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戶部本月度支明細。”吏員把賬冊輕輕放在桌上，大氣不敢出。
薑無塵“嗯”了一聲，頭都沒抬。
吏員趕緊躬身退下，腳步都輕了許多。
威信，這東西看不見摸不著，卻比刀子還好用。
薑無塵覺得，火候差不多了。
他再次上奏。
這次，不談案子，談錢袋子。
“啟稟陛下，臣核查軍需賬目時發現，現行的采買流程，從撥款到采買再到入庫，中間環節太多，手也太多，不光慢，還容易出問題。”
“臣有個不成熟的想法，或許可以在一些非要害的軍需上，比如軍服、帳篷、馬料這些，試試‘官督商辦’。”
“朝廷定規矩，定價格，公開找靠譜的商號來辦具體的采買運輸。咱們監察司盯著，兵部最後驗貨。這樣一來，環節少了，讓商號自己卷起來，價錢或許能下來，那些伸手的空子也能堵上不少。”
禦書房裏，趙宸豐聽著，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扳指。
“官督商辦？”
這詞兒新鮮。
讓商人摻和軍需，膽子不小。
不過，要是真能省錢，還能防貪……
他沉吟。
“這事兒，動靜不小。”趙宸豐抬眼，“先挑一兩樣，動靜小點，試試水。軍服，帳篷，就這兩樣，先在京畿衛戍部隊搞。你監察司給朕盯死了，不準出亂子！”
“臣，遵旨！”薑無塵心頭一鬆，成了第一步。
消息一放出去，京城裏做生意的鼻子比狗還靈，立馬就嗅到了味兒。
肥肉啊！
監察司很快貼出告示。
陸家的“陸氏布行”家底厚，名聲好，報的價錢又實在，拿下軍服和帳篷的試點單子，水到渠成。
陸家果然沒掉鏈子。
備料、趕工、交貨，一環扣一環，又快又好。
第一批軍服帳篷送去兵部驗收，驗貨的官員翻來覆去地看，愣是挑不出毛病。
成本，實打實降了快兩成！
試點成了。
薑無塵剛從兵部回來，屁股還沒坐熱，二皇子趙承熙的馬車就停在了監察司門口。
“薑大人！哎呀呀，真是年輕有為，手段了得！”趙承熙滿麵春風，一見麵就拱手，熱情得不行。
“這‘官督商辦’，絕了！給國庫省錢，還斷了那些碩鼠的念想，高！實在是高！”
他湊近了些，聲音壓低：“聽說試點效果好得很？父皇都誇了。這要是往下推，怕是有人要眼紅跳腳。薑大人，用得著我趙承熙的地方，盡管開口，指定幫忙！”
薑無塵麵上帶笑，心裏門兒清。
這位二殿下，鼻子夠靈，這就聞著味兒湊上來了。
想摻一腳？
還是想借他的刀？
薑無塵拱了拱手，話語客氣，卻沒接那茬：“多謝殿下美意。”
“下官職責所在，自當盡力。”
“試點剛起步，談推廣還太早，得穩著來。”
趙承熙臉上笑意不減，又說了幾句場麵話，這才轉身走了。
馬車軲轆聲遠去，薑無塵站在原地，指尖無意識地撚了撚袖口。
這位二殿下，鼻子倒是靈得很，拉攏的心思，藏不住了。
送走趙承熙沒多久，顧一劍悄無聲息地滑了進來。
“公子。”
他遞上一個油紙包，有些年頭了，邊角都磨損了。
“審陳嘯舊部，清點抄家東西時，翻出來的。”
薑無塵接過來，解開油紙。
裏麵是幾本泛黃的冊子，墨跡都淡了，是河工記錄和銀錢往來。
一股陳年的黴味撲麵而來。
【係統，掃一下。】
薑無塵在心裏默念。
【掃描完成…數據比對…異常：永安二年，黃河下遊河堤修繕，一筆十萬兩撥款，去向不明…最終經手人，指向時任工部侍郎柳明遠。備注：柳明遠，現大皇子趙承安門客，事後不久暴病身亡。】
大皇子？修河堤的銀子？
薑無塵指尖在發脆的紙頁上停住。
這可是挖國家牆角的錢！
雖然年頭久了，柳明遠也死了，直接的鏈條斷了，但這玩意兒…
他小心把冊子重新包好，放進身邊一個上了鎖的暗匣裏。
暫時用不上，可將來，指不定就是送趙承安上路的最後一塊墊腳石。
“還有個事兒。”顧一劍聲音壓低。
“城南‘異香閣’那個姓風的，今天又讓人遞話了。”
“哦？”薑無塵抬起頭。
“他說，上次提陳嘯那點破事兒，大人既然沒興趣，他手裏還有別的‘趣聞’，問大人想不想聽。”
“這次又是什麽？”
“說是…‘前朝寶藏’的線索。”顧一劍複述。
“還說，他們風媒內部最近正下大力氣追查這事，動靜不小。”
前朝寶藏？
薑無塵心裏咯噔一下。
這傳了幾十年的虛事兒，怎麽風媒這幫隻認錢的禿鷲也摻和進來了？
他們圖什麽？
真有寶藏？
還是拿這個做幌子，釣魚？
他手指在桌上輕輕叩著，一下，又一下。
這京城的水，底下藏著的妖魔鬼怪，越來越多了。
風媒這條毒蛇，看來得讓人盯得更緊些。
監察司衙門內，薑無塵展開北境草場地圖，細致入微。
旁邊，奏章已完成，墨跡未幹。
“公子，羊毛處理流程整理完畢。”顧一劍遞上一疊紙。
“從粗洗、精梳到紡線織呢，要點俱在。”
薑無塵接過細看，與奏章內容反複核對，確認無誤。
他要在大梁紮根，不隻查賬抓人。
羊毛，是他選定的突破口。
禦書房內。
趙宸豐看著奏章，眉梢微動：“羊毛？用牧民剪下的粗糙之物，做軍服、毯子？”
“正是，陛下。”薑無塵躬身，“臣得異人指點，掌握羊毛精加工之法。”
“粗糙羊毛，可變柔軟保暖的毛線、毛氈，乃至細密毛呢。”
他向前一步，條理清晰：“此法若行，一則北境牧民增收，邊疆可安；二則，毛氈軍毯勝過麻布草墊，將士北地禦寒大增；三則，精紡毛呢可製衣物，比絲綢廉價，同樣保暖，利於民生；四則，形成產業，朝廷可設卡收稅，充盈國庫。”
“一舉四得，富民強軍利國之策！”
趙宸豐指尖輕敲龍案，眼中一絲興趣。
富民、強軍、增稅，正中他下懷。
尤其軍用，北境苦寒，士卒凍傷減員是難題。
“聽著不錯。”趙宸豐沉吟，“若成，確利國。隻是，前所未有，風險不小。”
“陛下聖明。”薑無塵接話，“臣請旨，監察司下設‘羊毛務’，臣親自督管，擇幾處草場試行。”
“啟動銀兩，臣願從查抄陳嘯所得撥付，不需戶部另撥。”
“初見成效，再推廣，風險可降至最低。”
自己出錢試行？趙宸豐看薑無塵一眼，這小子，舍得下血本。
也好，讓他折騰，成則有功，敗也虧不到國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