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起戰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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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若匆忙進了老太太的院子,就見廊下王氏跟舅媽正焦急張望的身影兒,見了她仿佛才鬆了口氣,到了近前,舅媽低聲道:“可是回來了,我跟你娘急的什麽似的?一時又想不出主意來,隻得借了老太太的名頭,想來,若老太太明白著,也不會怪罪的。”

王氏拉著她的手上下瞧了瞧,低聲問:“怎的去了這大會子?”宛若目光閃了閃,搖搖頭,進去瞧了瞧老太太,渾渾噩噩也不知是睡著,還是醒著,竟好像魂魄已消了大半,隻剩下一口氣殘喘的模樣兒。不用太醫說,宛若也知道過不久了。

大雪從十四開始下,到了十五落了晚就停了,卻刮起了北風,入了夜更是大起來,呼呼的,仿佛野獸嚎叫,聽著怪滲得慌,宛若前半夜沒睡好,到了後半夜終於睡了過去,卻做了夢。

夢中老太太還是舊年康健的模樣,立在廊簷外望著西邊天際歎息,歎息一會兒,仿佛起風了,老太太突然回身衝她笑了笑:“宛若丫頭,那邊那塊雲彩飄過來的時候,外祖母就要去了,你也不用傷心難過,更不要掛懷,外祖母這一去,便是解了今生的孽障,好在這一輩子修了來生的因果,外祖母放心不下的唯有你,女孩兒家出嫁了,就不能總惦記娘家這邊了,婆家在哪兒,哪兒就是你的家,宛若丫頭,外祖母去了,外祖母謝謝你,替我那沒福氣的外孫女活了這一世,且活的這般好……”

宛若一驚:“老太太,老太太……”“娘娘,娘娘……快起來,老太太這回真不好了……”宛若一激靈,醒了過來,急忙套上衣裳就趕著出了廂房,剛到廊下,就聽見裏麵吉祥的哭聲,宛若急忙進去,近到床榻前,隻見老太太平躺著,眼睛依舊和著,倒是比昨日晚間,瞧著更安穩了些,栩栩如生的麵容,若不是鼻息間毫無動靜,就跟活著的時候沒兩樣。

宛若有些驚,忽然想起剛才的夢,一向不信鬼的她,覺得後背突突冒冷汗,或許人臨死前都會大徹大悟一番,過後便什麽都知道了,宛若覺得那個夢說不準是在告訴她,老太太已清楚了她的底細,知道她內裏並非真正的宛若,卻並沒怪她,不僅沒怪她,反而感謝她,這份豁達,尤為難得。

也真正解了宛若藏在心裏的一個結,宛若想過,是不是在老太太最後的日子裏,讓她知道自己並非她真正的外孫女,可又有點忐忑不安,現在想來,或許一切冥冥中早有注定。

老太太的喪禮辦的很大,依著舅舅的意思是要簡單一些的,可宛若既在這邊,又怎能簡單的起來,發訃聞,設靈堂、搭喪棚、紮素彩、糊白門、請鼓吹、找僧人,設祭亭等,足足忙碌了一個多月,老太太才算入土安葬。

一身素衣的宛若這一番耽擱,卻早過了跟承安約定的日子,也是無奈之舉。老太太一過世,宛若就讓範英帶著幾個要緊的人先回去了,這裏留下別的侍衛扈從,在驛館裏候著她,範成留了下來,老太太這邊安葬下了,宛若匆忙打包行李,準備上路回轉南夏的時節,卻忽然病了起來,或許是這些日子的勞累所致,孕期初期不得歇息,反而勞神,因此心氣愈發跟不上,一開始就是渾身疲乏懶得動,過了幾日,已是臥床難起,哪裏還能啟程回南夏。

宛若病了四五日光景的時候,趙晞的聖旨就到了,言說,既然和慧公主玉體違和,便該接到宮裏將養,有太醫院的太醫隨時診脈問安,想來,不出幾日便可痊愈。

聖旨師出有名,誰也說不出話去,且君命不可違,若是十一非要打掉宛若南夏皇後的頭銜,隻認她是和慧公主,這樣的安排絲毫沒有不妥之處。

“公主,該進藥了”福兒端著藥盞撥開帳前珠簾走了進來,宛若皺皺眉:“我不是說過,不吃藥嗎,怎的又端了進來?”不是宛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如今在這北辰的內宮之中,需當處處留心才是,不說柳彥玲,這宮裏的眾多嬪妃,個個安得怎樣心腸,誰又能知道,十一縱是不會害她,可別人就說不準了。

尤其自己這一病蹊蹺非常,宛若想了很久,猜疑自己是著了道也未可知,畢竟對十一,她很是了解,他想幹一件事的時候,真會不管不顧,且自從進了宮,她便沒見過如意了,身邊的嬤嬤宮女也隻有一個福兒,勉強算她以前的舊人。

可她聽說福兒跟了淑妃,主子早換了,又怎會還巴巴的忠心於她,不過這個突破口也在她身上,她需小心試探。

福兒扶著她坐起來,宛若擺擺手,福兒把藥盞放在一邊的紫檀小幾上,宛若拉著她的手笑了笑:“昨日裏進來的匆忙,倒也沒細問,你說原先是跟著淑妃娘娘身邊伺候的,現下是皇上把你撥過來的?”

福兒微微點點頭:“皇上念著,奴婢是公主舊時的丫頭,說使喚著順手些,便遣了奴婢過來伺候。”宛若點點頭,抬手指了指對麵紫檀幾案上的青玉香爐問:“今兒燃的什麽香?香氣有些過濃,嗆的我頭疼,記得我帶來的包裹裏還有我舊時的蘇合香,你且換了來。”

福兒楞了一下,卻沒動,宛若挑挑眉的功夫,外麵腳步聲響過,傳來趙晞的聲音:“怎的聞不慣這香?因你身上不好,我特特讓人尋出這上好的檀香來給你,怎的卻說不好?”

到了近前,也不理會一屋子的宮女太監跪下行禮,直接撩開珠簾走進來,坐在床榻邊上,宛若沒什麽好氣的道:“這個再好,你自己殿裏去點著好了,巴巴的送過來給我討嫌做什麽?”

說出的話毫不客氣,驚的寢殿裏的宮女太監,俱都有些戰戰兢兢,連頭都不敢抬,趙晞卻好脾氣的笑了笑:“你一向喜歡的香餅子也好,可裏麵卻有鬱金,醫書上說鬱金有理氣活血的功效,若你平日裏用著,倒也不妨,如今你已有身孕,這活血的東西,還是遠著些妥當。”

這些宛若自然知道,早在剛發現有孕時,承安就把未央宮裏所有的鬱金蘇合香收了起來,如今這樣說,也不過是為了試一試福兒罷了。

宛若定定望著趙晞好半響才道:“十一,不管你心裏打得什麽注意,先把我的如意還回來。”趙晞倒是暗暗鬆了一口氣,說實話,他如今最怕她說回南夏的事兒,他用了如此手段留她,也是被逼急了,若她能知道他的一番癡心,他何必拘著她。

趙晞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拉近,貼在自己胸前:“宛若,你能知道我的心嗎?若你知道我的心,想來便不會怪罪於我了,情之所至,一切都值得原諒,不是嗎?”

宛若一眨不眨的看著他,並沒有像往常一樣收回來,而是停在他胸口,能清晰感覺到他的心跳,而他熱切的目光,令宛若有些不能適應,微微扭頭避開,卻很輕微的點了點頭。

雖然如此輕微的應承,卻令趙晞雀躍不已,至少她不是一味的拒絕他的好意了,隻要她能聆聽他的相思,隻要她能明白他的心,趙晞覺得,自己一定會有機會,畢竟,比起那個半路蹦出來的南夏皇帝,他跟宛若的情誼深厚的得多,他們一起長大,青梅竹馬,同生共死,這樣的情誼,哪裏是旁的能比的。

雀躍之餘,幾乎有些急切的道:“這都初春了,等你身子再好一些,我們去郊外的禦苑住些日子去,那裏有四時繁花,更有美景如畫,宛若,你一直喜歡那邊的,好不好?”

宛若也微微點頭,說了句:“好,隻是我這病總不好,卻耽擱了如許春光……”趙晞卻笑了:“俗話說的好,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這養病也不用急在一時,橫豎不遠,也不用舟車勞頓,等過幾日,你身上略好些,咱們就起程……”

趙晞從藏月宮出來,覺得肋下仿佛都鼓起了風,腳步輕快的,都快飛起來一樣,進到禦書房,就忙著吩咐:“小春子,明兒你過去禦苑一趟,先去好生收拾收拾,把初雲殿收拾出來,我跟宛若在那裏住下,那邊臨著園子裏的湖麵,到了夏日,甚為涼爽,宛若怕熱,那裏倒正好,那湖裏我記得往年間植了蓮荷,宛若卻喜歡宮裏的菱荇榭,你讓人把水裏的蓮荷掘了,種上青荇跟菱角,等入了秋,朕跟宛若一起采菱角豈不好……”

小春子從禦書房出來,不禁歎口氣,主子想的倒好,真真是當局者迷,以他來看,藏月宮裏的那位,可沒真應了什麽,即便應了,估摸也是權宜之計,那位向來聰明,這兩人真正是前世的冤孽,今生來了結的。

到了晚間,如意進了藏月宮,宛若遣開下人,偷偷詢她才知道,這些日子她一直在王府裏呆著,並未難為於她。

宛若才鬆口口氣道:“這就好,我這裏還憂心著你呢?”如意嘟嘟嘴道:“好什麽?如今咱們被扣在這裏,可怎麽回去?皇上還不知道急成什麽樣呢?”

宛若噓了一聲,瞄了眼窗外,窗紙上映出外麵的海棠樹影,婆娑的樹影裏藏著一個小小的身影輪廓,宛若望著窗外,摸摸肚子歎口氣,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跟承安重逢,分開了才知道,原來相思已如此刻骨銘心。

南夏未央宮,周敬在禦書房門外轉了好幾圈,心裏真急的不行,這都連著一日夜了,皇上召集機要大臣在禦書房裏議事,飯菜都是太監宮女送進去的,除了出恭方便,誰也不能出來,皇上可還病著,如此熬著,可怎麽受得了?

周敬急的腦門子直冒汗,可也沒法子,別人不知,他們宮裏的奴才誰不知道,皇後那就是皇上的命,片刻都離不得,這回皇後回去探親,皇上本來攔著,可也拗不過這親情道理,最後還是應了,哪知道北辰竟如此大的膽子,就扣住了皇後不讓回了。

周敬心裏也納悶,要說現在兩國的形勢,北辰挑起戰端,對北辰弊大於利,不是當初宛後和親,現如今這時候,說不準,南夏的兵馬已開拔到北辰京城,兵臨城下了,好容易締結了和親盟約,這樣一來,不是前功盡廢嗎?

再說,如今除了宛後,可還有肚子裏小皇子呢,皇上能不急嗎?加上朝中的爛事,內外交急,病氣便趁虛而入,多少藥吃下去,也不大見效,周敬知道,皇上這是心病,心裏惦記著皇後呢?

禦書房內,承安靠在禦座上直接問下麵的兵部侍郎郭正:“郭正,朕不想知道別的,就想知道,若你領兵,多少日子能打到北辰京城?”

郭正一愣:“回皇上話,北辰兵力匱乏,又無良將,比不得我南夏秣兵厲馬數十載,若開戰,北辰實在不堪一擊,我南夏鐵蹄**,隻需半年便可兵臨城下,隻是宛後和小皇子如今在北辰皇上手裏,就怕到時候……”

承安按按額頭揮揮手:“趙晞雖掀起戰端,卻也算個頂天立地的男兒,不會把婦孺如何……”趙晞的心思,承安最為清楚,折騰這麽多事出來,不就是為了一個情字,從小到大,他心裏就入了情魔,跟他一樣,隻是他的運氣比趙晞強,天時,地利,人和,都站在他這邊,還有就是宛若先入為主的性子,故此,趙晞最不會做的一件事就是傷害宛若。

承安現在憂心的就是旁人,北辰的人事紛雜,宛若雖性情豁達,卻短不了有那些小人在旁窺伺陷害,那個柳彥玲,趙晞登基後,並未立她為後,隻封了個貴妃打發,這番難看,少不得要記在宛若頭上。

若論心機,十個柳彥玲恐也不是宛若的對手,隻是宛若心軟,這一心軟,便給了旁人有機可乘之地,還有趙晞後宮那些妃子,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快把她找回來,這相隔千裏,相思入骨的滋味,真正能蝕骨。

承安坐直了身子:“郭正,朕命你為征討元帥,轄我南夏四十萬兵馬,駐兵清江畔待命,劉斯,朕遣你去北辰,遞交戰書,若一月內,不放我宛後回朝,我清江之軍便跨江而戰,**直取北辰……”

南夏文帝二年春,因宛後回國省親,卻被北辰無故扣留為由,休戰兩年的南北再起戰禍,南夏文帝,力排眾議欽命儒將郭正為帥,征討北辰,郭正帶著的南夏大軍,過了清江便如虎狼之勢北上,短短兩個月已連下北辰四州十二城,拿下冀州,便原地休整,再遣使節入北辰京和談。

這春日剛過,還未進入盛夏,京城就已熱將起來,暑氣蒸騰而上,炙烤的人心都是煩躁的。京郊禦苑卻異常涼爽,地處在山陰處,苑中又多參天古木,花木扶疏,引了山間泉水而成偌大一片湖麵,是曆來皇上避暑的所在,尤其初雲殿,臨著湖水,水內植了蔥鬱青荇菱角,蕩舟其間,陣陣湖風吹來,入骨的清涼舒爽。

岸邊綠柳成行,搖蕩的柳枝垂下絲絛,遮蔽了頭上的日頭,落下一大片斑駁樹蔭,樹蔭下,宛若半靠在軟椅上,手裏握著釣竿,釣竿伸到水裏,一動不動,旁邊有個小木桶,裏麵裝了半桶清水,卻沒有半條魚的影子。

釣魚的人看似悠閑,顯然心不在焉,身後不遠處有二十幾個宮女太監,候著,卻不近前,隻在那邊規矩的立著。

宛若略抬頭,遠處青山如黛,迤邐多姿,近出波光粼粼風景如畫,側耳聆聽,可聞那邊山林中啾啾鳥鳴,淡淡夏風拂過,帶來陣陣酴醾香,這裏安靜美麗與世隔絕,聽不到外麵的喧鬧,仿佛世外桃源,和樂而平靜,可惜卻是粉飾的太平。

即便在這裏,宛若也大約能猜到外麵肯定已亂成了一鍋粥,事實上,從初春,南北開戰開始,就沒有一塊真正的和樂之地了,宛若心驚的發現,趙晞真是瘋子,為了留下她,寧可用他的江山去賭,而且這個賭,恐怕他自己都知道必輸無疑。

他輸了沒關係,卻帶累的宛若成了罪人,這事兒最後如何收場,才是大問題,難不成真要等承安兵臨城下,趙晞才放她回去……

一隻蜻蜓飛過來,落在湖邊的青荇上,不一刻便振翅飛走了,留下一圈一圈的波紋漣漪擴散開去,宛若略低頭,清澈的湖水裏映出她的臉,應該算很平常吧!至少跟趙晞那些嬪妃比起來,顯得過於平常,這樣的姿色怎會有傾城的資格……

身後輕巧的腳步聲傳來,宛若並未回頭,依舊盯著湖麵,很快清澈的湖水中映出了一張熟悉的俊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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