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靖安侯府。

陸清婉正在打理花圃。

夕陽的餘暉灑在她身上,側影柔和寧靜。

薑無塵走過去,在她身邊站定。

“清婉,我跟陛下說了。”

“以後監察司那些雜事,交給旁人去做。”

陸清婉抬起頭,眼底有光亮了亮。

“陛下準了?”

“嗯。”薑無塵伸手,幫她扶正一枝被風吹斜的花。

“京郊的莊子,我也讓人去尋了。”

“等這邊都安頓好,我們就走。”

陸清婉放下手裏的小鋤頭。

臉上是藏不住的笑意。

“好。”

這一個字,包含了她全部的期盼。

接下來的日子。

薑無塵開始有意地減少了過問朝政的次數。

許多原本需要他拍板的事。

他都引導著趙承昭去問張太保,或者其他新提拔上來大臣的意見。

稱病告假,也成了常有的事。

起初,趙承昭還常派太醫來探望。

送些名貴的藥材。

慢慢地,皇帝似乎也習慣了這位太傅的“體弱多病”。

朝堂的運轉,並沒有因為薑無塵的半隱而停下。

沈清秋管著的內務司。

早已成了朝廷裏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甚至開始管更廣的民生事。

女學裏培養出來的人。

也在各行各業裏嶄露頭角。

他親手提拔的,或者間接影響到的新人。

正在穩穩地支撐著這個王朝。

那份關於前朝秘聞的卷宗。

也如他所料,“意外”地出現在了趙承昭的禦案上。

沒人知道皇帝看到那些東西時是什麽神情。

但那之後。

趙承昭對朝裏幾位老臣的態度,明顯冷淡了許多。

對薑無塵,卻愈發敬重。

甚至帶著一絲難以言說的複雜。

一切,都在朝著他想的方向走。

隻差最後一步了。

正式請辭。

這天,秋日高遠,空氣清透。

薑無塵將那份寫就多日的奏折遞了上去。

筆墨不多,隻是說身體每況愈下,難以再承擔重任,懇請皇帝準許他告老還鄉,歸隱山林。

奏折送入宮門,像投進深潭的石子,沒激起半點漣漪。

一晃就是半個月。

薑無塵不催不問,日子過得慢悠悠的。上午在書房翻幾頁閑書,下午到院子裏修剪花枝,偶爾在池塘邊坐著,看一群錦鯉爭食,也挺有趣。

陸清婉陪在他身邊,看他這樣,心裏踏實,也跟著放鬆下來。

靖安侯府的大門,突然熱鬧起來。

不是尋常的訪客,是皇帝的鑾駕。

沒有提前知會,就這麽徑直來了。

薑無塵正拿著魚食,聽到動靜,擱下瓷碗,理了理衣袍,迎了出去。

趙承昭下了轎,身後隻跟著那個貼身的內侍,其餘人等都遠遠地候著。

君臣二人,一前一後進了書房。

屋裏燃著淡淡的熏香,窗外有秋蟲低鳴。

趙承昭坐下,沒立刻開口,隻是看著薑無塵。

他瞧著這個將他從一個皇子,一步步推上皇位,又手把手帶著他,讓大梁有了如今氣象的男人。

年輕帝王的喉嚨,有些發緊。

“太傅的折子,朕看了。”

他頓了頓,像在找合適的詞。

“這些年,太傅辛苦了。”

這話是真心的。他知道,沒有眼前這個人,就沒有今天的自己,也沒有今天的大梁。

“朕……舍不得太傅走。”

直白得甚至帶著點孩子氣的不舍。

薑無塵起身,朝他深施一禮。

“陛下言重了。”聲音平靜得不起波瀾,“臣能走到今日,是陛下信任。”

“如今大梁太平,陛下聖明,臣也能安心了。”

“臣的身體,確實不如從前了。”他沒有回避這個理由,“再強撐著,反而會誤事。請陛下恩準。”

趙承昭不說話,隻是看著他。

看他那張曾經總是帶著笑意的臉,此刻雖然有些疲憊,卻有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

他懂了。太傅是真的累了,是真的想離開了。

強留,隻會讓彼此都不自在。

“也罷。”趙承昭長長吐出一口氣,像卸下了什麽重擔。

“朕準了。”

“不過,太傅的爵位、俸祿,一切照舊。”他補充道,“這靖安侯府,永遠給太傅留著。將來想回京了,隨時可以回來。”

“朕隻有一個念頭。”趙承昭站起身,走到薑無塵跟前。

“太傅,將來大梁若有難,朕……還能請太傅回來嗎?”

薑無塵抬起頭,看了眼皇帝。

他沉默了一下。

然後,緩緩點頭。

“若真有那一日,陛下傳召,臣,萬死不辭。”

這幾個字,像落下的定音錘。

趙承昭繃緊的肩頭,鬆弛下來。臉上泛起笑意。

“好!有太傅這句話,朕就放心了。”

接下來的時間,君臣說了些閑話,氣氛輕鬆了不少。

臨走前,趙承昭像是忽然想起什麽。

“朕聽說,太傅在京郊尋了個帶溫泉的莊子?”他笑著說,“改日朕得空,倒要去叨擾一番。”

薑無塵也笑了。

“隨時恭候陛下。”

送走皇帝,薑無塵站在庭院裏。

抬頭望向天空。

雲彩輕柔,風也輕柔。

【係統:宿主‘功成身退’目標達成。評價:完美。】

【係統能量儲備充足,宿主精神狀態平穩放鬆,是否開啟‘休閑模式’?該模式下,係統將大幅降低幹預頻率,僅保留基礎危機預警功能。】

“開啟。”他在心底回應。

有什麽一直壓在身上的東西,瞬間消散了。整個人都輕飄飄的。

幾天後。

一輛不顯眼的馬車,從京城一處側門駛出。

沒有儀仗,沒有送行。

車廂裏,薑無塵靠著軟墊,閉著眼睛,感受著車輪碾過路麵的輕微震動。

陸清婉挨著他坐,手裏拿著一本遊記,偶爾翻動書頁,發出細微的聲音。

車窗外,京城的喧囂漸漸遠去。

取而代之的是風吹過田野的聲音,是遠山蒼翠的顏色。

沒有朝堂的算計,沒有係統的催促。

隻有他和她。

還有他們即將開始的,屬於自己的日子。

大梁的史書上,也許會為靖安侯薑無塵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但在京郊的某個角落。

他隻是一個,想和心愛的人,一起看看山,看看水,偶爾,也許會學著種地的普通人。

他的穿越人生,上半場已經結束了。

下半場,沒有任務,沒有仇恨。

隻有生活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