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窺視
麟光握弩瞄準的手臂上中稍稍出了些汗,他皺著眉微微低下頭來將姿勢穩固,汗水順著細膩的皮膚慢慢滑,很快就消失在了幹燥而冰冷的空氣之中。窗口上積落的白灰在經過汗水的滋潤後,也漸漸凝成了掌紋中有許些黏稠的黑泥,再漸漸變得讓人感覺不適,最終被麟光攆成小泥丸彈向自己的背後了過去。
盔甲傀儡在原地轉悠了一圈,便轉了個方向繼續朝這邊走來。自從剛才的一種陌生氣息消失不見,它就沒有再察覺到任何異常。在它的感官世界裏,這裏依然是那麽冰冷,那麽老舊,好像老舊得連時間都要沉睡在這寂靜的長河之中。
它走著,規則擺動的胳膊將盔甲擦出一陣陣細響,堅固沉重的白紋黑色鐵靴在灰白色的塵埃之中踏起一圈圈若不可查的白煙,照例穿過那不知道已經被巡視了多少次的破舊小路,然後向著下一個目標地帶慢慢晃去。
麟光目送著盔甲傀儡消失在倒塌的白牆之後,終於輕輕地舒了口氣,剛剛想跟蹤盔甲傀儡去探查一番,卻看見契約印記上躍動起一道道血紅的光芒。手指觸碰到契約印記的光紋,心中怦然一動,一種迷茫的感覺在腦海散開,隱約好像能看到銀鱗衛就在不遠的地方。
“看來崔麗斯和銀鱗衛應該是發現巡邏的盔甲傀儡後躲了起來,然後又很碰巧地發現了我的蹤跡才對。眼下我的前進方向和盔甲傀儡剛剛走過來的方向是相對的,那也就是說,藏身之地離我這間破屋子是不太遠的。”麟光的心慢慢地安穩了下來,仿佛掌握這兩點信息就已經知道崔麗斯和銀鱗衛的所在之處。
“嘿,還是我先去找他們好了,畢竟還是我在什麽都沒說的情況下就‘走掉’的。”麟光看著泛著整體微白光芒的地麵,雖然潛行擴大了在黑暗中的視野,但是他也不能完全地看清很遠的地方。如果崔麗斯能夠在這麽遠的地方就確定自己的行走,那她身上藏的秘密看起來很是不少啊……
麟光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掐斷那些無所謂的念頭,收起血銀手弩隨即一溜煙地翻出了窗口,在地上踩踏出一波很快墜落的灰白色塵埃。他沒有看到,一條微微透明的狼影剛剛消失在一處斷壁之間。
崔麗斯看見那窗口處的小動靜,大概猜到了是什麽原因,雙眼恢複到正常狀態之時,她緊繃的心也逐漸放鬆下來。等了好一會兒又不見麟光出現,卻看到窗口一隻手憑空伸出,在銀鱗衛的頭盔上用力地拍打了一下,倒是把崔麗斯和銀鱗衛都嚇了一跳。
“你們倆笨蛋倒是好啊,害我一路追到這裏。”麟光輕盈地翻進窗內,對著崔麗斯微微一笑,卻看見她的髒兮兮的臉上隻露出兩片白淨的眼圈,一時間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替她擦了擦。
“主人,你到哪去了啊,我都感應不到你。”銀鱗衛頗有些擔心地起身打量了一下他的主人,要是他的主人失蹤,自己可能掛掉就算了,要是將在這個黑暗的世界中度過那似乎沒有盡頭的時間,真是比死亡還要可怕。此時看見自己的主人毫發無損,心中自然是異常激動。
“你才是笨蛋!你之前跑哪裏去了,害我和銀鱗衛找了好久,路上還差點被一群怪物給圍掉。”崔麗斯臉上一熱,十分不滿地把麟光的手給推了開來。後退一步,模模糊糊地盯著他沉浸在黑暗中的臉,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奇怪。
就好像因為他身上少了點什麽,整體反而變得更加純淨了。
“嗯,我這麽給你們演示一下吧。”麟光抬起雙手將臂彎一抱,做出一副深思熟慮的表情,接著又看看窗外,然後小聲地對崔麗斯和銀鱗衛說了起來。卻是講得一妹子一盔甲大眼瞪小眼,你看我我看你,完全一副深墜雲淵的表情。
“哼哼,就知道道你們是聽不懂的。好吧,現在我給你們演示一下,聽著,我現在要下線了,你們看好了。”麟光十分不屑地揮了揮手,接著又裝酷般地擺了個poss定在那裏,然後悄悄在係統板麵上選擇了下線,接著就進入了幾秒的緩衝等待之中。
崔麗斯和銀鱗衛聚精會神地盯著麟光身上的每一處細節,企圖明白他口中的“下線”是怎麽回事。但是等了都快2分鍾了,麟光那麵帶微笑的詭異姿勢還在定立在那裏,這不能不讓崔麗斯和銀鱗衛又是一頭霧水。
“尼瑪個叉叉,怎麽關鍵時刻還不能下線了……”麟光一臉莫名其妙,心中暗暗嘀咕起來,用力地抬起手指捅了捅那塊虛浮的係統麵板,額角卻冒出更多黑線,仿佛正在進行召喚貞子姐一樣,“奶奶的個破爛頭盔,還不讓老子下線了……”
擺著poss又試了幾次卻還不湊效,麟光瞪著一雙半圓的白眼,就像是壁畫上的古代埃及人一樣犯了手脖臀腳抽搐症,一連機械地換著法子捅那係統麵板捅捅捅捅,卻還是無法進行下線。這倒是讓崔麗斯先一步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連銀鱗衛也捂著兩點紅色鬼火的下方發出一陣哼哼的憨笑。
“咳咳!”麟光尷尬地咳嗽了幾聲,心中又暗罵這大媽使用級的破頭盔,又看著崔麗斯和銀鱗衛絲毫不信,老臉一紅隻好撇嘴說道,“應該是出了點什麽故障,暫時不能下線了……”
“嘻嘻,不用說了,你沒事我們就好。那點小事不想說就算了,你還瞎編些什麽東西糊弄我們呢。”崔麗斯笑完又看了看窗外,這才想起麟光來這裏的主要目的。心中微微一動,不覺想到他是先去探路了,怕自己和銀鱗衛在路上受傷才沒有說一起行動。
“我靠……”麟光鬱悶地拍了拍腦袋,隨便扯了點話把剛才的尷尬掩飾下去,“好吧……”
崔麗斯和銀鱗衛見到他這幅表情也不再鬧他,隻靜靜地點頭把沼澤明火燈遞出來,然後專心地等他的下一步決定。
“呼!”麟光吐了口氣,把心中的不爽都噴了出去,接著收起沼澤明火燈,打了手型示意崔麗斯和銀鱗衛從現在開始都不要再大聲地說話。
被暗影充滿的大地下,一列列的白色石塊殘缺地堆砌在小路的兩邊,顯現出一種詭異的輕盈。門口的朽木被悄悄挪了開來,前方兩處濺起一圈細灰,一件帶著兩點紅色鬼火的鋼鐵盔甲也畏畏縮縮地跟著前方的虛無走了出去。
麟光一路上輕靈淺躍,尋覓著盔甲傀儡的足跡。而那地上的灰白色塵埃則好像重量十足又具有一定流動性,回頭看看遠處刻意留下來的淺淺腳印,竟然都在以一種微妙的速度重新變得平整光滑,就好像他們從來沒有經過那裏一樣。
“原來是這樣……”麟光找了個牆角停了下來,撓著下巴思考一番,腦海中忽然靈光一亮。接著他就加速靠近那些屋子的窗口,掃一眼窗台便又往下一個目的地跑去,很快,他就找到了自己磨蹭過的痕跡,然後就能憑著記憶中的視角來判斷出盔甲傀儡走入的道路。
“咦,還真的有蹤跡……”崔麗斯看著那些向中心逐漸凹陷的腳印,下意識地就拿出了武器。雖然拿著武器潛行會有點妨礙靈活,但要是那詭異的盔甲突然又轉悠回來,武器拿在手裏還是好應付一些的。
在這黑暗之中,牆壁或屋脊的陰影都變得不太明顯。感受著那團環繞在腳踝的冰冷,看著這地上灰白色的奇怪塵埃,麟光忽然有一種古怪的幻覺,就像是自己正行走在一片能發光的雪野之中一樣。幾分鍾的路程,卻讓人感覺像是度過了一個恐懼的黑夜。
“銀鱗衛,你稍稍走慢一點,我在前麵看看你再前進。”麟光盯著地上那些逐漸新鮮的腳印便是忽閃出身形擺手對後麵一招,同時一個貓躍翻滾到對麵的斷牆之後,探出腦袋確認是否安全。而在看到那空白場地之間的事物之後,麟光的表情卻變得更加古怪。
銀鱗衛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隻好老老實實地半蹲在那兒保持著身形的穩定。
前方是一片空闊的場地,中間有一座盛著灰白塵埃的祭台,剝落的表層形成一種令人反胃的氣泡。幾隻肥肥的蜥蜴正不安地困在那有點深的枯池中,而更多的盔甲傀儡正從不同的方向陸續奔向那裏,排成一種沉浸著肅穆氣息的陣形。
麟光心中微微發毛,但好奇心和任務的進行卻是占了上風。掃眼一看技能的冷卻,麟光的身子在那牆壁之間一連幾個回旋輕躍,終於找到了理想目標。蹲在牆後,麟光透過那恰好漏成的牆洞,將整個陣形盡收眼底,接著,他的目光就被一處事物鎖定,並且再也挪不開。
那是一個戴著金色細蛇麵具的盔甲人,他正拄著一把染血的闊劍站立在盔甲傀儡的最前方,看見他那微微轉動的詭異麵具,麟光心中的幾個字幾乎脫口而出,卻是被強按捺著給壓了下去。
“沒想到,居然會在這兒發現海德林後裔的族長。看他這幅架勢,隻怕是在將盔甲傀儡全部召集起來。怎麽回事,難道是上麵的動靜被他發現了嗎?他召集這些隻剩靈魂體的盔甲傀儡又是想幹嘛呢?”麟光微熱的腦海裏一瞬間閃過許多種急缺解答的問題,但眼下盔甲傀儡越聚越多,而後方還有崔麗斯和銀鱗衛,他絕對不能貿然行事。
正在麟光心事重重的時候,海德林後裔的族長開口說話了,那聲音就像是被鎖在石縫之間發出來的一樣,聽見後就不由得開始頭皮發麻。
“海德林的光輝因為你們的獻身而永遠照耀,海德林的榮耀因為你們的靈魂而永遠不朽。我們終於完全控製了這片森林,你們的靈魂,也因為在這裏虛度的黑暗年月而變得愈發強大。神已經給出指示,我們很快就將重返榮耀,這真是太好了……”他在前方來回踱步,語氣沙啞而神秘,說到強硬處便驟然一停,揮劍將那想要逃生的蜥蜴給刺回祭台中間。
“不管我們變成什麽,在絕對的實力之下,他們所能做的隻有接受!我的戰士們!享用這頓戰前的血禮吧,讓這冰冷的血液滋潤我們渴望光明的盔甲!”
“永恒屬於我們!海德林萬歲!”連綿不斷的吼聲從四麵八方傳來,在這幽暗的地下世界形成一股詭異的能量波動。
“咕嗚!”聽到這聲音之後,那些祭台裏的蜥蜴都開始恐慌地向外掙紮,但是那把染血的闊劍在它們身上用力地切割著,讓它們完全無法逃離這個致命的陷阱。
看著蜥蜴們的血液溢滿了祭台,海德林後裔族長發出瘋狂的笑聲,那麵具上的金屬小蛇也仿佛都活了過來一樣紛紛開始吐納蛇信。在完全沒有征兆的情況下,那些小蛇忽然全部向祭台躥去,露出海德林後裔千瘡百孔的醜陋麵容,比屍怪還要難看的瘋狂嘴臉。
麟光看到這裏頭皮便是猛地一炸,強烈的反胃感讓他要幾乎想逃出這個鬼地方。
祭台開始發出猩紅的光,那些小蛇似乎都吸滿了力量,拖拽著一條條彌漫的猩紅向著天空用力地鑽去,飛射到極限後才向海德林後裔族長的麵孔聚落而去,組合成那張邪惡的麵具。
血液墜落在地上很快就被塵埃吸收,一些角落的地麵還伸出了幽魂碎片的透明手爪,這些渴求鮮活的存在連同那些盔甲傀儡靜靜地接受著血雨的洗刷,企圖在空虛的形態中尋找一點屬於自己的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