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已經升高,有些人還在睡覺,可有些人已經開始拚命!

街上的人很多,在蕭十一郎走下來的時候就都已經散開了,哪怕他們不認識蕭十一郎,都一點不妨礙他們看熱鬧。這是種可悲又可憐的心態,可誰有不喜歡看熱鬧呢?

蕭十一郎慢慢的走下樓,慢慢的走上街心。

他的腳步沉重,心情更沉重,他不怪楊開泰。

這並不是楊開泰在逼他,楊開泰也同樣是被逼著走上這條路的。

一種可怕的壓力,將他們每個人都逼得非走上這條路不可。

這種可怕壓力,卻正是從他們自己心裏生出來的。

這究竟是愛?還是恨?是悲哀?還是憤怒?

蕭十一郎沒有再想下去,他知道無論怎麽想,都想不出個結果來的。

他已走到街心,停下。

他忽然發現所有的聲音和動作,都似已隨著他的腳步停頓。

楊開泰也已走出了牡丹樓的門。

街道上一片死寂。

所有的人全已遠遠避開,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們,一個個看來都像是呆子。

但蕭十一郎卻知道,真正的呆子並不是這些人,而是他們自己。

酒樓上突然傳來一陣砸東西的聲音,好像將所有的杯盤碗盞都已砸得稀爛。

東西砸完了之後,接著就是一陣痛哭聲,哭得就像是個孩子。

風四娘本就一向是個要笑就笑,要哭就哭的人。

她沒有下來。

她不忍看,卻又偏偏沒法子阻止他們。

楊開泰緊緊握著拳,一張方方正正的臉,似已因痛苦而扭曲。

蕭十一郎忍不住長長歎息,道:“你……你這又是何苦?”

楊開泰瞪著他,突然吼道:“你為什麽不問問你自己。”

這句話還沒說完,他已衝過來,攻出了三招。

他的出手並不快,也不好看。

可是他每一招都是全心全意使出來,就像他走路一樣,每一步都腳踏實地。

蕭十一郎已下定決心,這一戰既不能敗,也不能勝。

他隻想打到楊開泰不能再打時,就立刻停止。

可是楊開泰一出手,他就已發覺這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楊開泰的心雖已亂了,招式卻沒有亂。

他的出手雖然不好看,但每一招都很有效、他的招式變化雖不快,但是招沉力猛,真力充沛,一種強勁的勁力,已足夠彌補他招式變化間的空隙。

蕭十一郎從來也沒有見過武功練得如此紮實的人。

二十招過後,他的勁力更已完全發揮,隻要一腳踏下,青石板的街道上立刻就被他踏出個腳印。

腳印並不多。

因為他的出手每一招都中規中矩,連每一步踏出的方位也都很少改變。

腳步雖不多,腳印卻已越來越深。

街道兩旁的招牌,也已被他的掌力,震得吱吱作響,不停的搖晃。

蕭十一郎額上已沁出了冷汗。

他若要以奇詭的招式變化,擊敗這個人並不難,因為楊開泰的出手畢竟太呆板。

可是他不能勝。

楊開泰一拳接著一拳,著著實實的打過來,他隻有招架、閃避。

他忽然覺得自己就像是個正在被鐵錘不停敲打著的釘子。

釘子雖尖銳,但遲早總會被打下去的。

最可怕的是,他的腿突然又開始漸漸麻木,動作也已漸漸遲鈍。

平時他與人交手,戰無不勝,隻因為他總有一股必勝的信心,總有一股別人沒有的勁。

可是現在他沒有這股勁,因為他根本就沒有打算要戰勝。

他也不願敗。

但是他卻忘了,高手相爭,不勝,就隻有敗。

勝與負之間,本沒有選擇的餘地。

現在他就算再想戰勝.也已來不及了。

可蕭十一郎現在已絕不能敗。

他知道楊開泰積怒之下,出手絕不會輕易,隻要他傷在楊開泰手下,立刻就會有人來要他的命。

他現在絕不能死。

他還有很多事非去做不可。

連白愁飛也能看得出,楊開泰的武功、勁力、自信心,都已打到了巔峰,已將他所有的潛力全都打了出來。

他已打出了那股必勝的信心。

他已有了必勝的條件。

連他自己都從沒有想到自己的武功能達這種境界。

以他現在這種情況,世上能擊敗他的人已不多。

蕭十一郎知道自己必敗無疑。

他的確就像是根釘子,已被打入了土裏,他的武功已發揮不出。

何況,他的傷勢又已發作。

但真正致命的,卻還是他自己這種想法。

他開始有了這種想法時,就已真的必敗無疑。

白愁飛已經開始起身,他不願意插手,他敬佩楊開泰,沒人可以不佩服這個人,因為這個人是真正的君子!可他也絕對不能讓蕭十一郎去死!

白愁飛知道自己不是楊開泰的對手,隻要他現在插手,不出五招,他就會死在楊開泰手下!

也許五招還是多估了,可他不能不下去,他不能看著兩個人見個生死,沒有任何一個玩家可以坐著看著兩個人分個生死!

天無悔也不能!

天無悔伸手攔下了白愁飛:“你不用下去!”

白愁飛看著他,沒說話,可意思他明白,所以他馬上繼續說著:“我下去就好!”

白愁飛怔一怔,天無悔已經越過他開始下樓。

“你的身體還沒休息好,也該我下去了!”天無悔沒回頭隻是淡淡的笑著“一直以來你也沒見過我出手,也該見見了!”

天無悔的語氣很淡,甚至象出門了跟朋友道個別,可白愁飛知道,若是自己可以擋下五招,那他最多隻能接住三招。這一出去,隻有死,沒有生!

天無悔在走向死亡,可他的心中卻沒有一點遺憾,因為他感覺到的,是真正的江湖,沒有所謂的任務,沒有所謂的報酬,隻是因為想做,隻是因為該做,所以就做了!

是真正的本心,而是脫離現實,被現實壓抑的另一麵。

天無悔笑著,走出了大亨樓…

白愁飛看著周出大亨樓的天無悔,忽然有些滿足,哪怕他不喜歡,也得承認,他自己也是個玩家,他一直都想在這個世界裏跟這個世界裏的人一樣在這個真正的江湖中闖蕩,他自己是很適合,卻跟他同樣的玩家們,卻並沒融入,他們已經習慣了玩家們主導的世界,在這個被主導的世界裏,他們並不習慣。

白愁飛就好象一片原野上獨自綻放的花朵,他知道在自己的根附近有著無數的根,可生長在原野的枝葉卻少的很。

今天,他終於看見另一隻花朵綻放,這不是希望,而是一種欣慰,不是高高在上,而是看著後麵追上來的人的滿足。

所以白愁飛笑了,看著迎上去的天無悔笑的讓一邊的風四娘都有些奇怪,她不想去看蕭十一郎跟楊開泰拚命。

白愁飛認真的跟風四娘解釋著:“若是楊開泰手下死個無辜的人,那他肯定會停下!”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楊開泰毫無疑問是個君子!

天無悔從來都不是小人,可今天他卻要當次小人,而且他當的心甘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