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九弟遇害這個本來應該轟動朝野的消息,卻像一粒砂子落入了深井。

而我這個“罪魁禍首”,卻被攝政王八皇叔安排著,正在由禮部尚書教授登基的一切禮儀。

國不可以一日無君,禮部尚書臉上笑得猶如風中殘菊,奏請我即位。

我被他們扒拉著,做這做那,孝服早被脫下來,換上了錦繡龍紋的袍服,與我一點也不相稱。

我想起父皇帶我看過的皮影戲,本來就隻是小小的無性命的牛皮一片,卻被人穿上繩,舉上台,奏起樂,演出一幕幕世人愛看的結果。

隻要世人愛看,哪管你是牛皮驢皮。

我必須吃他們規定好的膳食,穿他們規定好的衣服,佩戴他們規定好的佩飾,走他們規定好的步伐,拿出他們規定好的表情,說他們規定好的話……

被訓練了四五天,累得夠嗆,明天就是我登基的日子。

這幾天一直都沒有看到二哥,也不見莊玄、楊文紹。我所能依賴的,也就他們幾個了,居然都不見人影。不知道皇叔倒底有多麽神通廣大,滿朝文武,皆唯他馬首是瞻,群臣們對他,是支持擁戴,是利益與共。

這與對我父皇不同,他們對我父皇,是懾服。

皇叔說了,篡位,是蠢人之舉。

隻有控製帝王,才是天下至偉的人物!

我想要好好活下去,想周圍的人都好好地存在著,我就必須先當自己已經死了,我的一切,都由皇叔他們來安排。

躺在深宮裏寬大的床上,一點睡意也無。

四周都是肅立的夜不安寐的宮人,走到哪裏都有人跟。

“流秋!”我披衣起身,在窗前輕喚了一聲。

他悄聲落在我的身邊,靜默不語。

我屏退宮人。

“我要去見他,你帶我去。”我的事,流秋都知道,他知道我說的是誰。

“不行的,萬一他們發現你不在,會引起騷亂的。”流秋現在處事能力比以前熟練多了,我現在全部的依靠,也就隻有他了。

“我管不了了,明天就是我即位之日,到時候,到時候,我就真的什麽都沒有了,也什麽都不能做了……我要把話和他說清楚……”

“……那你等一下,我去處理。”說完,躍身走了。

一番喬飾之後,流秋背上我,逃出了寢宮的重重看護。

二哥的晉思身份已經被拋棄,現在他是作為薄王,依照禮製,他再不能在文華殿逗留了,於是搬回了他的府邸。

來到薄王的府邸,裏麵人煙稀薄,隻有幾個打雜下人。

府裏雖掌滿了華燈,卻也冷冷清清,二哥的兩名妻室算是與他和離了。

在後花園找到他,他喝得爛醉,倒在一片紫菀花叢中。

我揮手示意流秋退下,他屏散了下人,自己也隱在黑暗中去了。

我走過去,蹲在二哥身邊,伸出指頭,想替他抹幹眼角的濕潤。卻聽他自言自語道:“還……想著他做什麽!胥文離……你真賤,他已經不需要你了……早就拋棄你了,明天就要登基做皇帝去了……這輩子你都隻能仰望著他了,連走近他都不能了……別再做夢了……他不會來看你的……”

“文離……”我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胸中似乎開始燃起一團火來,衝動、火熱,帶著不管不顧的念頭,任臉上的熱度不住地蒸騰,跪下來,撐□子,低下頭,輕輕地、虔誠地吻上他的嘴角……

我第一的主動,和不同往常的稱呼,讓他驚在那裏不知所措,紫菀花的紫色花瓣落在他的臉上,眼瞼上,他輕顫著長睫,花瓣順著臉頰落進散亂的發裏,那麽美,那麽美,我的愛……

一個天旋地轉,我們的情勢倒轉,我仰麵倒在花叢裏,他撐在我的上方,顫抖的手指輕撫著我的臉,身後的銅牛等散發著曖昧的暖光,燃煙像薄紗一樣隨風散開,一切都如夢似幻。

我決定忘了我們的身份我們的禁忌,忘記一切。

我隻想看著眼前這人。

“不是夢,不是夢……卻又好像是夢……”他喃喃地道,喜極的淚珠落在我的臉上,重重地砸進我的心裏。

我的手環上他的後背,一聲聲輕喚著:“文離……文離……”

宣告著我對血緣的無視。

他重重地吻上我輕喚的唇,是一個冗長得令我窒息的深吻,他放開我時,我胸口起伏加快,大口地呼吸著,他瞧見我的模樣,幸福地笑了,寵溺地用手背碰了碰我的臉頰,上麵有些細密的汗珠。

“起來,地上濕氣重。”他說完,一把撈起我,橫抱起來,向內室走去。

“你叫我文離,而不是二哥,是不是……”

沒等他說完,我趕忙點了點頭,給他十分肯定的眼神,他抱著我一個開心,差點沒把我摔出去,我緊緊地挽住了他的脖子。

不管以後我將被人怎樣擺弄,怎樣當作傀儡,隻求今晚,今晚我過得開心,什麽都可以不管不顧了,就算做傀儡,做個擺設當活死人也罷,我隻想要有今晚的回憶,那樣至少,餘生不會太難過。

如果隻有做到這一步他才安心,才相信我是真的愛他,我可以再猶豫了,隻求老天爺要降罪時,盡管都隻衝著我來,不要怪我的二哥……

我抱緊了他,如是祈禱著。

他將我輕輕放在床上,身體壓上來,我雖還是很緊張,但盡量試著放鬆自己,主動回吻著他,恨不得就此把一顆心吐出來,交給他吃下去,從此永遠不用再懷疑我心裏裝的不是他。

八歲時第一次看見他,到如今,已有差不多十個年頭。

誰也不知道,從八歲時,我對他,就有著深深的渴望,我渴望這個人的所有美好,都隻為我而展放。

後來更是知道他傾心於我,我的心裏,不知道有多開心,私下裏,不知道做過多少癡夢。在他麵前,總想撒嬌,總想被他的目光溫溫柔柔地看著,他待我稍微有一點點生疏,就覺得委屈無比。

可那時,我早已不是永園裏不知世事的小孩子,對世事的認知,完全打破了我的美夢。他是我的二哥,這一輩子都是,我怎麽做癡夢,那都隻能是癡夢。

我隻好說服自己,我不能做他所有美好下的一點瑕疵,故意做了一些事,說了一些話,害他傷過心。他忘記過我,也傷害過我,我甚至自殺過,至今想來,那時自殺,竟是因為他忘了我,再不認得我的恐懼和絕望擊敗了我。

我始終對他說“我們不能”,可我從未說過“我不想”。

彼此的呼吸開始厚重起來,他暖暖的呼吸吹在我鬢邊的發上,吹在我的脖子上,在這個夏夜裏,這一片青紗帳中,我把他抱得那麽緊,恨不得,把自己融入他的骨血,從此,不分不離,無法懷疑。

他要解開我的腰帶,我的手也伸過去,要幫他一起解,他拉住我的手,放在唇間親了親,笑道:“子皇,你不知道這種事,要對方來解才好麽?”

我訕訕地收回手。

“真可愛,臉紅紅的……”

“不,不許用可愛形容我!我都要十八歲了!”

“是,是,我的子皇都已經十八歲了呀!十八歲了,終於想通了……我終於等到了……”

他一解開我的衣服,麵色稍微愣了一下,我低頭一看,糟糕!那個吊著三縷黑色流蘇的錦袋還戴在脖子上!我趕忙扯下來,塞到枕頭下。

仔細看他的臉色,真擔心他一下變了臉。

我真糊塗!

好在他麵色並無多大變化,我把手塞進他的掌中,與他十指相扣,纏綿親吻。

可是吻著吻著,他攥著我十指的手越收越緊,我正忐忑著,他一把摔開我的手,坐起身,將一個薄被蓋上我的身子,淡淡地說了句:“穿好衣服,回宮吧!”

我坐起身來,拉著他的袖子問:“怎麽了?怎麽突然地,就……是不是因為我還戴著那個錦袋?你別這樣……大不了,我發誓:以後再也不帶在身上了……”

“穿好衣服!”他重重地又說了一句。

“你不要這樣,我隻是忘了取下來……我今天是真心誠意地……不想讓你再懷疑……”我都要鬱卒了。

“我突然沒興致了,你穿好衣服回宮吧。”

“為什麽?我不要!我今天非要……非要……”我從他背後緊緊抱住他道:“明天,明天我就要正式成為傀儡了,什麽都不能自己作主了,也許,連見你的機會都微乎甚微了,更不可能……了,今晚……隻有今晚了……”

“為什麽?因為隻要我一想起,你也曾這樣送到別人麵前去,我就渾身難受,對不起,我不能抱這樣的你……”他掰開我的手,推開我,冷冷地道。

“為什麽你就是不信我!倒底要怎樣你才肯信我,我都做到這地步了……”

“穿好衣服,你走吧……我們注定今生無緣,就不要強求了。”

他替我套上衣服,重新挽好頭發,插好簪子,把我往外推。

我抓住門板,失聲哭道:“你怎麽變得這麽快?什麽今生無緣?你不要我了?我不要……別這樣對我,別……”

“你走吧,以後,安心做你的皇帝。”他轉過身,不再看我。也可以txt全集下載到本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