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還未反應過來,就見那剛還跪在那邊誠心向佛的人一動不動如塑像般的人大力地搖著我的肩膀,一張年輕俊帥的臉上蕩漾著莫大的歡喜,說話都有些語無倫次:

“你……你還活著……你果然還活著……我一直……哎。別忘記了收藏本小說章節,jlgcyy。

說完他還緊緊摟住我的肩膀,越摟越緊。

“那個,放開我,先放開。你認錯人了吧?我不認識你。”我掙紮著道,頻頻示意秦羽過來幫忙扯開這認錯人的家夥,可他立在一邊低著頭不說話,手卻垂在兩邊緊捏成拳。

“我靠!才兩年,才兩年你就不認識我了?太沒娘心了吧你這個餓死鬼,你這呆頭鵝,你這……”

“楊……文紹?是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仔細一瞧著那張有三四成熟悉的臉,我怎麽也無法相信這就是兩年前那總愛掐我臉的吊兒郎當的景小王爺,長變了好些,不,是變得大人了好些。

正感歎著他長高大了許多,也成熟穩重了好多。

兩邊臉頰就被他掐住,他咬牙切齒道:“兩年了,你居然把我都忘記了,可我僅聽聲音就認出你。哎……聽說你在秦湯軍中吃了很多苦,我求父王還有你父皇接你回來,可誰都不理,我要自己來找你,可是一直被人盯著,哪也去不了。上個月父王平叛去了,我才趁機逃了出來,可是聽說你……你……。秦湯軍中我都摸進去過,可沒有見到你,我以為你,以為你已經……所以我到這裏……咦,你怎麽和秦羽在一起?!來人!”

呼啦啦從四周躍出一圈人,奇怪啊,剛才怎麽沒發覺這四周都隱藏著人呢。

隻見他們個個都把長槍矛戟對準了秦羽,我一慌,推開楊文紹,顫抖著向四周擺手:“別動,大家都別激動,不要靠過來,退後,都退後,都不許動手……”

“撤!”楊文紹一聲令下,所有人都退到幾丈外,我的手腳才稍微不那麽顫抖,楊文紹一把抓住我顫抖的手:“怎麽回事?看你,聲音都顫抖了,嚇倒你了嗎?”

我搖了搖頭,勉強扯起笑意道:“你誤會了,秦羽他們父子並沒有對我怎麽樣,而且,而且因為我的緣故,秦羽已經……已經快要沒命了。”

“哼,他當然要沒命了,我父王勝利在即,叛國之罪,全家抄斬是在所難免的。”

“不是,不是的……若不是他,我大概早死了不知道幾回了,因為救我,他把命都搭上了。”我把這大半月以來的遭際簡明扼要地說與楊文紹,他聽了,麵色凝重。

我抓著他的手懇求道:“你,你就當沒發現我們,放我們走吧。”

“走?去哪裏?”楊文紹反抓住我的手。

“我不知道,可是,不能把秦羽交給朝廷,他隻有幾天性命了,我隻想陪他到處走走。”

在初風的酒樓暫時安頓下來,楊文紹也從客棧硬搬到酒樓來住,我陪秦羽到哪他就暗中跟到哪,真正煩人。

自楊文紹來後,秦羽的心情益發焦躁起來,尤其是楊文紹總是不小心提到他父王的戰事。

有次我終於忍無可忍,劈手扇了他一巴掌吼道:“他隻有幾天活頭了,你就不能說點好聽的?”

楊文紹臉一黑甩袖走了,轉過頭,剛才還在桌上端坐著用早點的秦羽也不見了。

在秦羽的房間找到他,正在整理一疊紙筆。我走過去,手搭上的肩膀:“你別多心,別不開心,他那人就是隨便了些,其實並無惡意的。”

他轉過頭,輕輕笑道:“我時日無多,哪有時間浪費在無謂的多心上。”

“秦羽……”

“帶你去見一個人。”他笑笑,拉我到廊外,手一撈,挽上我的腰,腳尖一點地借力而上,幾個起躍,我就被他帶離地麵,悄無聲息地掠過一叢樹頂,落在酒樓外的長街上,買了匹馬就直奔毓山以西。

坐在馬上我還來不及回憶剛才那令人頭暈目眩的所謂“輕功”,就見我們的馬踏在一片鮮花盛開的原野上,白色的小花朵大片大片地在風中搖擺,一望無垠都是白的花綠的葉,一陣勁風刮過,就有千千萬萬的白色花瓣飛舞在風中,清逸的香風撲麵而來。

就算連日的憂心難過,此刻也不由胸懷大開,心情一片舒暢。

“好美!”我伸出雙手仰頭大力呼吸著清晨的氣息,回頭去看秦羽,他一手攬著韁繩,一手攬著我的腰,看得出,也被眼前祥和的美景感染,微微笑著,我的心裏不由一陣晃蕩,秦羽果然不負美名,他自從強行運功導致縮命後,每晚都是難受極致,白天是不是強自忍耐就不知道了,麵色一日比一日的蠟黃,美則美矣,卻是一副病態。

此刻看來,卻麵色紅潤,襯著白皙的膚色,在清晨的陽光中,當真是美不勝收,我若是姑娘家……

麵上有些微熱起來,轉過頭,拍拍自己的臉,搖搖腦袋,天!我怎麽會有這樣的奇怪的假設。

忽然秦羽頭一偏,輕輕吻在我的臉上,驚得我差點跌下馬去,瞪大眼睛望著前方原野上的繁花,雙眼漸漸對不上焦距,心上砰跳不止,他越吻越輕柔,馬也放慢了步子慢悠悠地走著。

雙眼一黑,他一手遮住我的雙眼,我雙手抓住他的手拿下來,執拗著轉過頭去看他,果然是紅彤彤地窘著,我嬉笑著勾下他的腦袋,唇貼上他的。

“嘶——”坐下的馬一聲長嘶,前蹄高高抬起,因為秦羽一時緊張拉緊了韁繩,立了起來,我和秦羽都被馬掀到花叢中,瞬間滾做一堆。

秦羽撐在我的上方,雙眼散發著幻彩,這樣的對視讓我麵紅耳熱,我不好意思地用手背蓋住自己的雙眼。

秦羽的氣息慢慢慢地靠近……

等了半天,不見任何動靜,我睜眼一看,秦羽卻坐在地上轉過頭去看也不看我,正要出聲疑問,他吹了一聲口哨,那在遠處散步的馬撒蹄奔了過來,把我扶上馬,他牽著韁繩在前麵走著。

我滿心的不解,可這種事,這種事怎好問出口。

可是,我在心裏打了半天腹稿,還是不知道我要怎麽開口,不知道自己想問什麽想知道什麽。

我這個年紀,應該是情竇初開,開始知道去喜歡、迷戀、追逐姑娘家的時光。

可是我,卻在這裏……

呃,為一個男人的一些舉動而開心而失落。

內心最糾結的不是對方是個男兒身,而是他剛才的那捉摸不定的舉動。

“秦……秦羽。”我喏喏著開口。

“嗯?什麽事?”沒有回頭,隻是稍微頓了頓。

“我……我們要去見誰啊?”

“一個朋友。”

“哦。”

“秦羽……”

“怎麽了?”

“呃……你早上吃飽沒有?”

“很飽,你呢?餓了?”

“嗯,我也吃飽了。沒餓。”

“哦,那就好。”

“嗯。”這樣超級無聊的對話我簡直不敢相信是我起頭的,又默默走了很遠一段路。

終於沉不住氣開口道:“初風曾經問我:我們是不是情人關係,你說,我們……我們……是不是啊?”

他頓了頓接著往前走,道:“嗬嗬,怎麽可能呢。文瑞和我都是男的,怎麽會是情人關係呢?”

“可是……可是……”不等我可是完,他接著道:

“我救你,一為我爹贖罪,一為你是我好友,為朋友兩肋插刀是應該的。”

“但……”

“剛才親你一下,是看你心情終於開朗一些,很是可愛,內心歡喜,故而動作親昵了一些,你別多想。”他淡淡地道。

完全知道我想問什麽似的。

原來,是我多想了。

忽然覺得很灰心,難過。

漫天飛舞的花瓣,偶爾有些撲在麵上,隻是片刻意義不明的溫柔,我就迷失了自己麽?

風還是輕輕地吹著,臉上有兩道涼意。

望著遠處一望無際的白花,忽然覺得它們都討厭極了。

手下一鬆,低頭一看,馬鞍上墜的流蘇被我不知不覺間揪下一大把,淩亂的一把雜糅在一起,恰似我現在的心情。

平野走到盡頭,又走過一座懸崖上的橋,轉了幾個大彎,來到一處山洞前,洞口用石頭壘著,上麵爬滿了藤蔓。

“到了。”秦羽回過頭來,我趕緊用袖子抹了一下雙眼,溜下馬來。

“什麽人住這麽奇怪的地方啊?”

“他叫流秋,是我在十年前的秋天撿到的昏迷在路邊的流浪兒,比我年長三歲,醒來後他對以前的事都不記得了,而且偏愛無人處,怕見生人。有一身異於中原的武功,且懵懂不知世事,我怕他傷著人,又怕有仇家追殺什麽的,就送到這裏來住,除了偶爾接他去我家過過節日什麽的,這麽多年來,倒也沒出什麽事。”

秦羽牽開藤蔓,搬開洞口的石頭,走了進去,我尾隨其後,走了一段狹長的隧道,才來到一處門前,機關一打開,很是寬敞,原來這是一處地宮!

石桌石凳石床,一個黑影在一間內室上下左右竄動,等那黑影停下來,一瞧,原來是個人!他他他他……他剛才在飛簷走壁?而且速度快得看不清人形?!

“他一個人的時候總是這樣,不停練攻,勸也不聽。其他都還挺聽我的話的。有時候看起來根本就是個孩子。”秦羽解釋道。

那人走上前來,喚了聲“羽”,甜蜜而有自然。

那麽自然。

秦羽也自然地伸手揭下他的黑色兜帽,替他擦著汗。

我瞥見一雙深紅的眸子,清澈透亮,卻散發著詭異的紅,那下麵似乎是地獄深潭,似乎望一眼就要沒頂。

原來是兩年前救起落水的秦羽的那神秘人!

“流秋,以後你就跟著這個人了,保護他,直到死,知道嗎?”

“嗯。”那流秋倒是很乖巧地答應。

“什麽?!秦羽……這……他……並沒有義務這麽做。而且……”我擺手慌道。

“文瑞,他的以前我不清楚,也無從查清,但我能保證,他絕對會好好保護你的,他現在,完全無法像個正常人一樣生活,但是在你身邊做一個你的暗衛還是很適合的,隻是莫要讓他沾染太多血腥,生活上,還請你照料照料他,他還是個孩子。”

秦羽拉著他的手交到我手中,好冰冷,簡直不像個活人。

秦羽拉著一個比他自己大三歲比我大七歲的人來對我說他還是個孩子,這真叫人哭笑不得。

“很抱歉要把他這樣一個來曆不明的人放在你身邊,還要你來照顧,隻是除了你,我不知道還能拜托誰,還能完全相信誰。隻一條,別叫他輕易傷人,我也不擔心他被人傷,隻擔心他餓著了或者凍著了,孤苦無依的……”

“秦羽……”我哭出聲來:“你不要這樣……不要像交代遺言一樣……我難過,不要說這些,我不管了,我和你同去,你去哪我也去哪。”

“傻子……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秦羽抹幹我的眼淚,忽然麵色轉厲:“流秋,我不準這個人死知道嗎?絕對!”

“是!絕不讓他死。”

“文瑞,我從來沒求過你什麽,現在我隻求你:在今後,無論有多艱苦,也要好好活著,長命百歲。你的命是我救下來的,就是不願意,你也得答應我。不然,就叫我永墜阿鼻地獄,生生世世不得超生。就算哪一日你忘了我,再不記得我,也須記住:必須活著,好好活著。”

“我……我怎麽會忘記你。”你是我心裏的第一道傷痕,深深的傷痕。

“不過你若是能眼睜睜看著我永墜阿鼻地獄,那就隨便你。”我慌忙按住他的嘴,以防他那優美的唇間再吐出什麽讓我肝腸寸斷的話語來。

“你別說了,我答應你,都答應你。日後,我就算過得豬狗不如,我還是會活著,這總可以了吧?”

“回去後,自己努力爭取一下,若實在沒能爭到太子之位,也須擁立一位比較不會取你性命的兄弟為太子。別再想著流落民間了,那樣隻能永遠活在黑暗中,對你不好,該屬於你的一份東西,也要自己爭取才會有。”

“可是我……”

“別擔心,有流秋在,必要時他可以成為利器。流秋其實聰明過人,就是不太會照顧自己。”

“可是你不在我身邊……”

“傻瓜,何必那麽長情,我和你不過相識兩年,以後會有更多的人和你相識,難道你都能一個個捆綁住不成,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看開一些,快樂一些吧。”又從懷內拿出一個錦袋交給流秋:“這個拿好,你們先出去牽馬,我收拾一下流秋的東西就來,隨後我們回去酒樓。”

“嗯,那你快點。”我點點頭,和流秋向外走去。

剛一出石門,石門就咯吱一聲要關上,流秋手快,用一柄木劍卡住了一個小口。

“秦羽……你怎麽把門關上了。”我急問。

“文瑞,我們……來生再見!”透過那個小口,看見秦羽在裏麵微微笑著,說完那句話後,石門越關越緊,那木劍也咯斷了,斷掉的也被石門擠壓成碎屑了。

“秦羽,秦羽,開門啊,你不要這樣……”我拍打著門,流秋在一邊愣怔無神,我拉住他的袖子:“你還愣著幹嗎,快把門打開啊。”

“這門,隻能從裏麵關從裏麵開。”

“那,有沒有什麽法子打開?”

“沒有。”

“沒有?!你怎麽能說得這麽無動於衷?他在裏麵,他這是要自殺你知道不知道,本來就沒幾天性命,還這樣亂來,存心叫我難受,可惡可惡可惡……”

我用拳頭捶打著石門,都捶出血來了,血腥味彌漫開來,石門依舊紋絲不動。

忽然聞到一陣煙味,低頭一看,從門縫裏竄住一絲煙霧來。

“秦羽,別這樣,我求求你,出來,你出來啊!有什麽不能好好活過這剩下的幾天?非得這麽做麽?求求你,出來啊!”門依舊不動。

“你站開一點。”流秋讓我站到離門遠一點的地方,不知道使了什麽功夫,雙掌擊門後,一雙深深的手印落在石門上,門卻依舊紋絲不動。

“再試,就是這麽拍,也要把門拍開!”流秋依言一下一下掌擊著石門,不一會兒就滿頭大汗。

我在一邊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又完全無計可施,正跺著腳,忽聽洞外一陣喧嘩,出洞一看,原來是楊文紹帶著他的一群手下騎馬趕來。

我一把拉住溜下馬就衝過來的楊文紹,急切地道“幫……幫我把……把這山給劈開。”

“劈……劈山?你以為我是沉香,有開山神斧啊?怎麽回事?”

“秦羽,秦羽他在裏麵,他要自殺。”

“什麽?!為什麽偏偏跑到這裏來自殺?”

“他把石門關了,不讓我們看見。”我抹了一把淚,目光懇切地望著他。

“望我也沒用啊。再說了,他要自殺就讓他自殺唄。”

“你!算我白認識你了!”在這求楊文紹不如進洞去幫流秋打氣,說罷轉身就走。楊文紹在後麵道:“他這樣才叫讓你白認得了,明明知道你會難過還要自殺,他就是想你難過想你痛狠些,好記得他長久一些。”

“你!你不幫就算了,不要隨便詆毀別人。”轉身狠狠瞪著楊文紹。

“等等,你的手,怎麽流血了?!”

“要你管!”我把手藏起來走進洞裏,流秋幾乎已經筋疲力盡了,可辛苦他了,每一擊好像都要消耗他很大精力。

我舉拳就砸門,楊文紹跟上來一把拉住我的手:“你瘋了,自己徒手?哎,怕了你了,你先把手包紮好,我已經著人去找火藥了,看能不能炸開。”

“要快啊,一定要快啊!”

“是的,會很快的。你放鬆,別太緊張了,來,先把手放鬆。”

“怎麽能不緊張,他,他還在裏麵,不知道要幹些什麽傻事。”

“緊張也於事無補啊,你冷靜下來,我們好商量對策。”楊文紹一邊拂著我的後背,一邊引導我鬆開顫抖的拳頭。

火藥找來了,等終於把那石門炸爛,進去看時。隻見石室內能燒的幾乎都燒了,石床上一小堆灰燼還閃著火星,一隻玉簪斷裂成幾節,那是秦羽的發簪!就在幾個時辰前,它還在秦羽的發上,在清晨的光中,熠熠生輝。

“秦羽你……”未及說完,一口鮮血衝出喉嚨撒在那抹灰燼中,眼前一黑……

作者有話要說:本文絕對不會坑,所以請大家放心觀看。

好歹是我第一篇文啊,要對我有信心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