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冬日的太陽,將人的影子拖拉得很長,在偏僻的靠山住處,龔秀人終於找到這個住址。這是一座破舊的四合院,看起來雖然整齊,但是卻破落不堪;黃昏的夕陽,添加了幾許落寞。
他踏進院落時,看見司馬駿背對著他。他正在翻看一本書,但是其實並沒有很認真的看,他將雙手插進口袋,把書放下。若是以前,他絕對無法相信司馬駿會住在這麽破落的地方。
“駿。”他輕輕喚了一聲。
司馬駿滿臉驚訝的回頭,他臉上的胡子已留長,就像好幾天沒刮一樣,驚訝過後,他隨即又回複他一貫的冷漠。
“你來這裏幹什麽?想要知道我有多麽淒慘落魄嗎?”他的語句帶著嘲弄,好象想要拉開他們之間的距離。
龔秀人踏前幾步,在飛機裏他的腦海中不斷縈繞著疑問,此刻終於可以問他本人。”為什麽你不告訴我子安是被你大媽捉去的,為什麽你不告訴我,你是放棄了繼承權才保住子安的?”
司馬駿沒有說話,甚至沒有表情。龔秀人恍然大悟的踏前幾步,直到此刻他才終於知道,當司馬駿不說話的時候,就是他不知道該怎麽對他說明的時候。
回想起來,他的確常常對他沉默,以往他總以為他的沉默是冷漠無情,現今才知道那是他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駿。”
他靠向他的懷裏,司馬駿全身僵硬,他則伸手抱住他,能重回到他的懷抱,他覺得好幸福。
“為什麽你不告訴我你在乎我?”
司馬駿輕輕推開他,“因為我不在乎你,所以說不出這麽惡心的話。”
他終於可以辨別他的謊言,以前他辨認不出來,一味認為他無心冷漠,現在他終於能看出來,司馬駿就是用這樣的態度在對待自己,隔離他人對自己的關心。
龔秀人好難過他這樣對待自己,在他的生命裏,他無法想象有誰會對自己這麽殘忍,讓別人無從關懷自己。“如果你不在乎我,你現在住的還是高樓大廈,每天還有一堆美女任你挑選。”
司馬駿再度的沉默,龔秀人再次的抱緊他。
“我之前錯怪你了,根本不是你帶走子安的,是我誤會了,你反而救回了子安,為什麽不向我說明?”雙手捧住司馬駿的俊臉,龔秀人吻上他的唇,淚水也同樣滴落在他唇上,他不要他自虐、自棄,他要他幸福快樂。“為什麽你要把我推得好遠,為什麽你要這樣對待自己?”
司馬駿的俊臉一陣扭曲。
龔秀人哭泣地道:“我愛你啊,到底是什麽事情讓你寧願這麽折磨自己也不願意跟我在一起,你寧願我心碎,也要把我跟子安推得離你遠遠的,你為什麽要傷害你自己,你知不知道你這樣讓我有多麽傷心嗎?”
司馬駿又是沉默以對,龔秀人氣得用力槌他,他再也受不了他沉默的態度。
“說啊,說是為什麽?至少讓我知道原因,不要這麽不明不白的把我排除在外。”
他的淚水沾濕了司馬駿的衣服,司馬駿終於抬起手來撫摸著他的秀發,聲音幹啞到幾乎無聲,代表著這是他的真心話。
“不為什麽,秀人,就是因為我不配而已。”
他這種莫名其妙的答案,讓龔秀人幾乎要瘋。“什麽叫你不配?你這個沒心沒肝的混蛋,你知道我為你流了多少眼淚嗎?就隻為了不配這兩個字就把我排拒在外。”
司馬駿再度推開他,“走吧,不要再來了,我想要自己安靜的過日子。”
“我不會走的,除非讓我搞清楚一切,否則我絕不走。”以前他走得太輕易,才會錯失了司馬駿,現在他要留下來,把所有事情搞清楚。
司馬駿不再理會他,徑自拿起手邊的那一本書繼續看著,他對龔秀人的話充耳不聞,也不再做任何回應。
龔秀人也坐下來,他不相信他可以一整天都不說話,若是可能,那他也願意奉陪,跟他耗下去。
然而,司馬駿果真一直都沒說話,直到夜晚來臨,已經沒有光線可以看書,他才轉身走進屋裏,龔秀人立即跟了進去。
司馬駿打開冰箱,裏麵全是微波食品,他微波一份後,就自己吃了起來,根本就想對龔秀人視而不見。
龔秀人也自己拿出一份,自行微波吃了起來,隻是他吃慣了新鮮食物,吃微波的食品讓他實在難以下咽,他勉強吃完後,司馬駿還是把他當空氣,繼續看他的書。
到了晚上九點後,司馬駿躺上一張架高的木質大床,看來就是四合院裏的睡床,龔秀人也自動爬上床睡在他身邊。司馬駿背對著他,對他的任何問話全不回應,這讓龔秀人火大了起來。他伸出雙手,從他身後抱住他,他不相信這樣他還不說話,但是司馬駿像是鐵了心似的,還是不理會。龔秀人的臉貼靠著他的背,吸聞著他身上的熟悉味道,他相信隻要他有耐心,假以時日司馬駿一定會軟化的。
“我愛你,駿。”他輕聲的喃語,不管司馬駿是否聽見。
鄉下的夜晚很安靜,經過一日的奔波,讓龔秀人很快便進入夢鄉,司馬駿卻心事重重,一夜沒有合眼,直到天明。
到了天快亮時,司馬駿才睡著,等他醒來時,已經快要十一點了,他的身邊已經沒有人。他穿上鞋子巡視了四合院一圈後,終於確定龔秀人離開了。
一股難以言喻的失落湧上心口,雖然明知道龔秀人離開他才是最好的,但是他卻無法控製內心的失落。
“好重啊,駿,快來幫我拿東西。”
龔秀人在四合院外大叫著,隻見他拎了好幾袋的食物走到司馬駿的麵前,要司馬駿幫忙提。
司馬駿錯愕之下,隻能瞪著他,他以為他離開了,“你不是走了嗎?”
龔秀人挽住他的手臂,“我去買新鮮食物,你冰箱裏的微波食品難吃死了,我要在這裏長期抗戰,怎麽可能吃那麽難吃的東西。再說你每天這樣吃,會營養不良的。”
司馬駿想甩開他的手臂,龔秀人卻緊緊的攀住,還把手裏的袋子放在司馬駿的胸前,擺明要讓他拿,不知不覺中,這些東西全轉移到司馬駿的手裏。
司馬駿把東西冰進冰箱裏後,才驚覺自己的行為好象同意他留下來,他正自懊惱時,隨即轉頭麵向龔秀人,要龔秀人立刻離開,龔秀人卻自顧自的開始整理起食物,準備著午餐。
司馬駿無奈地離開小廚房坐在門口,還可以聽見龔秀人哼著歌。
到了中午,龔秀人把他叫進屋內吃飯,飯桌上的菜色十分可口,他默然的吃著,希望龔秀人被他的沉默給打倒,最後離開這個地方,隻不過他的計劃顯然沒什麽作用。
龔秀人似乎在這裏住得很開心,每天陪他看書、看電視,晚上則睡在同一張床上,就算他總是背對他,他也一樣依偎在他背上,絲毫不在乎他的冷漠,司馬駿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做才能讓他離開自己的身邊。
“好漂亮啊。”
這天他們睡到半夜,突然被龔秀人的聲音喚醒,龔秀人把他拉到四合院的中庭,指著天上。冬日難得的好天氣,在夜半時分,星星在天空閃爍,而且是成千上萬的星星,連銀河都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見。
“好美。”龔秀人歎著氣讚美著,他快凍僵的小鼻子十分可愛,因為急著跑出來,所以少穿了一件外套,冷得直搓手。
司馬駿情不自禁地把他摟進懷裏,龔秀人怔愣了一下後,隨即紅了眼眶,偎在他懷裏仰望星空,他知道,這表示他們已經解除冷戰了。
“有什麽話是你不能對我講的嗎?”
龔秀人的聲音低沉而又悲傷,讓司馬駿有股衝動想要吻住他的唇,攫住他發出這麽難過聲音的嘴唇。但是他沒有這麽做,因為讓他這麽難過的始作俑者就是自己,所以他沒有資格安慰他。
“這裏是我生母出生的地方,她的家裏很窮,窮到她十六歲就得出外去工作,她原本是想要到她表姐家求她幫忙介紹一個工作,因為她聽說表姐的丈夫很有錢,有可能會幫她,但是她在那個晚上,卻被她表姐夫給強暴了。”
龔秀人靜止不動,幾乎連呼吸都停止了,司馬駿眼裏沒有淚水,但是他的聲音卻像緊繃的弦,好象隨時會斷掉。
“我的父親無論怎麽風流,就是生不出小孩,他一得知這個無意間被他侵犯的女孩竟然有了小孩,立刻就把她迎進家門,我的母親無力抗拒命運,她在司馬家生下我,然後很痛苦的在司馬家待了十年就離開了人世。”
司馬駿雖然說得雲淡風輕,但龔秀人仿佛可以感受到他內心的痛苦,他的親生母親一定在那個家裏過得非常的不快樂,而這種不快樂也間接影響了他。
“我的父親對我不算壞,因為他隻有我一個兒子,在他重男輕女的觀念下,他已經盡其所能的對我好了。”
“駿。”龔秀人緊緊抱住他,仿佛要讓他不再被任何事給傷害,至少不要這麽麵無表情的談論那些痛苦的事情。
司馬駿淡淡地道:“我的大媽一直都沒有小孩,她雖然很恨我的存在,卻懼於丈夫的權威,不敢對我有什麽舉動。在我十六歲那一年,我的父親因急病過世,遺囑上寫著遺產留給司馬家的男丁,而我那時是司馬家唯一的男丁。”
司馬駿終於低頭看向龔秀人,隻見他的眼睛赤紅,好象情緒十分激動。
“你知道為什麽我沒有女人會睡不著嗎?我大媽朱麗虹在我父親死後把我關了起來,對我注射毒品,讓我無法出外求救,她找了很多女人,在我毒癮發作的時候提供她們跟我上床,隻要她們裏麵有一個懷孕,裏麵的孩子就可以繼承司馬家的財產,我就算死掉也沒關係,這就是我父親的遺囑上的漏洞,他要的不是我,隻要是有司馬家血統的男丁,誰都可以繼承這個龐大的產業。”
龔秀人環住他的頸項,為他感到悲哀跟痛苦,他可以想象那種事對司馬駿的傷害,以及在心靈的扭曲。
“不知是不是該說幸運,在那段時間跟我有過關係的女人沒有任何人懷孕,而我甚至連跟誰發生關係都不知道,當毒癮發作時,每個在我眼前的人,都是一樣扭曲的樣子,朱麗虹說她也跟我上過很多次床,因為如果她能生出我的小孩,就更容易控製他。”
他的話讓龔秀人全身發冷,司馬駿用力推開他,那些髒汙的事情讓他如今想起來還會忍不住作嘔,若不是給錢可以讓朱麗虹離他遠一點,加上這種事傳揚出去,朱麗虹跟他兩個人都得麵對世俗的指指點點,否則他早就報複朱麗虹了。
“一想到我碰過她,我就想吐,但是我完全不記得那時侯的任何事,不過有時做噩夢的時候,還可以夢見以前的片段,那些事真的很惡心,也很詭異,我被她控製了兩年,一直到十八歲時,她在迫於公司董事的壓力下,終於讓我接掌公司的一切,我在一所高級戒毒所裏待了很久,等我恢複正常後,她再也控製不了我。”
他的恨意幾乎彌漫在整個空氣裏,龔秀人哭泣道:“那不是你的錯,駿。”
“你還聽不懂嗎?我跟我大媽上過床,到底幾次,連我自己也搞不清楚,而她還是我媽的表姐。”
“也許是她騙你的。”
司馬駿大吼:“也有可能是真的,她就是幹得出那種事的女人。”
龔秀人踏上前抱住他,任憑司馬駿怎麽推,他就是趴在司馬駿胸前為他嘶聲大哭,他終於可以了解他為何會變成這個樣子,是他的家庭毀了他,是一個壞女人跟一個隻重視子嗣的男人毀了他們母子。
“我愛你,駿。”
司馬駿放聲大叫:“我不要你的愛,滾,龔秀人,滾離我的視線,每次看到你隻會讓我痛恨你的幸福跟你臉上的光彩,那是我怎麽努力也求不到。”
龔秀人抬起淚痕滿布的臉蛋,“如果我的人生沒有你,我就不再幸福,也不再有任何幸福的光彩出現在我臉上,如果我隻能坐視你被往事折磨而離開我,那我也跟你一樣的不快樂而痛苦,這就是你大媽希望的結果,她希望你最好在地獄的深淵受苦,痛苦到最後無法與人維持良好的關係,你要她美夢成真嗎?”
司馬駿沒說話,但是表情顯得痛苦扭曲。
龔秀人撫摸著他的臉:“駿,你的人生隻要過得快樂,就是對她最大的報複了,重要的是現在跟未來。”
司馬駿臉上的表情扭曲得更加厲害,好象正在天人交戰。
龔秀人吻住他的唇,“我愛你,駿,我好愛好愛你,在生子安的時候,我真的好痛苦、好寂寞,我也曾經自問為何會愛上你,為何要為你生下你根本就不會要的小孩?後來子安出生後,我才明白那是因為對象是你,我才甘願承受那種痛苦跟寂寞,就算你不在乎我,隻要從你身上偷到一個小孩我也願意,你可以了解我是多麽愛你嗎?”
司馬駿的臉往下看,龔秀人哭得非常傷心,他抓住龔秀人的肩膀,話語裏滿是怕受傷害的不確定。”就算你知道了我以前的肮髒過去,也一樣愛我嗎?”
“我愛你,駿,那些不是你的過錯,我隻要你正視你自己跟我還有子安,我需要你,子安也需要你這個爸爸。”
他的回答安撫了司馬駿痛苦的心靈,他狂熱的吻上他的唇,龔秀人也回抱著他的頸項,獻上自己的唇舌。司馬駿把他抱到屋裏的床上,脫下他的衣物,同時也解下自己的衣服,隨即瘋狂的占有他。
龔秀人抱住他,在他狂暴的吻裏,找到兩人的未來。
司馬駿沉默的看者與自己對望的龔子安,龔子安好象貓遇見了敵人般,一副毛都快豎起來的備戰狀態。
龔秀人走上前抱住子安,他請人把子安帶到四合院這裏來,想要先讓他們父子好好的相處。畢竟子安已經三歲多,而且他的智商也高,司馬駿越早與他相處,兩個人就可以越早融入父子關係。
“子安,你最近乖不乖?爹地不在,你有好好的吃飯睡覺嗎?”
“有,爹地。”他雖然在回答龔秀人的話,但是眼睛卻直瞪著司馬駿看,司馬駿也麵無表情的望著他。”爹地,你不是說要來鄉下做什麽研究探討,還叫我一起過來做作業,為什麽這個人會在這裏?”
他大刺刺的比著司馬駿,龔秀人握住他的手指,不讓他的食指很沒禮貌的比著司馬駿,溫柔道:“他不是‘這個人’,是你爸爸。”
“我沒有爸爸,隻有爹地。”他這一句話是衝著司馬駿說的,司馬駿也不回話的態度,讓他更加火大。”爹地,我們走,我不要在這裏。”
“是你說要來陪爹地,爹地這個月都要住在這裏,要不然你再到保姆家住,等一個月後,爹地再回去。”龔秀人知道他不會離開,所以故意這樣說。
一想到要離開龔秀人,龔子安不情願的搖頭。“不要,我要跟爹地在一起。”
“那你隻能住在這裏了。”龔秀人聳聳肩。
龔子安雖然覺得不滿,卻又無可奈何,隻能道:“那可以叫他走啊!”
這個“他”指的當然是司馬駿,司馬駿終於說話了,可是他說的話卻讓龔子安暴跳如雷。
“這裏是我家,沒有主人離開的道理。”
“爹地叫他走,叫他走啦,我不要他在這裏。”
他大吵大鬧起來,龔羞人為難的皺起眉,司馬駿握住龔秀人的手。
“我們進去吧,我看沒人在這裏,他能哭給誰聽。”
一看到司馬駿竟然敢握住自己爹地的手,龔子安馬上停止哭鬧,擠進他們之間,把他們的手扯開。“你不要臉,幹什麽**我爹地?”
“你爹地的全身上下早就被我摸光了,要不然怎麽會有你出生?”司馬駿回答尖銳,卻也是事實。
龔子安不理他,他就像小嬰兒一樣的賴在龔秀人的身上,死也不下來,擺明要讓司馬駿碰不到龔秀人的身體一分一毫。
司馬駿對他輕哼了一聲,他回以鬼臉,龔秀人終於認輸的抱緊他,看來他們個性相同,所以同“性”相斥,兩個人要合得來,可能還要很久的時間,他開始擔心一個月的時間根本不夠他們兩個人爭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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