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3 往事何追憶
“咦？”伊蘭疑惑地上前幾步，而後試探地叫道，“秦阿姨？”
那人似乎身子一僵，轉過身來，滿臉愕然地瞧向伊蘭，半晌才說道：“伊蘭，怎麽是你？”
伊蘭先是驚喜，接著就注意到秦女士臉上倉促之間來不及掩飾的痛苦糾結表情，她心底疑惑，莫非秦女士也是從孤兒院出去的？看著不像啊，秦女士禮儀周全教養良好，整個人氣質優雅從容，一看就知道十足是優渥環境中走出的大家閨秀，不像有個悲苦的身世。
伊蘭按下心中猜測，臉上隻作不知，高興地笑道：“秦阿姨，好久不見。”
“真是好久不見了。”秦女士露出了笑容，和以前一樣溫婉可親。定神之後，她主動扯起了話題問道，“伊蘭，你不是去軍隊了嗎？怎麽會跑來這裏？”
伊蘭默然片刻，笑道：“兒童之家成立一百五十周年，我最近正好有假期，所以來看看。”
“你……”秦女士愣一下，望著伊蘭欲言又止。
伊蘭微微歎氣，被撞見了也沒什麽好瞞人的，於是落落大方地說道：“我以前住這裏。”
果然，秦女士驚愕地看向她，估計從來沒有想到過她是這樣的出身。
伊蘭笑了笑說道：“秦阿姨，我真沒有想到會在這裏遇上你。”
“我……”秦女士頓一下，解釋道，“以前捐贈了一筆錢，兒童之家邀請我過來參加紀念活動。”
“是這樣啊。”伊蘭恍然大悟道，她居然亂猜秦女士是個孤兒，人家原來是個愛心人士。
“對了，伊蘭。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有個商家似乎對你的配方飲料很感興趣，我們協會正在洽談。”
伊蘭有點傻眼，她都忘了這茬事，半信半疑地問道：“真的？會有人感興趣？”
秦女士笑道：“你這裏聯絡不方便，而且事情才剛剛有些意向，有些談判可能到最後不了了之。所以我沒有告訴你。”
伊蘭才高興到了一半。馬上回到了現實，她搖搖頭，不由失笑：“沒關係的。反正我那是隨便亂弄的，真要有人喜歡，我才覺得奇怪。”
“你這孩子。”秦女士嗔笑道。
“阿姨，長安學弟好嗎？”伊蘭禮貌地問道。
秦女士一提起兒子就眉開眼笑：“好。他很好，開學就要六年級了。”
“真快啊。”伊蘭喟歎道。她第一次遇到耿長安被秦女士送著上學時。安安少年還剛上二年級。
“伊蘭，你好嗎？軍隊裏很苦，你吃得消嗎？”
伊蘭心裏一暖，說道：“我現在已經適應了。過得很好。”她忽然想起考廚師資格的事情，於是就打聽道，“阿姨。廚藝協會的廚師資格難考嗎？”
“怎麽？你有興趣？”秦女士笑問，和她細細說起考試的內容和規則。
兩人站在花樹底下聊著。一陣微風吹過，幾片葉子晃悠悠掉下來，伊蘭視線一轉，看著天色已不早，遂問道：“阿姨，你今天要趕回去還是留在愛琴星？”圖朵主星和愛琴星兩地之間的航班很多，如果秦女士當天就走，她就不能老拉著人家閑聊了。
“我晚上的航班回去，你呢？”
“我今天住一晚，明天也走了。”伊蘭說道。
“住在這裏？”秦女士問道。
“不是，我住在愛琴一號旅館。”伊蘭笑道。
“伊蘭，你假期長不長？有空的話，不如和我一起到圖朵主星去玩兩天，正好安安還沒開學。”秦女士熱情地提出邀請。
“謝謝阿姨，我的假期很短，這次去不了圖朵主星了。”伊蘭婉言謝絕道。
秦女士一臉惋惜：“那你下次有機會到圖朵主星的時候，記得來找我。”
伊蘭笑著點頭答應，她瞧著時間差不多，問道：“阿姨，你還要在這裏再待會兒嗎？”
秦女士往四周望去，草坪上已經空無一人，花木扶疏，一片幽靜，她默然半晌說道：“我要走了。”聲音中有絲黯然低沉。
“我也走了。”伊蘭笑道，兩人沿著小徑往門口走去。
“伊蘭，這裏居住條件好嗎？”秦女士忽然問道。
伊蘭一愣，心下暗笑，所有的捐贈者都關心錢有沒有用到位，她照實說道：“挺好的，一個人一間臥室，房間不算小，學習遊戲另外都有地方。”
秦女士輕輕“唔”了一聲，沒再說話，快接近門口的時候，她又開口問道：“伊蘭，你們那時候人多嗎？”
伊蘭有點詫異：“我們那時候？”
她轉念一想，如果有人聽到別人是孤兒，忍不住多問點也是人之常情，側頭回想了一下，說道：“大概二十多個吧，大大小小年齡的都有，和現在差不多。”
秦女士默默聽著，隔一會問道：“比你大一些的也有？”她的視線隨即移開去，觀看著周圍的幾株花灌木。
“有的，一直是這樣，有大有小，再大點就離開兒童之家，每年都會有小的進來。”
“那些大孩子離開兒童之家後，都會去哪兒呢？”秦女士輕聲問道。
伊蘭微笑：“有些仍舊回家去，有些政府會安排工作。”
“什麽樣的工作？輕鬆嗎？”秦女士似乎十分關心，問話的時候側頭望向伊蘭，眉間輕顰，不過很快就轉頭看著路麵。
“還可以，都是力所能及的。”伊蘭笑道。
秦女士輕哦一聲，過不多久探問道：“伊蘭，那你……出來後就讀書了嗎？”
伊蘭瞅瞅秦女士，尚未開口，就見秦女士有些尷尬地說道：“伊蘭，我……”
伊蘭一笑，她知道秦女士其實想問她。是有家回了，還是被安排工作了。
“政府讓我租了一塊地。”伊蘭神態大方地回答。
“所以你讀農業，學種地？”秦女士恍然，見伊蘭點頭，她繼續問道，“種地辛苦嗎？”
“還好，流程熟悉了就很簡單。”伊蘭說得很輕鬆。
“那你怎麽去了軍隊呢？”秦女士不解地問道。眉頭深鎖。“政府給的工作有年限嗎？”
“不是，是我自己不種地了。”伊蘭抬眼看向不遠處的大門，語氣如常。
秦女士微微頷首。沒有繼續揪著伊蘭的事情，轉而問道：“除了種地，你們其他人還做些什麽呢？”
“有一些人做機器人維修學徒，有一些會去礦產區。政府會根據每人的興趣能力來安排。”
“礦產區？”秦女士訝然說道。
伊蘭笑道：“阿姨放心。不辛苦的，去那裏做管理見習生。”
那樣的好工作才是一輩子無憂。一般會照顧給軍人的遺孤。
秦女士點點頭，追問道：“你們每一年都是這些就業選擇嗎？”
“也不是，還有很多，不過我了解得不多。”伊蘭歉意地說道。
秦女士不再問下去。兩人出了大門，朝停車場走去。
夾道樹蔭下，秦女士忽道：“伊蘭。你那時候有小夥伴一起玩嗎？”
伊蘭有點愣，覷過去。秦女士的臉被樹葉縫隙中漏下的光線照耀著，看不清表情。
她收回視線，回憶著。
她總是一年一年地待在孤兒院裏，小時候年齡相仿的玩伴也有，記憶中幼年的她懵懂不知世事時，也曾和小夥伴們天真無邪地笑鬧。
又過些年，有些父母境況好轉，玩得好的兩個小夥伴相繼被領回去了，她開始變得沉默寡言。
到後來，她算是年齡大的，哪裏能再和小朋友玩到一起，在他們玩耍時順便照看倒有過。
那時候比她自己稍小一點的也有兩三個，年齡差距不算太大，按理說，也能說到一塊去，但她愈大愈沉鬱，愈操心以後的出路，隻顧著自己上星網完成基礎教育，整天很少開腔，基本上不和人家熱熱鬧鬧地交談。
秦女士這樣問，大概是在憐惜他們這些孤兒，伊蘭不好意思地說道：“我比較孤僻內向，不過大家相處都很友好。”她一抬頭，看到了自己的車，岔開話題，指著車子說道，“阿姨，我的車在那裏。”
秦女士神思有點恍惚，猛然回神，先露出了一個笑容說道：“伊蘭，”她還想要說些什麽，卻沒說下去，轉身掩飾似地指著一輛車子說道，“我的車停在那邊。”
兩人齊齊站定，伊蘭嫣然一笑：“阿姨，你是不是要去趕航班？”
秦女士微笑點頭。
“我要回旅館了，阿姨再見，一路順風。”伊蘭說道。
“再見，路上注意安全，有空多聯係。”秦女士和善地笑道。
伊蘭答應一聲，轉身朝自己的車子走去，她打開車門，回頭望去，秦女士也站在車邊看過來。伊蘭笑著揮揮手，鑽進了車子，啟動升空後，發現後麵有一輛車也跟著升空。過一會兒，兩輛車子沿著不同的方向分開了。
伊蘭回到旅館房間，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照鏡子。
左照右照後，她吐出一口氣，喃喃自語道：“幸虧不是一盆狗血。”
她瞅著秦女士不像一般的捐贈者，眉宇間似乎掩藏著一抹複雜的情緒，暗自揣度秦女士和孤兒院有什麽糾葛往事，秦女士還老問她那時候的情況，她這心裏就隱隱開始打鼓，不過聽起來秦女士似乎更關注比她大的孩子，即使有什麽糾葛，也糾葛不到她身上。
現在靜下來想想，秦女士不過是因為和她熟識，多問幾句罷了，伊蘭暗笑自己以前狗血劇看多了。
吃過晚餐後，伊蘭正在房間裏盤算後麵的行程，她心下有些猶豫不定，既想去莫斯星，已經離得這麽近了，這次不去，說不定以後再也不會去，可是她又害怕去了傷心，物是人非事事休，她滿懷創痛，怕是無法麵對那幢小樓那片田地。
房間內寂寂無聲，伊蘭回憶著在農莊的一幕幕往事，她和阿悠在一起的畫麵總是靜默居多，而幾乎所有鮮活生動的充滿溫暖歡笑的場景中都有那個人，伊蘭仰頭，將淚意生生地逼了回去。
不去了，她心中決定。莫斯星來往的航班太少，她去看一眼後，就要等三天才有回程航班，回基地的時間會太緊張。
伊蘭正準備休息的時候，瑞恩的視訊來了：“美女，到家了沒有？”
伊蘭笑笑：“到了。”
“路上順利嗎？”
“挺順利的。”
“美女，”瑞恩嘻嘻笑道，“我也在愛琴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