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卿不欲多管,又見著此下也無事做,索性也是進了那茶館,裏麵雖不是人聲鼎沸,卻也是眾人談天說地,道著街頭巷尾的毛皮小事。
“掌櫃的,隨意拿盅茶來。”忘卿許久沒有在這樣的茶館裏悠閑的呆過了,往日的仇恨恩怨,後來的江湖瑣事,都將自己鎖得太緊了。
小二聞聲而來,手腳麻利的上了茶,打了個千,就忙著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忘卿慢慢的品著茶,隻是聽著這周圍的人談笑風生。
“誒,你們可聽說了沒,這知府啊,還未到任,這尋人的榜卻就發了下去•••。”
“什麽榜,哪裏有榜了?”
“你都沒見,就在那街頭貼著呢,說是要尋一位故人,曾今於自己有救命之恩,叫做,哎呀,叫什麽我是忘了。”
“知府大人還真是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啊,可惜不是我哦。”
“怎麽的說,如今新任知府還未到任呢,知府大人這四個字可還是指著那,”說著人的聲音又是壓低了些,笑道,“那馮走狗呢。”
眾人聽了個清楚,又是一番哄堂大笑。
忘卿心裏聽著,隻是沒放在心上,這揚州知府誰當,似乎都與自己沒多大的關係,況且,沈世鈞與少卿相熟,這少卿看中的人,定不會太差,末了,卻是自嘲,自己什麽是這般相信少卿這般的油皮小子了,猛然想著,實在覺得這少卿的信裏提到件關鍵的事情,卻是總也想不起,躊躇著,卻是見到少卿愁容滿麵的進來了。
“大夫怎麽說?”忘卿抿了口茶,隨意問道。
“沒有大礙,沒有大礙。”少卿猛然回過神,卻是幾分枉然。
“公子你……。”忘卿看出了幾分破綻,這其中,必然是有隱情。
“那邊好熱鬧,我們去那邊看看。”少卿勉強擠出幾分笑,企圖岔開話題,這看著那邊密密的圍著一群人,就拉著忘卿過去。
“哇,重賞三百兩,這新任知府為了尋人好是大方。”
“可惜啊,這人到是真沒聽說過。”
……
少卿拉著忘卿往人群裏擠去,看著不過是一張官府的尋人榜,有些失落,隻是對著忘卿道,“走吧,沒什麽好看的。”說得有些心事重重的樣子,方才重回藥堂,那張老先生所說的依舊縈繞在心頭。
“等等。”忘卿卻是目不轉睛的盯著這尋人榜細細看起來,這尋人榜十分尋常,正是方才茶館裏眾人調侃的新任知府還未到任,卻是出了重金尋求故人的事,可是這故人的名字,卻是讓忘卿心裏一驚,“王金枝?”這不是,忘卿心裏一沉,是王姨。
少卿一聽,卻是加上幾分掩飾,道,“不過是個鄉野村姑的名字,這裏人多,我們還是走吧。”
兩人方才出了茶館,看著這街頭叫賣的小販,忘卿許久沒看到過這般熱鬧的景象了,深吸了一口氣,隻是品味著這與眾不同的熱鬧。
“芙蓉糕咧……芙蓉糕啊……。”隱約的聽著這對麵一個挑著擔子的老頭扯著嗓子悠長的喊著。
少卿忽而一笑,卻是突然奔著這挑擔老頭去了。
忘卿一愣神,卻是不知道少卿所為何事,不虛多時,卻是看著這少卿懷揣著滿滿一紙袋子的芙蓉糕,便是跑著,邊是向忘卿招手。
周圍人多,忘卿幾分不好意思,隻是低著頭,看著少卿遞過這四個人都吃不完的芙蓉糕,嗔怪道,“買這麽多做什麽?嚐新鮮買一兩個就好了。”
“嚐新鮮?”少卿有些愕然,流毒,也就是忘卿,明明之前最喜歡吃的東西就是芙蓉糕了,如今,卻為何說是嚐新鮮?看著忘卿不加掩飾的好奇,隻是尷尬的笑笑,道,“吃不完,還可以帶回去給王姨和念鈞吃。”
忘卿雖還沒開口吃,卻是看著這芙蓉糕裏似乎夾雜著點點的芙蓉花瓣,十分喜歡,許是餓了,又許是真心覺得這糕點討喜,忍不住就拿起一個輕輕一嚐,便是開懷道,“果然好吃,黏黏糯糯的,卻又不沾牙。”
少卿隻是勉強一笑,隻說,“你喜歡就好。”
兩個人逛了一會,忘卿雖是不多加冷淡,卻也不敢過多親近,到了晌午,隻是推托說出來太久,王姨會擔心,倉皇回去了。
少卿意外的沒有多加挽留,隻等著忘卿的聲影消失在了人群中,卻是回身直直的奔去了方才替忘卿把脈診治的藥堂。
晌午,藥堂裏本就不多,這在外座等候的人也是屈指可數。
“誒,誒,公子,你不能進,我家先生在裏頭把脈呢。”這藥堂的小夥計見著少卿一副要硬闖的樣子,卻是死命的將少卿攔在這內閣外麵。
“喊你家先生出來,我有話問他。”少卿扯著嗓子,似乎非要鬧個雞犬不寧一般。
這幾個等著看病的人隻道這少卿是富家公子,平白人家惹不得,各各坐在位子上,不敢多管。
“聽見沒,我喊你家先生出來。”少卿心裏是十萬火急,可是偏偏見著這簾幕內沒有動靜,有些急躁了。
“小安子,讓他進來。”總算,這裏麵的張老先生終於開了口。
這小夥計聽著,無奈鬆手,少卿卻是直直的奔進了這內閣裏,看著這處變不驚的張老先生還在細心的給病人寫著藥方,又是囑咐了一番,這看病的老婦才是捏著這處方顫顫巍巍的躲著少卿出去了。
“你說,”少卿說話間就是往這張老先生案桌前的圓木凳上一坐,道,“你隻說她是中了毒,可為何,她現在連過去的事都急不得了,你,是不是還瞞了我什麽。”
“誰?”這張老先生隻是翻著這桌上的醫書,並不抬眼看少卿。
“就是我帶來的那個姑娘。”少卿撓撓頭,這和老人家講話,怎麽就這麽難呢。
“姑娘?”這張老先生微微抬首,看著少卿,卻是突然將這手裏的醫書往這桌上一摔,厲聲道,“你可知道,她,你口中的姑娘,正是西毒教的教主。”
“我,”少卿啞然,隻是說不出話來。
卻隻聽得這張老先生喋喋不休道來,“沒錯,那姑娘確實是會慢慢忘記過去的事,若是我估計得沒錯,她中的,正是西毒教本門的至毒,落神丹,隻是,有人用功力幫她護住了心脈,緩解了毒素蔓延,可惜這落神丹,一旦入體便就是毒入血液,無藥可治,這高人的功力,也隻護得住她一時,護不住一世。”
忘記……忘記過去的事……,少卿腦子隻是一片空白,想到今個忘卿竟然連芙蓉糕這些小事都盡數忘了,不由得心裏一寒,難不成,遲早,她也會將自己忘得一幹二淨,突然隻是怔怔的看著張老先生,改口道,“前輩,求前輩救救忘卿。”
張老先生隻是搖搖頭,“忘卿,忘卿,人家都要忘了你了,你還救什麽,哼,早聽聞這董家三公子雖是不羈卻也是心思細密,如今一看,卻是為了一個女子,也能如此莽撞。”說的,正是少卿方才亂闖藥堂的事了。
“前輩若是知道得這麽詳細,也定會有法子。”少卿恢複了些許的冷靜,卻是依舊坐著,與這張老先生對質。
“法子?”張老先生隻是捋了捋這山羊胡子,道,“她本是毒女,我也不想救,如今這法子,也是難得做到,相救,也是不能救,”又瞟了瞟少卿,才說道,“除非,換血。”
“我的……,”少卿似乎是條件反射一般。
“不可,這血是氣之本,如若是不想和的血液貿然闖入體內,隻會氣息紊亂,董公子,這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若是你,便就多多珍惜和這丫頭相處的時光,所謂正邪不兩立,我也是可憐她命不久矣,好言相勸,這聽與不聽,便就全在你自己了……”
傍晚,不知何時,外頭已是陰雨綿綿,少卿一輕一重恍若無神的走在這無人的大街,耳邊回響的,全是這張老先生的話,“……我若是你,便就多多珍惜和這丫頭相處的時光……”
可是,少卿幾分苦笑,可是我和流毒,方才重逢不過一天而已,如何就馬上要陰陽相隔了一般?
少卿昂著頭,隻是任著雨點不留情的打在這已經僵硬了臉龐,稀稀落落的雨,卻已經將少卿從頭到尾,從裏到外的淋得濕漉漉的,少卿手裏隻是緊緊捏著那串串珠,幾分迷蒙,卻是聽得後麵連連幾聲喚,“少爺,少爺。”
少卿呆滯的回過身,看到桓香拿著一把油紙傘,看到自己,隻是提著裙擺趕過來。
“少爺快回去吧。”桓香皺著眉,似乎發生了什麽大事一般。
少卿沒有表情,卻還是答了一句,“怎麽了?”
“忘卿姑娘如今在知府門前一直跪著呢,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了,路過的人勸著也是不管。”
“忘卿?”少卿心裏猛地一觸,這中午離別的時候不還是好好的嗎。
“少爺快去看看吧,聽說,聽說是為了寒山寺後院那王寡婦的事,忘卿姑娘隻是一跪不起,說是要伸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