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7 尋尋覓覓
天色終於開始變白，霍斯北發現自己又緊張起來，他揉了揉發酸的眼睛，盯住了門口。一直等到天光大亮，門打開了。
霍斯北一眼之下，整顆心都往下沉，走出來的不是伊蘭，而是一個年輕人。
那人第一眼看見了門外的懸浮車，有些驚訝。
不知怎地，霍斯北突然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性，急著推門下車的手就頓住了。他透過車窗審視著那人，如果那人和她住在一起，他這趟會有多可笑。
但他隻猶豫了一瞬，就一步跨出車門。
“你好，冒昧打擾一下，我有個朋友以前住在這裏，請問她在嗎？”霍斯北微牽嘴角，盡量讓自己顯得友好。
那人疑惑地看著他，顯然並沒有完全相信他的說詞，隻說道：“我不認識你的朋友。”
“她三年前住在這裏，這裏以前是她的農莊。”霍斯北有些發急。三年前，他們大學畢業，伊蘭回了這裏，還說要優化種植係統。
“三年前？這個我不清楚。”那人搖搖頭。
“能問一下，你來了多久嗎？”霍斯北焦急地問道。
那人眼神戒備地看向霍斯北。一個陌生男人一大清早就守在門口問東問西，所有人都會心生警惕。
“你沒有你朋友的聯絡號嗎？”那人反問道，心中思忖到，如果來找朋友的話，撥個視訊多方便，搬到哪裏一問便知，需要這樣逮著陌生人問嗎？感覺像做壞事前來踩點，要不是霍斯北長相周正，看著不像歹人。他就得報警了。
“我很久聯絡不到她了。”霍斯北有求於人，努力壓抑著自己焦灼的心情，禮儀周到，友善地說道，“真是不好意思，我急著找她，實在打擾你了。你能告訴我。你什麽時候租下這個農莊的嗎？我想知道她什麽時候離開的。”
那人緩了臉色。說道：“我來了有一年半了，來的時候這裏是空的。”
一年半？霍斯北迅速在心裏計算，咯噔一下。那時候他和她徹底斷了聯係，但她人在凱旋基地，也許她那時換到了大農莊。
他壓下心中的極度不安，繼續問道：“我的朋友也許換了一個農莊。你認識其他農莊的人嗎？她姓佟，是個女孩子。”
這麽說了之後。那人倒是放了心，他說道：“我沒有聽說過，你也許可以去莫斯中心問問。”
霍斯北見再也問不出什麽，禮貌地道謝過後。轉身離開。開車前，他神色複雜地望了一眼小樓，那裏曾經是她的家。他每年假期會來陪她住，他喜歡這裏甚至超過家裏自己的房間。可是他終究什麽都沒有說。現在找到她最重要。
去莫斯中心前，霍斯北快速地在幾個大農莊兜了一下。農莊裏大片大片地都是農田作物，基本不見人影。兜了兩個之後，他當機立斷，調頭開往莫斯行政中心。
他不是莫斯的農莊主，在門口，就被迎賓機器人擋住了。
迎賓機器人對外來訪客倒是提供莫斯星的地圖信息係統，以便導覽，可惜仍是查不到農莊主的姓名，這些都屬於個人隱私，不會隨便透露。
於是，霍斯北平生第一次對一個機器人使了計，他對迎賓機器人借口自己想租種農莊，要求谘詢相關申請流程。迎賓機器人帶著標準笑容解說流程後，霍斯北表示聽不懂。
所有的機器人如果不能給予客戶合理高效的服務，最終都會有缺陷自查和故障應對方案。而迎賓機器人的設計宗旨是使訪客滿意，所以，如果它未能即時有效地解決訪客的需求，在一些安保級別不高的地方，不會輕易將訪客堵在門口，它一般自動會求助後方管理人員。
霍斯北站在迎賓機器人麵前，隻說三個字：“我不懂。”
迎賓機器人起先給他陳述，後來給他詳細解釋，再後來給他演示網上的申請步驟，最後一步步引導他模擬申請。霍斯北堅持聽不懂，但堅持谘詢請求。
十次之後，迎賓機器人嚴肅地問道：“先生，請問你認識聯盟通用文字嗎？”
“我不懂。”霍斯北說道，知道機器人將轉入應急模式。
如他所預料，莫斯行政中心的迎賓機器人並沒有觸發警報係統，而是啟動交流障礙程序，霍斯北終於等到有人出來接待。
“先生，你想租種莫斯星的農莊？”
霍斯北搖頭，一開口就誠懇地道歉：“對不起，我不想租種農莊，我有個朋友原先在這裏有個農莊，可是我過去發現農莊換人了，我想知道我朋友是否申請到了別的農莊。”
接待員是個中年女子，她和善地解釋道：“先生，我們這裏不方便泄露農莊主的個人信息，不好意思，不能幫到你。”說著就要站起。
霍斯北大急，語速極快地說道：“我的朋友叫佟伊蘭，是個女孩子，她有一個農莊，名叫伊蘭農莊，已經經營了很多年，一年半前她的農莊換人了。女士，你能否幫我查詢一下，她是否換到了大農莊，麻煩你了。”
接待員不為所動，微笑著說道：“先生，我們這裏農莊租約到期變動很正常，你可以直接聯絡你的朋友。”
“我聯絡不到她，很擔心她有事。”霍斯北的神色急切憂慮，懇求道，“我隻想知道她有沒有換到別的農莊，我有她的身份編號。”
接待員稍稍猶豫一下，一般人不太會把身份編號給別人，必須很親近的關係才會那樣做，眼前的年青人看上去的確是真著急。
霍斯北瞧著接待員神色似有鬆動，連忙道：“她是我女朋友，拜托阿姨了。”他是家中老幺，即使平時不太多話，但也知道。有時候放低姿態說些軟話，長輩會心軟。
果然接待員更猶豫了，她考慮一下說道：“把你朋友的身份編號給我。”
霍斯北大喜過望，忙說了伊蘭的身份編號。接待員刷刷點開她的通訊器，操作了幾下，抬起頭皺眉說道：“你的朋友確實經營了一家伊蘭農莊，但在一年半前被收回了。”
“收回？”霍斯北驚愕地反問。心中不安更甚。“阿姨，為什麽？”
接待員略有遲疑，按理說她不應該和無關的人說這些事。但看到眼前這個年青人滿麵惶急的樣子不由心生同情，再說他要查的這個人已經不是莫斯星的農莊主，於是她歎口氣道：“你的朋友在之前的一年中沒有到這裏實際管理過農莊，所以按照規定。行政中心收回了農莊。”
霍斯北微微頷首，那時候伊蘭入伍了。她說過要在假期回來，後來說事情忙回不來。
“阿姨，那她現在有沒有申請其他的農莊？”他繼續問道，心中極為張惶。隻盼望著那位女士能點頭。
“沒有，現在她在這裏沒有租種任何農莊。”
霍斯北的心沉到極點，瞬間閃過一種強烈不安的念頭。他失去伊蘭的蹤跡了，他抱著最後一線希望問道：“阿姨。你們收回農莊時，她有沒有聯絡過你們，或者回來處理私人物品？”
接待員同情地看著霍斯北，緩緩地搖頭：“記錄上顯示伊蘭農莊由莫斯行政中心代為處置，她的私人物品因為沒有收貨地址，全部送入垃圾處理站。”
霍斯北的心瞬間生疼，他真正體會到了什麽叫心如刀割，那位女士柔和的聲音猶如一把透薄綿軟的利刃，一遍遍過耳回響，就一遍遍貼著心髒撕磨。他不知道他是怎麽走出莫斯行政中心的，那個農莊是她的家，是她的生活來源，她沒有了農莊，會是怎樣地傷心，而那時他在做什麽？
霍斯北坐在車裏，抱頭狠狠地抓住了自己的頭發。他不知道伊蘭的農莊被收回是在他們最後一次視訊前還是後，但那又有什麽區別？如果他那番話之前農莊已被收回，那麽他讓她的悲傷無人訴說，還讓她接連遭受打擊，如果在那番話之後，那麽他讓她舉目無依，求助無門。
她沒有收貨地址，她的物品送入垃圾處理站，思及這句話，霍斯北心痛得幾乎喘不過來，手不自覺地捂上迷淚之珠，那上麵的名字不用細瞧，他眼前就能立即浮現出每一筆刻痕。小小的木珠貼在他掌心，她親手所刻，被他要來珍藏，可是她呢？在哪裏飄零？她有他給的地址，可是，他親口將她拒之門外。
霍斯北不可遏製地回想著農莊裏的陳設，裏麵很簡單，甚至有些空蕩蕩的感覺，他驚訝過，同情過，假裝無視過，後來心疼過，他見過大伯家堂姐的閨房，伊蘭的房間冷冷清清，完全無法與之相比，他很想幫她添置，卻不敢開口。但她在的地方，無論怎樣簡陋，他是真的喜歡，既然暫時不好幫她改善，伊蘭安之若素，他也就安之若素，伊蘭甘之如飴，他也就甘之如飴。
霍斯北無法想象那個畫麵，伊蘭穿過的衣物、她喜歡的碗碟、她親手鋪過的床褥被卷裹著送進垃圾處理站。
他很痛、很痛。
所以，他更無法想象她當時的心情，她會有多痛？
良久，霍斯北抬起頭，用力捋了一把臉，現在他隻希望她還在凱旋基地。
凱旋基地唯一的女性營養師？霍斯北的腦海中冒出這句話，可他拒絕去相信。緊抿著唇，他點開了通訊器，霍斯東的聯絡號還屏蔽著，他撥回家裏：“媽媽，我有事找大哥，你幫我跟大哥說一下，我等著。”
“什麽事這麽急？你大哥說最近很忙。”霍媽媽擔心地問道，“小北，你不是去找同學了嗎？出什麽事了？臉色這麽難看。”
“媽媽，我沒事，隻是想找大哥了解一些情況，你幫我聯係大哥。”霍斯北極力掩飾著急色。
等待的時間似乎無限漫長，他一個人坐在車中，不敢想象從此再也找不到伊蘭，他該怎麽辦？
霍斯東皺著眉頭給弟弟撥了視訊：“小北，媽媽說你有急事找我。”
“哥，我想請你幫個忙。”霍斯北連忙說道。
霍斯北張口讓大哥幫忙的時候可不多，他一向有主見很獨立，自己就把事情妥妥貼貼地處理掉了，因此霍斯東倒是很高興：“說吧，要我幫什麽忙？”
“我想在艾杜的凱旋基地查個人，她在基地餐廳做營養師。”霍斯北忐忑又焦急地看著他大哥，這事會很為難霍斯東。他大哥是個公私極分明的人，而且所在軍隊係統不一樣，不知道大哥會不會斷然拒絕。
霍斯東目光一凝，詫異問道：“鐵血玫瑰機甲團？”
霍斯北點頭，抿緊嘴唇滿臉希冀地望著自家大哥。
霍斯東暗歎一聲，他弟弟明知道不應該，卻還是求上門來，看來真的沒有辦法了。他一挑眉，先問道：“你在門禁係統裏設了最高權限的那個人？”
霍斯北默然點頭。
霍斯東有些泄氣，那個人在門禁係統裏沒有任何出入記錄，弟弟居然還不死心。他沉聲說道：“小北，這事情有些難辦，人員資料不能隨便查。”
霍斯北心思敏銳，他大哥說有些難辦，不是說絕對辦不了，他懇求道：“哥，我隻要知道她在不在凱旋基地，如果不在，我想知道她的去向。”
霍斯東看著弟弟不說話。事情確實不太好辦，但還是能辦，他隻是怕查到了之後，弟弟會陷進去太深。這件事一聽上去，就覺得他家弟弟處於絕對的弱勢。
“哥。”霍斯北目露哀求。
霍斯東在心底歎口氣，他弟弟這副樣子可不多見，霍斯北自長大以後，就沒有這麽求過他。也罷，查到那人下落後，其他事讓霍斯北自己去處理。他說道：“把身份編號給我。”看著霍斯北臉上浮上喜色，補充了一句，“不會很快，你明天等我的消息。”
“謝謝哥。”霍斯北終於露出了點笑意。
掛斷視訊後，霍斯北心裏稍稍輕鬆幾分，這時候再留在莫斯星已經沒有意義，他上網訂了回程航班，然後在行政中心旁邊找了旅館住進去，準備過兩天回圖朵主星，得了伊蘭的下落後再作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