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出去吧,我一個人靜一靜。”白愁飛的語氣還有幾分清淡,似乎什麽都不在意一樣。

隻是他明明就要死了,黑色的血液從嘴角不停的落下,在空氣裏散發出腥臭的味道。一身白衣白染的又黑又髒,而他甚至沒有什麽力氣去擺脫。

難道這便是命運?

我的一生,就在這最後的時刻。

白愁飛不知道自己怎麽會這樣,這算是命運嗎?自己讓大哥吃下毒藥,卻也吃下了別人的毒藥。

這些年苦苦等待的最後一天,卻在這裏度過。

到最後,我的血是黑色的。

我的心,也許也會是黑色的吧……

白愁飛的臉上浮起幾分笑意。

真想回到賣畫的那時候。嗬嗬。

…………………………………………

蘇夢枕趕來的時候,白愁飛已經近乎死去了。

嘴角依舊流著血,將身上的白衣染的又黑又臭。雖然還有著呼吸脈搏,可眼神已經失去了焦點。

一直守在門外的劉七已經忍不住流淚。

隻是不過瞬間,他就聽到了命令……

“劉七,滾下去!沒我的話,誰都不許上來,阿飛的情形,若有人說出半句,殺無赦!”蘇夢枕的聲音冷漠而又憤怒。

劉七咬牙點頭退去。

蘇夢枕卻毫不在意的將白愁飛抱在懷裏,放在榻上,撕開已經被血染成黑色的衣服。

他將自己的左手手腕處割開,殷紅的血順著他的手腕流在白愁飛嘴裏,右手在白愁飛的胸膛上不停的點動著。

這不是救人的武功,而是折磨人的武功,隨著他的手的點動,白愁飛的臉慢慢扭曲,變形。他雖然快死,卻還沒死,疼痛,無法抑製的疼痛,讓他不得不醒來……

“大哥……”白愁飛睜開眼,看著在他眼前的蘇夢枕笑笑開口,他的臉已經有幾分變形,眼中的笑意卻是沒有絲毫的掩飾。

“我在。”蘇夢枕停下手,笑著看著白愁飛。

“恩!”白愁飛笑笑,深吸口氣開口:“大哥先等等吧,我去換身衣服,這身衣服又臭又髒,可不好處理。”

蘇夢枕點頭,認真的點頭。

白愁飛慢慢的爬進裏間,他已好象站不起來一樣,卻沒絲毫要人幫忙的意向,黑色的鮮血流滿一地。整整三個小時。白愁飛才從裏間走出來。

是的,走出來。

他不僅換了身新的白衣,還洗了個澡,最後還讓自己可以站得起來走出來。

他雖然走的又慢又呆,可他的臉上卻沒有什麽表情,他若站著不動,你絕對看不出他有任何毛病來。

有些人,死都要驕傲!

死都不會在別人麵前丟人。

沒人知道白愁飛要站起來需要付出多少。因為他絕對不會讓人看到他的顫抖。

他更不允許自己在大哥麵前吐出那些又黑又臭的鮮血,所以他已經無法開口。

他的肌肉已經沒有知覺,所以他走起來又慢又呆。

他野心極大,欲望極大。

可是在這個時候,他寧願為大哥,死都死的不痛快。

他隻是不想讓人,更不想讓大哥看到他這樣去死。

他白愁飛,又怎麽可能這樣去死!

蘇夢枕的拳頭已經捏緊,咬唇已經咬破,眼中的淚水似乎已經無法控製,可他卻還是什麽都沒說的上前擁抱,他緊緊的抱著站在那裏的白愁飛。

“讓小阿飛背上你,大哥帶你去見識下,大哥的風采!”蘇夢枕笑著開口,眼中卻已滿是血絲。

他知道白愁飛已經無法開口,所以他也不再繼續說下去,隻當這個原本已經夠冷漠的二弟答應了。

白愁飛背上白愁飛。

林青的眼中都有血絲,卻隻有兩個白愁飛的眼裏,依舊是無數的冷漠。他們眼中似乎沒有任何火,哪怕他們的心中比無數人都火熱。

蘇夢枕的心中火越燒,眼中卻是越冷。

認識他的人雖多,敢跟他打招呼的人卻近似乎沒有一個。他那眼中的冷意,就好象是一種冷雨,讓人感覺不到冷酷,卻有種無法逃脫的淒涼。

黃昏細雨紅袖刀。

沒人知道蘇夢枕要走向哪裏,也沒人看到蘇夢枕手中的那把刀。他們隻看見蘇夢枕在走著。

知道蘇夢枕要去哪的人不多,真的不多。

甚至隻有一個。

那就是明宗越。

除了明宗越,金陵之大,又有什麽值得蘇夢枕這樣動身行走的人?

水知寒早已站在將軍府外。將軍府中更是隻剩兩人,蘇夢枕既然三人來,那將軍府就隻有三人等!

明將軍,水總管,鬼失驚。

而來的人也隻有三個。

蘇夢枕,白愁飛,林青。

明明是四個人,卻是三個名字。

偌大的將軍府卻顯的有些空落,將軍府的廣場一片肅靜。明將軍墨發無風飛揚,赫然是流傳神功的運起的跡象。

金陵之大,或者是說大明之大,能人未到就讓明將軍不得不準備的高手,水知寒隻見過這一個,他雖在金陵多年,明將軍出手也見過幾次,蘇夢枕的出手他也有幾分記錄。

隻是他一直不曾明白,以記錄來說,蘇夢枕的武功最多也不過與他相差反複,他自問不配讓明將軍早早這樣準備。

隻是他也並不是個多話的人。靜靜立在一邊,卻也心思運轉,腳下已有冰霜乍現。

將軍府中已隻有七人,

明將軍一身將軍服,威嚴而又霸道。長發飄揚。

蘇夢枕卻是一身平常衣服,紅袖白衣。長發挽在腦後,手中長刀依然未見,卻自有幾分悠揚和冷清。

水知寒一身白衫磊落。眼中有若冰晶。

兩個白愁飛卻也是一身白衣,隻是兩人的眼中卻已經淡漠。

鬼失驚一身黑衣,似乎隨時都會隱藏在黑暗中。

林青的身上卻是淡青色的衣服,一雙手似乎不動卻也似乎一直微微閃動……

“蘇兄,今日將軍府,隻有我等七人。生死之事,自當清淨。”明將軍的話淡然而又霸道:“蘇兄這一路之上,心境已在,是以我早準備幾分,這裏我更熟悉,算做平手如何?”

算法也許有些奇怪,可說法卻很自然。

有些地方你占了便宜,有些地方對我有利。

這樣的戰鬥對你我來說也算公平。

這就是明將軍的意思。

蘇夢枕笑笑點頭:“這麽多年跟明將軍同在金陵,若說沒想過跟將軍交交手,那是假話,隻是夢枕身體自幼虛弱,若強行交手,怕是不能讓將軍盡興。所以一直不曾前來。今日不請而來,也算是了卻一凡心願。”

“蘇先生過謙了。宗越也一直想去請教一凡,隻是雜事纏身。今日蘇先生上門指點,宗越已喜不自禁。自然要盡心盡力。”明將軍長發飄揚,語氣卻很自然甚至開心。

“話雖如此,其實我還是多占幾分便宜。”蘇夢枕卻是笑笑看向一邊有著一個名字的兩個人:“你們……”

“我們沒事,你放心就是。”站著的白愁飛直接打斷。

蘇夢枕笑笑點頭。

格局似乎沒幾分變化,可從頭到尾,都不是兩人的單打獨鬥。他們的身份,導致他們永遠不可能單對單的較量。

若他們能在手下人的生死之前較出高低,那自是沒有關係,可若是他們手下先定輸贏,那加入戰場,也沒什麽好說的。

林青跟鬼失驚走向左邊。

白愁飛背著白愁飛跟水知寒,走向右邊。

除了他們的對手,他們已經不會有絲毫分心。

除了白愁飛。在背上的白愁飛。他的眼神始終在蘇夢枕身上,他似乎已經不知道疼痛,沒有了感覺。隻會看著蘇夢枕了。

背著他的白愁飛卻沒有絲毫的注意那邊,他隻在看,也隻能看著水知寒。

水知寒一身白衣,麵容清俊,濃眉劍目,頜下三縷長髯,負手長立,手無兵器,一副道骨仙風的樣子。

他在明將軍前有些低身,可除了明將軍,他的身份氣度卻不在任何人之下,他本就是跟明將軍一個等級的高手之一,卻甘心在明將軍之下做一總管。心性之隱忍,可見一斑。

隻是無論水知寒怎樣,白愁飛是無半點印象,也無半點概念。他雖在看著水知寒,可連水知寒都不大確信他在看自己。

江湖人對敵,都毫無疑問的會氣機鎖定,心有殺機就會殺氣湧現。可水知寒在這人身上卻感覺不到任何殺氣,能容納感蘇夢枕信任到對付他的人,又怎麽可能無半分殺氣?

隻是若這種感覺就能讓水知寒停手,那未免也太小看水知寒了。

水知寒雙眼一亮,射出令人見之凜然的目光,也不見他身形有何晃動,略微一步踏上,已然移至白愁飛麵前,舉掌橫劈。

這一掌似拙勝巧,沒有任何規跡可尋,看起來就似是輕描淡寫的一掌,雖是罩定了白愁飛胸腹間各處要害,卻又是輕飄飄地像是全無半分勁力,但若是說水知寒有心容讓卻又分明不像。

而且名動天下的將軍府大總管的出手,縱是看起來毫無威脅,誰又敢輕視這一掌?

更何況水知寒一縷輕煙般的身影形同鬼魅山魈般的疾速,更增這一掌的奇詭。

在江湖上躲得開這一掌的人有,雖然不多。

接得住這一掌的人有,雖然也不多。

隻是無論水知寒,怎麽想,都沒想過白愁飛的辦法,白愁飛不動,不隻沒動,他近乎連手都沒抬。

這簡直是找死。

可白愁飛又怎麽會找死。他隻是看著水知寒,好象他的本事就是這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