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其實楊文紹自己都是鬱鬱寡歡的,府上也是冷冷清清的,除了一些下人,根本就沒什麽其他人,景王連個姬妾都沒有,下人也都是些老媽子老伯伯之類,就是說話解悶,也和我們說不到一處去。別忘記了收藏本小說章節,小說網:://uxsw./
這日上午,我正在王府園子裏看書,硬逼著自己習字。楊文紹在一片林間習劍。距離景王離去已有百來天了,說是可以解除娛樂禁忌了,父皇也差人來勸楊文紹出門散散心,可是楊文紹每天除了練劍還是練劍,晚上還要讀兵書,那些厚厚的書籍據說都是他父王時常翻閱過的。
我知道他一直很難過,隻是從他父王入葬皇陵以後,他就再沒哭過,也更沒笑過,感覺一下子變成了個人似的。
我舉筆托腮望著林間的白色身影在陣陣桂香間起落,桂枝桂葉,都被劍鋒劈得在秋風裏亂墜。
忽然有小小的桂花殘瓣被彈入我的眼睛,“哎喲”一聲驚呼把楊文紹也拉了過來,他拉開我**眼睛的手道:“我看看,別**了,揉到眼睛裏麵去就麻煩了。”
他的陰影蓋在我身上,慢慢靠過來,雙手把我的腦袋往後輕輕按在椅背上。
被這樣居高臨下的壓迫感刺激,我閉了一下眼睛,感覺那粒小小的殘瓣被卷進了上眼皮一樣,咯得我的左眼生痛,眼淚也被激出來了。
“別亂眨,裹進眼皮裏去就不好弄出來了,來,睜眼。”他擦了擦我被咯出的眼淚,我睜開眼睛,轉動眼珠,好容易感覺那粒殘瓣被挪到了眼角,總算不那麽難受了,示意楊文紹用帕子幫我擦出來。
他用手指在我的眼角處探了探,卻沒懂手,最終俯□來,我感覺一個溫熱的東西掃過我的眼角,眼睛裏的雜物就被卷出去,眼睛頓感舒適多了。
我人卻從椅子上滾到地上,楊文紹急忙拉起我,用手揉著我的後腦,連連問著:“怎麽那麽不小心,有摔痛嗎?”
我搖了搖頭,抱怨道:“幹嗎用舌頭啊?用帕子或者直接用手不就行了。”
“我沒帶帕子,而且用手不幹淨。”他一手繼續揉著我的後腦,一手扶住我的臉,拇指描摹著我的一邊眼眶,眼神忽然迷離起來:“你的眼睛,這裏,最像我的父王了……”
我抬手抱住他的背:“對不起,要不是我,你父王也不會……都怪我都怪我……你不要難過了好不好?”
“父王……父王已經……不在了。”他喃喃道,轉而緊緊摟住我,好像摟住他父王似的。
“小王爺……”有個老媽子遠遠地抱了一個華貴的箱子朝我們走過來,我們趕快放開彼此,楊文紹走上前去,問道:“什麽事?箱子裏裝的是什麽?”
“箱子裏都是王爺生前少年時所穿的衣物,像這樣的箱子,有十幾口呢,今天早晨皇上著人從宮裏送過來的,說王爺少年時為皇上伴讀,曾在宮內常住,這些衣物都是那時留下的。皇上說是看小王爺的意思,是留著做個想念,還是一並都燒了,全憑小王爺自己做主。”那老媽子回道。
“打開看看。”
那老媽子帶我們到一間偏室,那裏有十幾口各式各樣華貴的箱子,都用金鎖鎖著,上無一粒灰塵,想是保管得十分細心。
老媽子拿鑰匙開了其中一個箱子,拿出裏麵的衣服,一陣清香撲鼻,隻見件件衣服華美如新,都是頂級貴族少年的衣服款式,就算是放到二十多年後的今天,那樣的款式依然不落伍,依舊華美得無與倫比,穿上這些,景王當年該是怎樣的俊美啊?
老媽子又相繼開了好多口箱子,裏麵的衣服都華美得令人頭暈目眩,還有一些專門是裝配飾的箱子,玉簪、扳指、金鎖、刻有奇怪字符的項圈等等,不過更多是發帶,一率是雪白中微微透著點淡藍的顏色,不同的隻是銀亮的絲線織就的暗紋。
細看之下,景王的衣服,除了繡花紋理,與那些發帶一樣,大多是雪白中透著淡藍的顏色,所有的衣服看起來都是一個款式,但是其中的不同,甚至用眼睛根本無法辨別。
那老媽子歎道:“王爺年輕時候穿衣服,我們都以為他素樸,不愛講究穿著,白天看著同樣的衣服,到了夜晚燈下看,那就很明顯不是昨天那一件了,彼時才感歎不知是誰,把王爺寶貝似的疼著。”
楊文紹一件一件撫摸著那些衣服,麵色悲戚,我正要心裏責怪老媽子不該引他來看他父王遺物,徒惹他傷心難過。
卻聽楊文紹轉過頭來望著我道:“都說你像我父王,我也隻看出你的眼睛那裏像,真想看看我父王少年時的麵目,不如文瑞你試一試,穿一下我父王的衣服,好叫我想像一下父王的模樣,我實在……太想念他了。”
話未說完就被老媽子慈祥的笑罵聲打斷了:“哎喲,我說小王爺,這可使不得,穿已去之人的衣服,用已逝之人的東西,可是很不吉利的。”
“這……”楊文紹皺著眉低下頭。
我趕忙向老媽子使眼色,嘴上駁斥道:“有什麽使不得的?哪有那麽多迷信,照您這麽說,那我父皇不是應該把龍椅拆了重做,把龍床甚至整個宮殿都或封了或拆了不用?傳國玉璽和君主的寶劍,通通都不能用?”
遂對楊文紹道:“沒事,我不信這些的。你隻答應我,不要再難過了。我這就穿給你看,隻是我長得不如景王多了,恐怕穿不出你父王的感覺來。”
又對老媽子使了個眼色,那老媽子趕緊道:“說得也是,是我老糊塗了,太迷信了。其實穿穿也沒事的,何況景王生前也是疼愛小王爺和七殿下的,沒事的沒事的。”
老媽子給我穿上那些繁複華麗的衣裳,甚至戴上一串沉沉的金鎖,把我往銅鏡前麵一推,隻見裏麵的人和先前的我,簡直天壤之別。
老媽子眉間也透出喜色,爬滿皺紋的臉也漸漸暈出興奮的粉色:“太像了,都有六七分像了,連這眉眼間的這股子神色也是酷似。等等……我記得王爺少年時梳的法式,來,我順便也給你梳上。”
楊文紹喜道:“真的嗎?父皇少年時是這個樣子?真好看,不過我父王應該沒這麽瘦。”
我捂著臉道:“哪有那麽像,我長得醜,穿這些華貴的衣物,真是糟蹋了。”
老媽子邊給我梳頭邊道:“世上長得像的人是很多,就算沒有血緣,也有長得酷似的,這不,今兒老婆子我是見了世麵了,就沒見過長得這麽像的。若硬要說不同啊,就是殿下的頭發比王爺的柔軟多了,也細多了,眉毛也淡些,麵色沒王爺那麽紅潤,再就是瘦一些,不過乍一看,真的好像,簡直像到骨子裏了,尤其是眼睛。”
老媽子絮絮叨叨給我梳好頭發,又選了一根發帶給我綁住頭發,拉著我在鏡子前麵左轉右轉,忽而放下我,眉飛色舞道:“差不多有七分像了,等等,我去拿一下我女兒的梳妝盒,一定給你弄個□分像。”說完急匆匆地走了,弄得我想問她為什麽拿女人的梳妝盒都沒來得及。
轉頭看楊文紹,他眼神迷離,像神魂已經遊到九天之外一樣,張口呆呆地看著我。
這個有戀父癖的家夥!
我瞪他,他才訕訕地動了下,笑道:
“真好看。”
“是你父王的衣服好看。”我悻悻道。
“才不是,都好看。”楊文紹又笑,恢複本性似的伸手來掐我的臉道:“臉紅紅的樣子,就更好看。”
我甩開他的手,假裝垮下臉,嗤他道:“我好心穿了,指望叫你高興,你卻貧嘴拿我尋開心,好沒良心!”
誰知他不買我的賬,嬉笑道:
“就是拿你尋開心我才能高興啊,你不是要讓我開心嗎?那就別嘟著嘴,我父王可不會嘟嘴哦。開開心心地讓我多掐幾下,我就很開心了。”
“呸!你又沒見過你父王小的時候,又怎麽會知道他不會嘟嘴。”
我向從前一樣跟他鬥嘴,希望他記起從前的快樂時光,不再低沉落寞下去。
“王爺是不會嘟嘴的,這我是知道的。”
老媽子捧了個盒子走過來,笑道:
“王爺很**,從來就不會撒嬌任性,很懂事,從不生人氣,脾性真正叫好。據說是從小父母雙亡,被宮裏無所出的妃子收養,後與太子交好,太子登基後越過群臣的意見,直接給他封了異姓王,他啊,也確實值得皇上如此重用。”
“那當然了,我父王是世上最完美的人。”楊文紹驕傲地說。
老媽子打開梳妝盒,捉過我的臉,拿起一支眉筆在我臉上比劃道:“殿下的眉淡了些,也細了些,王爺的眉就像是墨點的,很好看的劍眉,殿下這裏就稍微不足,來,我給你畫濃點。”
我嘴一扁:“哪有男的也化妝的?我不要,太娘們氣了。”
楊文紹一嘻:“就你那細細彎彎的眉毛,太秀氣了,才沒男兒氣概,才要化妝呢!還有你的嘴,老那麽大口地吃東西,也沒見撐大,嘴還那麽小,不化大點,真正比姑娘家還要櫻桃小口呢!”
“你!”我撲上去和他扭打起來,笑罵作一團,老媽子在一邊笑著直搖頭。
忽見一位太監隨著王府管家趕過來,那太監揖道:“小王爺,皇上差奴才來傳口訊,宣小王爺即刻進宮伴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