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8 我能死嗎

如果隊友活著,為什麽不能使用隊頻?

伊蘭的腦子快速地轉動,慕容和阿泉被圍攻後突然失去聯絡,張深海墜落後也是突然失去聯絡,阿森的機甲摔到地上再無聲息,後來全隊都不能聯絡。

伊蘭腦中似有靈光閃過,她仔細回想著張深海衝出防護罩後的情景。她和他通過話,他最後一句話本來正在說,突然斷了,當時伊蘭心慌意亂之下以為他出事。

但是現在回想,盡管張深海墜落後氣息虛弱,但語氣語速都不像要馬上昏迷的樣子。他是在連貫的說話中聲音突然消失的,而且尾調沒有變化,也不像意外遭到襲擊被迫中斷。

伊蘭突然站起,跑出去跳上機甲,將她機甲記錄儀上的數據備份到通訊器上。然後點開通訊器查看,果然張深海衝出營地的那段也被拍到了。

她邊看邊琢磨,忽然明白了。

張深海在墜落時,怪蝙蝠紛紛飛離機甲,她和張深海能通話,特別是他開頭提到備用能源時,顯然前麵還有話在說,但是他先前被怪蝙蝠包裹著機甲,假設那時隊頻失靈,所以她就聽不到他之前的話。

張深海的機甲墜落後,他們仍能正常交流,但怪蝙蝠很快追蹤而去,重新包裹他的機甲,聲音中斷,隊頻再次失靈。

這樣就說得通了,其他隊友現在也應該被怪蝙蝠包裹,所以記錄儀的圖像都為黑色,所以隊頻都失靈。

難怪阿森的機甲摔在地上後被怪蝙蝠覆住,任憑隊友怎麽呼喚,他都沒有回應。伊蘭雖未親眼目睹阿森機甲的摔落過程,但是就憑這一摔,能讓一個久經訓練的聯盟第一機甲團的優秀機甲戰士折損,伊蘭是不信的。他一定是像張深海一樣,困在機甲裏,無法通過隊頻和隊友交流。

伊蘭看向防護罩上空。倒吸了一口氣,這些怪蝙蝠能使隊頻失靈,能使通信失靈。她立即想到,定點視訊儀不能工作。恐怕也是受其影響。張深海還說過他的能源塊失靈,他本來在空中飛行,還能發射武器,但在被怪蝙蝠纏卷全身後,沒有預兆地從空中墜落。如果是能源塊失靈。機甲沒有能源控製,的確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張深海的機甲上現在應該用的是備用能源。機甲的備用能源似乎和正常能源塊不同,伊蘭不是很懂這些,但是這兩者的功用很好區別。備用能源隻有在機甲正常能源耗盡的緊急情況下才會啟用,隻能保障機甲內部人員的生存環境,使他們可以等待救援。而這個時間段隻有一天,如果使用備用能源強行操控機甲動作,則維持時間段更短。

伊蘭不知道有多少隊友強行使用了備用能源操控機甲,總會有人的吧?鐵血玫瑰機甲團的精英都是如此驕傲的人,他們絕對不會坐視被他們保護的人遭遇危險而自己什麽都不做。特別是一號分隊的人,他們一直在努力帶人上機甲。可是,即使他們成功將所有的科考人員帶上機甲,一台機甲上三個人,伊蘭也不敢深想他們的備用能源能維持多久。

還有被困住的二號飛船,也是被怪蝙蝠包裹住無法起飛,伊蘭不懂飛船的原理構造,但此時明白過來,一定是怪蝙蝠使飛船的什麽儀器失靈了,她不知道飛船上的人被困在裏麵。又能維持多久。

伊蘭不由想到端木,她相信陳霄他們的能力,一定能護住端木,一號分隊能帶人上機甲。三號分隊也一定能,即使端木來不及進飛船,他此時也會被帶上機甲,他一定還活著。

伊蘭深吸一口氣,她猛地跳下機甲,她看到想到的這些情況必須要通知羅隊長他們。不然他們來時,不知就裏,還會被輕易圍攻。如果他們再次陷進來,星海邊防軍到達流花三號需要三天,所有的人都撐不到救援。

伊蘭在監控室不斷調試定點視訊儀,儀器失靈,沒有任何信號。 她雙手抱著頭,腦中亂想辦法,或許她可以先將所有的圖像信息整合好,抱著定點視訊儀衝出去,隻要不被怪蝙蝠包圍,定點視訊儀能夠立即把信息傳出去。至於她自己,就算事後被怪蝙蝠困在機甲中,她還可以等到瑞恩他們來。

伊蘭認真地考慮了這個方法,但很快就否決了。張深海的實力比她強不知道多少倍,也沒有堅持多久,她衝出去的話,估計第一秒就被這些鋪天蓋地的怪蝙蝠包裹住。

伊蘭心中一動,試著將營地的夜間照明係統開啟,營地居然瞬間亮了,柔和的光亮讓監控室的一切變得清晰。

她反而有些發愣,其實她剛才心裏做好了照明係統也失靈的準備。她望向監控屏,防護罩外的監控圖像仍舊是一片黑色,根本不用出監控室去查看,就知道光照的刺激對它們無效。

伊蘭不由心中苦笑,這些怪東西可不是真的蝙蝠,它們白天活動得很猖獗,怎會怕光?

她猛然站起,在營地裏到處走動,試圖尋找些東西把怪蝙蝠驅趕掉,隻要它們不覆蓋在防護罩上,定點視訊儀就能工作。

伊蘭找到了兩樣東西,一個大膽而瘋狂的想法在她腦中盤旋。

一樣是離子炮,星海邊防軍常用的武器,可以直接發射也可以埋伏爆破,鐵血玫瑰機甲編隊到達宸環駐地調度物資裝備時,器械師要來的。

當時技術服務六人組在駐地結伴工作,器械師考慮到流花二號和三號上機甲編隊要分開,所以星海邊防軍巡邏時用得上的常規武器都各要兩套。伊蘭看到器械師請求的武器裝備清單,還曾吐著舌頭腹誹過,他們那架勢不像要陪著科考,更像要上陣殺敵。

離子炮被要來後,還沒有動用過。

另外一樣是備用防護罩。安全問題永遠是首要問題,器械師要東西通常都很狠,生怕出意外,流花二號和三號上都有備用防護罩。伊蘭之前和流花二號常規視訊互通消息時,知道瑞恩他們在營地同時用了兩頂防護罩抵禦罡風。

她的計劃也許能驅趕怪蝙蝠,使定點視訊儀恢複工作,讓羅隊長他們獲知怪蝙蝠的特性。

伊蘭在機甲裏靜靜坐著。營地空曠死寂,隻餘她一台機甲一個人,她的隊友全在外頭處於危險境地,端木在等待救援。科考隊員在等待救援。

伊蘭清楚地知道他們等不到星海邊防軍,他們隻能把希望寄托在羅隊長帶隊前來。而前來救援的隊伍裏有瑞恩,他和他的兄弟們也隻有二十個人。

伊蘭抬眼,再次看向防護罩,這麽多這麽多的怪蝙蝠。別的地方還有很多。此刻,伊蘭幾乎能確定,除她之外,她所有隊友的機甲都失去能源支持,就如張深海一樣,被怪蝙蝠卷裹著困在機甲中。

羅隊長他們二十台機甲要把流花三號上所有人帶上航空艦,會有多麽的困難。伊蘭幾乎能預料到,羅隊長他們到最後也會被怪蝙蝠貼纏,然後能源塊失靈,隊頻中斷。他們也不能撐到星海邊防軍。

我能死嗎?我有勇氣死嗎?

伊蘭閉目自問。

她等不到瑞恩來救她,因為瑞恩也會陷進來。

我不會讓我想保護的人死在我前頭。伊蘭忽然想到她曾經在戚姐麵前振振有詞過。

她流出淚來,心想那隻是一句玩笑話,她從來沒有想保護的人,她隻是一個普通人,自己也過得不容易,她沒有想過要為別人犧牲自己。

可是,這句玩笑話快要成真了。

科考隊員是她任務中的保護對象,說穿了,那些人和她無親無故。撇開任務,她對他們並不在意。她隻關心端木一個,她希望端木好好地活著。端木幫過她,救過她。她那次海上遇險,如果沒有端木接她出去,真的會凶多吉少。

用她的命來換端木的救援機會,她這樣隻顧自己過日子的人也必須要肯的,做人要懂得回報。再說端木有家人,她沒有。這件事情比較值,而且她還能順手讓其他科考隊員得到救援的機會。

選擇死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伊蘭想著,如果她苟且偷生,她有營養劑,有機甲,有防護罩,還有武器,即使瑞恩他們陷進來了,沒有救她出去,她說不定也能撐到星海邊防軍來。

但是她真的能這麽做嗎?

她不能一個人躲著,坐視端木在外頭一點點無望死去。

她不能一個人躲著,坐視瑞恩不知情由地衝過來,然後被耗盡能源,困死在機甲裏。

如果她這麽做了,即使她還活著,她的餘生也與死無異。

瑞恩和羅隊長他們來,是為救她和她的隊友,她如果聽憑危險降落到他們身上,完全無計可施也就罷了,現在她有辦法卻不去預警,她就不配活著。

伊蘭一直對瑞恩的一句話印象深刻,他站在晨光中,朝她擠眼睛:“美女,你也是其中一個。”

瑞恩被她嗤笑成紅毛怪,花孔雀,連死變態都不客氣地罵過好幾回,可是她和他是朋友。

他們自認識起,言語上針鋒相對不知多少回合,她該氣憤時氣憤,該無視時無視,起初介意,後來再不過心。她其實很羨慕瑞恩肆意灑脫的生活態度,很感念他嘴毒心善的點滴關照。

那樣張揚的瑞恩不該憋屈地被困死在這裏。他已經完成了他這次的護衛任務,準備要回去了。他曾笑著說他有一大堆長輩一大堆朋友要他探望。

他們所有人都不該被莫名其妙地困死在流花三號。

隻要羅隊長他們提前對怪蝙蝠的特性有所警醒,他們就會找到辦法,端木就會有希望,現在被困的人就會有希望。

做吧,伊蘭牽起嘴角似哭似笑。心想也許這是她來到這個世界的宿命,不過再死一回,不過死得比較難看而已。

她緩緩吐出一口氣,將手撫向胸口,曾經她有一顆迷淚之珠掛在胸前。那顆褐色圓潤的木珠如今被她鎖在小盒子中,放在凱旋基地的宿舍裏,幸而不曾帶到這片蠻荒死寂之地。

那上麵有霍斯北的名字,有她在迷淚樹下為他親口許下的祝福。它不用伴著她留在這裏,真好。

伊蘭閉上眼睛,第一次縱容自己想念霍斯北,她回憶他的臉,回憶他的笑容,回憶他和她在莫斯星共渡的靜美時光,回憶他手按胸膛對她說“快來”時的繾綣眼神。

他們曾相愛。伊蘭覺得夠了,足夠了。

“阿北,我真的要死了。而你在安全美好和平的環境中,真好。”她在心中默念。

眼淚順著臉頰流下,她抬手把眼淚擦幹,整理了一下頭發,心靜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