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一夢

禦苑行宮裏發生了這麽大事兒,誰敢擔待,誰能擔待,即便皇上在太廟裏祭祖祈福,也得上報,不過中間卻讓貴妃娘娘給攔下了。.

這位柳貴妃雖不大受寵,可生了皇上唯一的皇子,即使柳家如今大不如前,這地位尊榮還是擺在那裏,下麵的人對柳彥玲頗多忌憚,再加上,既然她出麵攔下這事,也算讓他們一眾奴才有了托辭,橫豎前麵有這位主子擋著呢。

趙晞知道這事的時候,已是第二日一早,還是小春子聽著了信兒,唬了一跳,主子對蘇姑娘別管是非對錯,那就跟入了魔障一樣,甚至小春子私下裏都覺得,比起北辰的江山,主子更瞧重的還是蘇姑娘,這種想法看似荒唐,可就真真擺在哪兒,這愛美人不愛江山的,曆史上也不是沒有過,他家主子在情之一字上,這輩子估摸都看不開,參不透了。

小春子有時候想,說不準兩人是前世有什麽冤孽,今生來了結的,不然,何至於如此糾糾纏纏牽扯不斷,小春子雖然也覺得蘇姑娘這去了更好些,可對於柳貴妃那心思,還是知道的一清二楚,雖然有一起長大的情份,可這些年早把舊年的情份磨折的一絲也不剩了,不僅情份沒了,以柳貴妃那小心眼,還生出恨不得你死我活的歹毒心腸來。

平日逮不著機會罷了,好容易有了這麽個空,她若是能消停,就不是她了,幹係到蘇姑娘的性命,便是一等一的要緊事,比國家大事要緊的多,因此小春子匆忙就報給了皇上。

趙晞得了信兒,那還顧得什麽祈福,從太廟出來帶了禦林軍,直接就追了下來,心裏說不上是恨還是怨,到底兒,宛若還是不樂意的,即便他拋卻了錦繡江山,她依舊不想呆在他身邊,一刻都不想。

他早該明白的,早就知道了,隻是一直在心裏存著點滴希望而已,希望她有朝一日能明白他的心,能看到他的情,可這一切都是奢望。

趙晞帶著人追到宛若的時候,宛若的馬車正疾馳在山道上,就這麽親眼看著,從那邊山坡深密的林間,伸出弓弩,嗖嗖嗖,數聲響過,幾十支羽箭同時射向奔跑的馬車,後麵的侍衛檔了射向車廂的箭矢,前麵的馬卻中了箭,長長嘶鳴一聲,發了狂性,四蹄如瘋了一般,直接衝下一邊的懸崖。/非常文學/

趙晞親眼看著這一幕的時候,頓時有種萬念俱灰的感覺,仿佛此生所有,這一瞬間,盡數成空,空空落落,三魂七魄都就幾乎飛出體外,不知去往何處去了。

懸崖下是滔滔澗水,神仙下去都沒有絲毫生還的可能,更何況宛若如今已是八個多月的身孕。

正值盛夏暑氣蒸騰的時候,北辰皇宮卻籠罩在一片陰冷森然之中,森冷之外卻是一片哀嚎之聲,天子之怒,尋常人怎受的住,行宮中所有奴才皆殉葬,在懸崖底下,沿著澗水尋了三天三夜,連根兒頭發絲都沒找到,回來隻尋了姑娘平常最喜歡穿的衣裳。

皇上責令造辦處,一日之內雕了個跟真人一般無二的雕像,正兒八經的裝裹起來,停靈,出殯,以皇後之尊葬入帝陵,貴妃柳氏殺害皇後的忤逆大罪,賜鳩酒自盡。

趙晞頒了處置柳彥玲的聖旨之後,就坐在沐雪齋院子裏的梨樹下怔怔發呆,花期早過,月色下烏黑的枝椏翠葉間,可見懸著的一顆顆青梨子。

說來也奇怪,這沐雪齋的兩株梨花,每年是宮裏開的最好的,到了暮春時節,遠遠望去如堆雲積雪一般,白花花晶瑩的梨花簪滿枝椏,微風一過,仿佛初冬細雪飄下,一院子都是清甜的梨花香。

花開的雖好,結的果子卻又苦又澀,難以入口,不知怎生個緣故,此時此刻,趙晞卻恍然明白了,這沐雪齋本來就是宛若的地方,這梨樹正如他跟宛若情份一般,初始美好,結局苦澀,是早就注定了的。

趙晞一貫不信命,因記得宛若曾跟他說過,人定勝天,他便有了執念,她隨口一說的話,他卻記在心裏,這麽多年都不能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