺到一起,連聲音也變得冷漠而不悅:“我找盧謠,你是哪位?”
都說男人是最了解男人的,許宵言很快便聽出了顧思銘話語中隱藏的怒氣。他像一位將對手遙遙甩在身後的馬拉鬆冠軍一樣,悠悠地回答:“我是誰和你沒關係吧?你找小謠做什麽?”
聽到“小謠”這個稱呼,顧思銘咬了咬牙,語氣依舊平靜:“她驟然離職,沒有告知公司。”
“她不做了。”許宵言輕描淡寫地回答,瞄了一眼盧謠的房間,估摸著她可能要出來了,便不屑地做出了總結,“請你不要再打電話騷擾她了。”
這話說完,許宵言狠狠地按掉了電話,在心裏大呼爽快,完全不在乎顧思銘已經怒到了極致。
電話這頭,顧思銘眸中滿是燃燒的怒火,這樣的憤怒令人看起來更加難以接近。
騷擾?顧思銘緊緊地握著手中的電話,盧謠是他的員工,既然他沒有同意,那她就不算離職!
這樣想著,顧思銘再次抓起電話,按下快捷2鍵,對著話筒冷冷吩咐:“周助理!我要盧謠所有的資料,立刻送來!”
周助理在那邊連聲答應,聽到總裁冰冷的聲音,隻覺得整個身體都像是被泡在了冰塊裏似的,忍不住的發抖。
總裁的心情這麽差……果然是因為失戀了吧?
悶熱的盛夏,嘈雜的蟬鳴在耳邊聲聲不息,連吹過臉頰的風都帶著潮濕的暖意。
盧謠左手拿著冰沙,右手拿著棉花糖,站在遊樂場的海盜船下方,看著坐在上麵的人麵紅耳赤地發出驚恐卻又暢快的尖叫,忽然覺得心中那塊石頭變得輕了那麽一丁點兒。
或許許宵言說得沒錯,她是應該拋掉一切,好好出來散散心了!
此時,許宵言帶著一個唐老鴨的頭飾,拿著遊樂園的地圖走了過來。他仔細研究著上麵的內容問:“你是想先坐雲霄飛車還是摩天輪?”他抬起頭來四處看了看,“不遠處的那個激流勇進也好玩,適合這種天氣。”
盧謠滿臉幸福地吃著冰沙和棉花糖,笑容也甜甜的,像是陽光下盛開的花朵:“什麽都好!全都玩遍了更好!”
聽到這個回答,許宵言欣慰地看著盧謠,剛想帶她去激流勇進,餘光卻不經意瞥到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
雖然對方穿著簡單的T恤和長褲,可模特般的身材比例還是十分惹人注目。更讓人感到瞠目結舌的是,這麽熱的天氣,他居然戴著鴨舌帽和口罩!
許宵言正暗暗吐槽了一句變態,忽然發覺有什麽地方不對。
為什麽這個人看起來會這麽眼熟?
身邊的盧謠還處在興奮的狀態,他不由放慢了腳步,拚命在腦海中回憶著……
對了!
許宵言輕蔑地挑了挑眉頭。
他曾在網上搜索過G集團總裁的資料,看了無數對方的照片,身後的這個怪人……不就是顧思銘嗎?這家夥竟然陰魂不散地追到這裏了?
而且他偽裝追蹤的技術實在太差了吧?相信也隻有盧謠這種粗神經的白癡不會發現。
“盧謠,我突然想吃遊樂園入口的那個七彩冰淇淋了,你能去幫我買來嗎?”許宵言靈機一動,一邊扯著盧謠閃進人群,一邊自然地和她說道。
“可以啊!那你先在這裏排隊吧?”盧謠爽快地答應下來,二話不說,蹦蹦跳跳地朝彩色冰淇淋奔去。
看著盧謠遠去的身影,許宵言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再次回過頭的時候,透過密密麻麻的人群,果然看見追蹤失敗的顧思銘迷茫地站在原地,一副失去目標的可憐樣。
是時候和他談清楚,讓他徹底放棄盧謠了!
好像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力量,許宵言倨傲地揚起下巴,七繞八繞後走到了顧思銘麵前,禮貌開口:“你好。”
對於突然出現的陌生人,顧思銘隻當他是認錯人的傻瓜,理都不理,徑直擦肩走過。
許宵言驚呆了,頓時連禮貌都不顧:“喂!顧思銘!”
“哪位?”顧思銘終於停下腳步,不帶任何情感的視線飛快從他的身上掃過,頗為不耐煩。
“早上,是我用小謠的手機和你通的話。”許宵言直接進入正題,“我說過,她不喜歡這份工作,如果你繼續跟蹤她,我會考慮報警的……不,不是考慮,是一定會報警。”
“早上的人是你?”聽到許宵言的話,顧思銘總算有了表情。他瞳孔猛地收緊,眼神犀利,並且帶著居高臨下的審視意味。
“沒錯。”許宵言語帶得意。
“我要找的人是盧謠,和你沒關係,你也沒有資格插手。”顧思銘懶得再看他,更不想在他的身上浪費時間,“如果你想和我談話,提前和我助理預約,我再考慮是否見你。”
說完,顧思銘轉過頭去,徑直離開。
他才不相信盧謠會和這個渾身上下散發著張狂氣息的男人有什麽親密的關係。
見顧思銘就這麽離開,許宵言氣得渾身發抖。他預想過無數後果,卻獨獨沒有想到顧思銘會是這樣的反應。
略微思索,他大聲念出了一段令人匪夷所思的食單:“七分熟的牛排、雙層芝士藍莓蛋糕、榴蓮比薩、杧果奶昔、青椒牛肉打鹵麵……”見顧思銘的腳步有所減緩,他連忙提高音量繼續道,“我能熟記盧謠喜歡的所有食物,你可以嗎?”
果然,聽到這話,就算在鴨舌帽和口罩的遮擋下,許宵言也能感受到顧思銘透露的冰冷氣息。
這……算是達到效果了?
遊樂園裏的遊客們來來往往,無一不帶著好奇的目光審視著沉默對峙的兩個人,正當許宵言意識到顧思銘的怒氣似乎已經達到滿分的時候,盧謠疑惑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宵言,你為什麽沒在排隊?還有這個人……”
手中拿著兩隻七彩冰淇淋的盧謠一臉糾結地繞到顧思銘的麵前:這麽熱的天氣,這個人卻穿戴了這麽多的東西,一定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皮膚病吧,真是可憐……
然而,當她徹底看清了這位“皮膚病患者”的麵孔時,卻像是被人迎麵打了一拳般,就連手中的冰淇淋都險些掉到地上。
顧總裁怎麽會在這裏?
悶熱的空氣在難堪的沉默中徹底凝固,盧謠覺得自己的呼吸也隨之困難了起來,似乎下一刻便會暈倒。
她竟然在遊樂園碰到了總裁!
盧謠又是激動又是忐忑:是碰巧嗎?她應不應該和總裁說幾句話?可是她已經被開除了,突兀地上前打招呼會讓總裁覺得討厭吧?
許宵言心知大事不妙,現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拉著盧謠快點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卻見盧謠一臉猶猶豫豫,他用力扯了她幾下也沒有反應。
他無語問蒼天:這丫頭到底明不明白他的苦心?
就在三人僵持不下,就連盧謠的耐心都要耗到盡頭的時候,一直默默無言的顧思銘終於發話了,聲音中似乎帶著那麽一絲無奈:“盧謠,為什麽不來工作?”
他的尾音像是一把尖細的鉤子,直直鉤在了盧謠這些天左右搖擺的心上。委屈頓時一股腦地湧了上來,她連說話都帶了哭腔:“我不是已經被開除了嗎?”
“開除?”顧思銘覺得莫名其妙,幹脆煩躁地扯掉了鴨舌帽,露出黑亮的眸子來,直直地望著盧謠,“我有說過你被開除的話嗎?”
“可是你那天生了那麽大的氣,而且我這些日子沒去公司,也沒有收到你的消息……”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終隨著悶熱的溫度,一起融進空氣中。
顧思銘的眉頭舒展開來,眼中最後的疑慮和擔憂也隨之褪去。
原來她並不是因為生自己的氣而一聲不吭地離開了公司,原來是他想多了……
他拚命壓抑著心中的喜悅,忍不住走上前幾步:“你仍然是G集團的員工,是我的私人助理,如果……”他的聲音中有著少見的不安,“如果你還願意的話。”
盧謠不在的這些天裏,他仿佛又回到了那種枯燥而無趣的生活,見不到她明媚而單純的笑臉,就連整日的工作都有些提不起精神。
盧謠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喜悅的笑容從唇角展開。她戰抖著雙唇,激動地問道:“真的嗎?我真的可以回到G集團嗎?”
顧思銘鄭重地點了點頭。而他這個簡單的動作,卻讓盧謠覺得整個世界都被瞬間點亮。那種發自內心的喜悅,就連棉花糖也比不上:“那……我什麽時候可以去公司上班?”
顧思銘勾起唇角,揚了揚下巴,簡短道:“現在。”
他話音剛落,隻聽盧謠一聲歡呼,龍卷風似的飛奔到顧思銘的身邊,分明就是要和他一起離開,完全忘記了一旁,連話都沒插上一句的許宵言。
“盧謠!你就這樣走了嗎?”許宵言憤憤地瞪著他們二人怎麽看怎麽過分登對的身影,“遊樂園的項目……我們一個都沒有玩過!”
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許宵言心中明白這個理由是有多麽的蒼白和無力。因為盧謠的期待與快樂,早就已經寫在了她的臉上,填滿了她的雙眼。
果然,短暫的停滯後,盧謠有些歉意地朝許宵言擺了擺手:“對不起了,工作應該排在第一位,這次算是我欠你的,下次無論你想去什麽地方玩我都陪你,好嗎?”
這……難道他有說不的權利嗎?
許宵言訕訕地笑了笑,盡量讓自己看上去是一副完全無所謂的模樣,可唇角失落的弧度還是泄露了他此刻的情緒:“沒關係,你先去工作好了。”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理解我的!”盧謠又是一笑,隨後跟顧思銘並肩離去。
他們二人的影子斜斜地投在地上,時遠時近,最後終於漸漸融成了一片。
許宵言倍感淒涼,正無比失落地思考著他到底是走是留的時候,忽然看見前方的顧思銘偏過頭來,向他投來一個充滿了挑釁意味的笑。
他徹底呆住了。直到盧謠和顧思銘的身影完完全全消失在眼前才反應過來——
報複!顧思銘絕對是在報複自己!
那個令人火大的眼神在許宵言的腦海中來來回回,他緊咬牙關,神態看起來猙獰又不甘。
他就知道,這個顧思銘絕對沒有那麽簡單!
寬敞舒適的車內,盧謠感受著清爽的冷氣,心情就像沐浴在陽光下含苞待放的花蕾般,每一秒都在享受著等待花開的美好。
顧思銘已經摘掉了鴨舌帽和口罩,因為這次的跟蹤行動沒有告知任何人,所以隻能由他來擔當司機一職。盧謠側頭看到他棱角分明的側臉,見他額頭滲著細密的汗水。
今天天氣這麽炎熱,總裁穿得如此的……密不透風,到底是為了什麽呢?
盧謠一邊想,一邊默默地從口袋裏拿出紙巾遞給顧思銘,最後得出了一個樂觀的結論——無論總裁來到遊樂園的目的是什麽,她都要心懷感激,因為正是這次奇妙的機遇,讓她再次獲得了工作的機會!
坐在駕駛位上,顧思銘眸中仍有欣喜而滿足的神色,他還在回味著剛剛許宵言敗落時的模樣,以及盧謠乖巧地跟在自己身邊的畫麵……忽然,一隻白皙纖長的小手,捏著一張紙巾遞到了他的麵前。
“你流了好多的汗。”盧謠細心地解釋道。
總裁今天的狀態似乎有些不對勁……
顧思銘無言地接過紙巾,象征性地在額頭上碰了碰,餘光卻瞟到了盧謠手腕上貼著創可貼的傷痕。
“傷口怎麽樣了?”他裝作若無其事地發動車子,低聲問道。
“什麽傷口?”盧謠茫然。
顧思銘輕咳一聲:“就是上次被碎杯子割破的傷口,沒有周助理的幫助,你有在每天換藥嗎?”
略微沙啞的聲音仿佛吉他上被輕輕撥動的弦,回**在車內狹小的空間之中。
明明冷氣開得很足,可盧謠的臉頰還是火燒一般紅了起來。她抬手輕輕一碰,果然燙得厲害。
因兒時母親過早離開,父親又是個大大咧咧的性子,她經常會因為一些小事情受傷。有時候是因為切菜的時候被割傷了;有的時候是因為做飯的時候被灼傷了……但無論什麽情況,也沒有人詢問她“傷怎麽樣了”,就是連許宵言也很少注意到。而對於傷口的處理,她是一副“隨緣”的心態,可此時……
她不敢相信,平日裏冷漠倨傲,看上去對周遭事物都全然不放在心上的顧思銘,竟然還記得她手臂上那些傷口。
鼻尖微微一酸,摻雜著喜悅和感動。盧謠垂著頭搖了搖,沒有回答。等雙頰的紅暈終於散去,她望著窗外飛快閃過的景色,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晶亮的眸子中帶著頑皮的期待開口道:“總裁,現在已經到了午飯時間吧?”
顧思銘專注地望著前方,唇角卻禁不住上揚:“是。”
“那……我們是不是要回公司用午餐啦?”盧謠摸了摸已經開始發出抗議響動的肚子。
聞言,顧思銘的笑容又深了幾分,車子在道路上飛奔的速度驀地加快了不少,使得窗外的景色如飛閃的碎片般,零落而過。
“好。”顧思銘像是在回答盧謠,也像是在回答自己,“午餐的時間到了。”
見盧謠再次回到公司,原本已經逐漸熄滅的八卦之火,又在總裁與助理的“眉目傳情”中愈發濃厚了起來。
特別是自從盧謠再次出現在顧思銘身邊後,他那張任誰都能看出來的,充滿活力的麵孔,和前幾日陰沉憤怒的模樣形成了極其強烈的一個對比。
能把一個男人改變得這麽徹底的,除了戀愛,還能找得出其他的理由嗎?
好在不久前顧思銘已經在集團裏下過死命令:不許員工再在公司裏散播“謠言”。
礙於顧思銘往日的威嚴,風頭已經逐漸消減,可是……大家看著餐廳裏坐在角落位置用餐的兩人,尤其是總裁臉上還帶著那麽一絲寵溺!
謠言不許傳播,那事實呢?
然而當事人之一的盧謠完全沒有注意到同事們愈發曖昧的目光,對於她來說,在整個G集團裏,美食和顧思銘,就是她存在於這裏的全部意義了。
桌上的美食已擠得找不出半點兒空餘的地方了,盧謠聽著耳邊熟悉的音樂,看著熟悉的餐廳環境,心滿意足。
天呐!世界上還有比這更幸福的事情嗎……啊對了!除了——
盧謠看著顧思銘麵前仍然少得可憐的沙拉、雞肉和黑咖啡,不禁回憶起林風曾經說過的話。
“總裁,你有沒有聽說過,隻要人體每天消耗掉的熱量大於所攝入的熱量就不會發胖的話。”盧謠試探著挑起這個敏感的話題,“所以隻要合理運動,多吃一點東西,應該是沒什麽問題的。”
雖然她這個怎麽吃都不會胖的特殊人士沒有資格說出這樣的話……
顧思銘眉頭微微一皺,隨即又快速舒展開。
在麵對盧謠的時候,他好像完全沒有避諱這個話題的想法:“你說的我都明白,我的飲食和運動都是有專業人士看管的,每天攝入和消耗的卡路裏也都十分合理,所以……”他有些無奈地笑了笑,“體質問題,沒有辦法。”
盧謠咬著一顆草莓,苦苦思索,眉頭擰得像是一隻毛毛蟲:“那會不會和心情有關?”
顧思銘微笑著看著她唇角的白色奶油,語氣不由地放柔了幾分:“心情?”
“沒錯!”盧謠用力點頭,“不是有一句老話——物極必反,或許是因為你太過心急,反而獲得了相反的效果?”
顧思銘有些好笑地掃了她一眼,終究是沒有反駁。
這種無厘頭的理由,想必也隻有盧謠可以想出來了吧?
見總裁沒有回答,盧謠以為她的道理已經深刻地走進了總裁的內心世界中,於是更加起勁:“凡事都要嚐試一下,如果可以的話……”她深吸一口氣,像是給自己鼓勁似的,“以後就由我來想辦法,幫總裁控製體重怎麽樣?”
顧思銘端著咖啡杯的手一抖。
她既然能想出廣場舞這種驚為天人的辦法,就一定能給他更多的“驚喜”。
廣場舞團大爺大媽們熱情的目光曆曆在目,顧思銘覺得有點兒害怕,想著怎樣才能委婉地拒絕盧謠,卻發現她由於極度激動,雙手都握成了兩隻圓圓的拳頭,骨節處也因為用力而泛出了淡淡的紅色。
如果不給她一個可以證明自己能力的機會,那麽她又會失去繼續留在這裏的動力吧?
顧思銘心裏叫苦不迭,卻也因為她眼中的關切而感受到了一絲甜蜜的溫暖。
“你就這麽有信心嗎?”他低聲問道。
聞言,盧謠眼中仿佛升起兩道明亮的火焰,就連顧思銘都感受到她那咄咄逼人的光芒:“放心!我一定可以的!”
“好。”顧思略一沉吟,身子忽然前傾,在她耳邊低聲道,“不過這隻是我們兩個人的秘密,可以嗎?”
說完,他也不管盧謠到底會給出什麽樣的回答,彎唇一笑,便繼續低頭喝咖啡。
怦怦——怦怦——
盧謠的心髒裏像是有一隻橫衝直撞的小鹿,因著她整個身子都變得麻木而僵硬起來。
自從認識總裁開始,雖然她“有幸”見過幾次他笑起來的模樣,可大多時候總裁還是冰冷的、嘲諷的、疏離的表情居多,而這次……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
自己不是在做夢吧?總裁剛才的笑容絕對是發自內心的。因為他那雙好似被冰霜覆蓋的眸子都有了微融的暖意。
腦中思緒翻滾,盧謠連忙灌下一杯果汁,以平息胸腔狂奔的心髒。
有的時候,紅顏禍水,是不是也可以說是男人呢?
為顧思銘量身定做一個合適的減肥計劃——這是盧謠自從進入G集團工作以來,接到的最重要的一個任務。
原本回到家裏就自動進入“疲懶狀態”的盧謠,一反常態,打了雞血似的整天在電腦上查閱相關資料。
因為太過忙碌,她不僅將主動要求要給她做飯的許宵言拒之門外,甚至沒有發現陳曉蕊已經整整四天都沒有出現在她視線中了……
除了每天和顧思銘一起吃飯,以及完成私人助理的基本工作,盧謠的生活開始被各種食物熱量表填滿。很多時候,她隨意看到某種食物就能脫口而出它每一千克含有多少大卡。
某一天,在回家路上計算著如果要消耗掉一碗米飯的熱量需要多大強度運動的盧謠,還沒來得及掏出背包裏的鑰匙,就被一個渾身上下散發著鄙夷氣息的身影攔下了。
穆絨兒穿著一身黑白相間的連衣短裙,簡潔大氣的裙子款式將她原本嬌媚的五官襯得多了些高冷優雅的味道。
她似乎很忙,正靠在自己的紅色跑車旁擺弄手機,在看到盧謠怔怔地站到自己的麵前時,也沒有露出太過驚訝的表情。
“下班了?”她的聲音也是冰冰冷冷的。
盧謠點頭,同時覺得喉嚨發幹,連說出一個字都覺得艱難。
為什麽……穆絨兒為什麽會出現在自家門前?
“我時間有限,如果方便的話,可以去你家裏說嗎?”她白皙的手指在屏幕上飛快地劃了好幾下,隨後漠然地揚起下巴,發出了命令般的疑問。
眼前的穆絨兒,是完全不同於對顧思銘撒嬌微笑,以及在公司對自己無情諷刺的千金大小姐。不知為什麽,盧謠一時竟然有些失了底氣,或許……是因為自卑吧。
因為她從穆絨兒身上看到了自己永遠都不會擁有的東西——幹練。
無聲地打開家門,盧謠徑直朝著廚房走去:“穆小姐,請問你要喝什麽?”
穆絨兒倒也不客氣,隨意打量了這個還算寬敞的出租屋幾眼道:“隨便,什麽都好。”說著,她挑眉一笑,“我今天來找你,可不是為了討一杯東西喝。”
盧謠沒有回答,心中的問號卻一個接著一個冒了出來。
穆絨兒來找她到底有什麽事情?難道是因為自己重新做回了顧思銘的助理,她來對自己進行二次警告嗎?
很快,兩杯散發著香氣的檸檬茶便整整齊齊地擺放到了穆絨兒麵前,她拿起一杯,卻不急著喝下去,隻是玩耍似的晃動著杯子,看著冰塊碰撞著發出輕微的響動道:“長話短說,盧謠,說出你的條件吧。”
“我的……條件?”盧謠眼睛瞪得老大,一時沒悟出她的本意。
“這些天我在忙著公司的事情,所以沒時間去找思銘,卻不想一時疏忽了。”她輕嗤一聲,“我知道思銘不喜歡我,可以後的日子,穆氏集團和G集團還會有很多往來,所以我跟他機會自然也是不會少的,所以——”她審視著盧謠,語氣變得愈發不耐起來,“你不配,也沒資格站在他的身邊,開出一個條件,離顧思銘遠一點。”
盧謠被穆絨兒的連續攻擊搞得手足無措,她臉頰漲得通紅,猶豫了很久才艱難而謹慎地問道:“穆小姐,你是不是誤會什麽了?”
她知道自己身為顧思銘的私人助理,平日裏跟顧思銘相處的時間可能多了些,可是……她一直覺得自己是靠實力站在他的身邊。
聞言,穆絨兒瞬間沉了下來:“我早就說過,像你這種一心想爬到高處的女孩子我見得多了,說著什麽誤會不誤會的,其實心裏早就打好了如意算盤吧?”
“我真的沒有!”看著穆絨兒鄙夷又不屑的目光,盧謠覺得自己的自尊受到了極大的侮辱,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反駁出聲,“我從來都沒有那樣的想法!”
是顧思銘給了她信心與力量,讓她覺得一無是處的自己有了尋找生活目標的方向和勇氣,哪怕她知道顧思銘隻是想知道她保持身材的“秘訣”。所以,她從來都不會,也不敢有那樣的想法!
穆絨兒卻懶得聽她解釋,表情冷淡:“好了,盧謠,你離開顧思銘,我會把你父親欠下的債務全都還清,還會額外給你們父女二人一筆錢款,你家裏那些爛攤子……”她故意挑高了聲調,“我已經調查得清清楚楚了。”
“我家的事情和你沒有關係。”盧謠厭煩到了極點,向來對著身邊人都是和顏悅色的她也不由狠狠咬牙,“請你不要幹涉我的生活。”
“我不幹涉你的生活,你就可以去影響顧思銘的生活了嗎?”穆絨兒毫不退讓,“你的身份、你的背景,隻會是他人生的一個汙點,就像我上次和你講的,你有沒有在意過其他人會怎麽看他?”
盧謠原本還想說些什麽,可聽到穆絨兒說這樣的話,心裏還是狠狠抽痛了一下。
她……會變成他人生的汙點嗎?
“今天的談話就到這裏,我和你提出的條件,也希望你能好好想清楚。如果……”說到這裏,穆絨兒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如果你不接受,我就取消近期穆氏和G集團的一項重要合作,孰重孰輕,你拿捏得明白吧?”
聽到她這樣的威脅,盧謠的神經似乎被人一根根地挑開,她憤怒地注視著穆絨兒,明亮的眸子中寫滿了震驚:“你怎麽可以用這樣卑劣的手段?”
穆絨兒已經起身,幾步走到了門前:“對待你這種人,難道還要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嗎?”
穆絨兒離開後,屋裏隻剩下盧謠一個人。此刻,四周安靜得連呼吸聲都格外清楚。
檸檬茶的香氣在屋內蔓延,盧謠沉默地盯著杯子,覺得自己就像是杯子裏漸漸融化的冰塊,沒有人會去在意她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