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普普通通,全身衣服加起來也不過是三錢銀子,隻是白愁飛看見這個人的時候,都忍不住想往後縮縮。

他沒看這個人長的什麽樣子,沒看這個人高低,除了這個人的手,白愁飛什麽都沒看見。

白愁飛是個拿刀的人,他的手已經足夠幹淨,足夠整潔了。跟無數的劍客刀手一樣,他絕對不允許有東西妨礙自己揮刀。

隻是他看見這個人的手時候,他竟然有些想吐,幹淨的想吐。

他的手好象近乎透明的,青色的血管,淡白的指甲。一種近乎死人的幹淨。

這個人的手非常幹淨,可別的似乎跟手就不太搭配了。他就直接坐到了白愁飛麵前,認真的看著白愁飛。

白愁飛沒動,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這個人的武功恐怕也低的可怕。

這個人燈籠下看了白愁飛好一會,才皺起眉頭問著他:“你怎麽沒死?”

白愁飛認真反問:“我為什麽要死?”

這是個簡單的問題,可這個簡單的問題讓這個人想了好久才回答:“所有人都死了,你怎麽可以不死?”

白愁飛皺皺眉頭,他知道,無論什麽東西,隻要研究的深到一定地步,那是一定會發瘋的,這個人毫無疑問已經是個瘋子了。你千萬不要惹怒瘋子。

“我不知道,如果毒是你下的,那你難道看不出我有沒有中毒?”白愁飛想了想,才看著這個人開口,他知道他一定要用簡單的話語,因為這個人,恐怕已經無法理解複雜點的事情了。

一個能毒死他身邊所有人的人,他是半點都不敢惹,起碼他知道,他認識知道的人裏,絕對沒有一個人可以殺掉那七十五個人還毫無傷口。毒也是一種手段!

而且最重要的是,這樣的瘋子做事絕對沒有理由。你找他麻煩跟自己去撞石頭沒什麽兩樣。

“你沒有中毒。隻是你怎麽可能不中毒?”這個人看著白愁飛,白愁飛沒有任何特別。

“張開嘴給我看看。”這個人忽然開口。

白愁飛張開嘴。

這人看了會才笑著點點頭:“你的確沒中毒。我知道為什麽沒中毒了。”

這個人說完竟似乎要直接走了,可是白愁飛卻一點頭腦都沒,他甚至不敢去攔。

可是有些事情,你該做的話,無論麵前是什麽,你都得去做的。

白愁飛起身,攔在了這個人麵前。看著他慢慢開口:“你是誰?”

“我叫鬼向陽。”這個人認真的回答。

“我身邊的人的毒,是你下的?”白愁飛的手並沒握上刀柄。可他的眼中已經有了殺機。

“是的。”這個人卻似乎一點都不在意:“你想殺我?”

白愁飛點頭。

這個人也點頭:“你不該殺我。”

“為什麽?”

“因為我還多殺了八百個人。”鬼向陽的眼神動動,說話快了幾分,好象到這個時候,他的腦袋才開始活躍,他看著白愁飛笑笑:“在這小鎮裏,原本還有八百多個人,現在一個都沒了。”

白愁飛已經有點說不出話來了。

他能對付幾十個人,可隻要一成建製,那他除了逃跑,別無辦法。如果他身邊的人還在,他還可以衝一衝陣,就他一個人的話,麵對麵對上八百多個人,那再衝,除了死恐怕再沒有別的選擇。

白愁飛已經讓開了路,可鬼向陽卻不想走了,他再次坐下,看著白愁飛:“我已經很久不曾說話。你陪我聊聊?”

白愁飛點頭,除了點頭,他能做什麽?如果這是現實,那真得不死不休,可這是遊戲。死了也不過再來而已。

他本就不是什麽好東西。

“你聽沒聽說過,有種毒,叫十八羅漢?”鬼向陽看著白愁飛問道。

白愁飛臉色巨變,忍住想逃的想法,朝鬼向陽點頭,他不用看都知道,他的臉色肯定很難看,難看到要死一樣!

他沒中毒,可他現在寧願中毒!

鬼向陽笑笑:“你很害怕?”

“是的。”白愁飛回答。

“你說。”

“五十年前,當時少林掌門的師弟普濟叛出少林,躲開少林追殺,在一無名之地藏身二十年,三十年前,普濟回歸少林,在眾多掌門的審判之時,用十八羅漢,毒殺當年的十八位掌門,連當時的少林掌門也難逃毒手。”白愁飛發現自己有些嘴幹。他並沒說下去,因為這件事江湖上恐怕無人不知。

少林,武當,華山,娥眉,昆侖等十八個門派,在這三十年裏,都在追查這份毒藥。

這是種毒藥,可無論誰手得到這份毒藥都馬上可以富可敵國,然後死無葬身之地!

鬼向陽笑著搖頭:“你可知道,當年普濟為何要叛出少林?”

白愁飛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因為普濟認為,佛家之所以不能普濟天下,正是因為有別的門派阻攔。他認為少林應該將別的門派全部並入少林。”鬼向陽冷笑:“他簡直瘋了。不,他真的瘋了,誰都不能說服一個瘋子,更何況他的武功,佛學,絲毫不在他師兄之下。”

白愁飛苦笑。這種事情,他知道幹什麽?可這個時候,他除了聽著,又能幹什麽?

“而後他叛出少林,三年內刺殺幾大門派的掌門高達十七次,而後連他這樣的瘋子都隻能承認,這些掌門的武功沒有一個在他之下,更甚至他在這麽多次裏受了內傷。再拚下去隻有死路一條,他是個瘋子,不在意生死,卻不是願意白白去送死的傻瓜。”鬼向陽的臉上已經有了惡毒:“你知道,他接下來做了什麽嗎?”

“他做了什麽?”白愁飛接話,他不敢不接話,看著鬼向陽的眼神,他好象看見了一隻惡毒的鬼魂。

“他躲進了一處無名之地,劫掠女子,讓女子為他生孩子。”鬼向陽眼神中的惡毒甚至讓燈火都有些變色。

“若你以為,他是想在自己死之前培養一些孩子繼續做他沒完成的事情,那你簡直太善良了,象他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會相信別人?象他這樣的人,生出來的孩子又怎麽可能值得相信?”鬼向陽冷笑:“少林藏經閣本就是他在看守,在那些年裏,他讀的書中有一種非常惡毒的毒藥,這種毒藥要用十八個親身兒子的鮮血配上十八種藥草,再以父親自己的命根做藥引。”

“這種毒藥,隻要中了,無人可解!”鬼向陽抬頭:“那些被他劫掠來的女子,和我沒頂過去的兄弟們,都死在了他手下!”

鬼向陽沒說下,白愁飛也無法開口,何等喪盡天良的人,才能做出這等喪盡天良的事情!

“十七年後,他終於得到十八份成藥,再加上他自己藥引,毒藥終於大成。他自縛上少林,提出要被十八家掌門公審,少林掌門不許,可他上山以前已經做出安排,十八家掌門齊聚少林。”鬼向陽冷笑:“那位少林掌門雖然知道他瘋了,卻也不敢相信,他竟能做出這等事情!”

“他在公審之時下毒,十八位掌門,武功最差的頂過了三十分,武功最好的少林掌門也不過撐過了一個小時。”鬼向陽冷笑:“可惜,他在場中自盡之前,竟然放出狂言,說少林將在這些掌門死後,全部將他們門派並入少林。”

“他是真的瘋了,此後少林幾乎一蹶不振。三十年來少林被別的門派齊齊打壓。他做的事情不僅毫無意義,更是將少林近乎毀滅。”鬼向陽一口氣說完,然後才長出口氣。

白愁飛看著他沒有開口。他不知道鬼向陽說這些是什麽意思。

鬼向陽歎氣:“他肯定也不知道,自己的兒子裏有一個活下來的。我雖然沒他那麽天才,更沒他的本事去在藏經閣裏朗讀經典。可我也畢竟是他兒子,流著他的血。”

白愁飛全身發冷,這是黑夜,可他聽到的卻絕對不是鬼故事,這故事比鬼故事更嚇人。

“你,想幹什麽?”白愁飛一字一句的問著他。

鬼向陽沒有回答,他好象沒有聽到一樣的自言自語:“這三十年來,我也在研究毒藥,可惜,十八羅漢恐怕再無人能做出來了。我也做不到。我隻能另找出路,所幸,我沒配出十八羅漢,卻配出了十八香。”

“十八香?”白愁飛皺眉。

“就是十八種藥,再加上一味藥引。”鬼向陽笑笑:“這十八香雖然沒有十八羅漢那樣強大,卻比十八羅漢廣得多。”

“既然他想要少林成為江湖上唯一門派,那我便讓少林毀去如何?”鬼向陽冷笑。

笑聲的夜裏好象是鬼哭一般。

“你覺得如何?”鬼向陽到這時候才看向了白愁飛。

白愁飛不知道他為什麽要問自己,他隻是搖頭:“你做不到。”

鬼向陽皺眉:“為什麽?”

“因為這是江湖,你可以去尋死,可你想要死在某個你想死的地方,武功才是根本。”白愁飛認真看著他:“普濟當年能做到那樣,不是因為他的毒,而是因為他的武功,十七年時間,哪怕他不研究毒藥,那十八位掌門也最少能殺得了一半。”

“憑你的武功,你根本走不到少林。”白愁飛看著他,手慢慢握上刀柄:“而且,我不會讓你走出這個地方!”

鬼向陽沉默。他看著白愁飛拔刀,他沒有開口。

白愁飛拔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