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守衛日記
幻想著可能掉落出來的東西,麟光剛剛愜意地閉上眼睛,腦袋往後一靠就覺得銀鱗衛的鋼甲軀體實在是硬得讓人頭痛。看銀鱗衛這幅模樣,麟光也不好意思自己表現出嫌棄他。但無奈這家夥周到的枕臂實在是讓人內心受傷,麟光隻能笑著推說了句“我沒事”,灌下一瓶較貴的體力藥水,隨意地拍了拍會然後爬了起來。
“主人原來這麽厲害,基本上是瞬間秒殺了牧骨守衛呀,看來當時他對我出手還算是好的。”銀鱗衛看著麟光撥弄殘骸的時候被灼熱的高溫給燙得一跳,又和崔麗斯一齊用不屑的眼光掃向那堆盔甲碎片,臉上掛著一種小人得誌的市井罵詞,完全沒有剛才擊殺牧骨守衛時的強大壓迫感。
“真是個神秘的主人。”銀鱗衛自顧自地點了點頭,胡亂地抖了抖身上的泥土也往那邊走去。
“真是個麻煩的家夥,好在你們倆把他給揪了出來,不然還真不知道拿這怪物怎麽辦呢。”麟光嬉皮笑臉地看著崔麗斯,看得後者臉上一紅,一聲嗔怪便數落起麟光的過於謹慎,把一些完全不著邊的事情也扯了出來。
麟光不理會崔麗斯的那些沒底氣的話,隻是眯著眼睛微笑。末了卻忽然將表情一收,有點茫然地注視著她的雙眼,伸出手指,將崔麗斯肩上金發輕輕觸動了一下,自言自語似地說道:“如果你是真實的就好了。”
盔甲上的火焰正在逐漸熄滅,麟光靜靜地保持著剛才的動作,背後升起的煙幕像是一層極為細膩的紗衣,如同他壓低的兜帽一樣,擋住了外界的一切窺探。
“呃?我哪裏不真實了?”崔麗斯正看得出神,又被麟光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弄得一愣,一些殘缺不全的秘密浮上心頭,又被她很快地否定掉了。
正在她不知道還要說什麽的時候,麟光卻忽然一笑,抬起她的手輕重適度地一握,讓她臉上剛剛褪去的紅暈又泛起了微光,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大概冷得差不多了,看看有什麽收獲好了。”麟光看見銀鱗衛跑過來,略微尷尬地把手放開然後咳嗽了一句。崔麗斯也有些尷尬地轉過頭去,內心卻充滿了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
“唔?主人需要幫忙嗎?”銀鱗衛看見那堆冒著青煙的盔甲殘片還帶著些紅熱,便拿起棍棒把那些盔甲碎片盡數撥開,隻見麟光嘿嘿一笑,不等溫度完全降下來就摸了過去。
“有一本日記,一塊奇怪的晶石,還有一顆黑色的符文石。”鋪墊在下麵的碎片還聚著一些暗紅,因為有係統自動辨認,麟光不可能會撿出那些沒用的碎片,但此時收獲的戰利品,讓麟光微微覺得有點失望。
“晶石上帶著火油光澤,應該塊不錯的晶石。符文石上出現了兩個以上的符文,應該是可以直接使用的吧,日記倒是很奇怪,居然沒有燒毀。”崔麗斯稍一觀察便給出了評論,接著又旁若無人地揚起雙手摘下頭飾,順了順她那頭充滿活力的金色,連同著那股熱量,也在冰涼的指縫之間被帶離了出去。
“那,那就收起來吧。”麟光看得眼睛有點發直,閉目拍了拍自己的額頭,接著就送進懷裏然後塞進了背包空間。
然後,兩人一甲的目光就落到了那本厚厚的日記上。
皮質的土黃色封皮上略微有些燒痕,連紙張都變得焦黃,似乎在殘片堆裏再憋久一點就會開始燃燒。麟光伸手輕輕拍落那些蒼白的小片灰燼,日記本的中心依然炙熱得像藏著一碗熱湯。
用匕首挑開那略厚的封皮,焦黃的書頁上出現了一行行黑色的大號亂紋,扉頁還夾著的一支枯槁的羽毛筆。麟光看不懂,而且係統也沒有提示,崔麗斯也看不懂,隻蹲在一旁小聲地修理著她的鐵齒誘捕器。
“這是海德林族內使用的暗示文字,我認識一點的。”銀鱗衛有些擔心地看了看麟光,然後大起膽子伸手把日記握了起來,接著開始緩慢地解讀。麟光隻是專注地半眯著眼睛,並沒有製止他的意思。
“第一頁,這森林的天氣真是爛。”銀鱗衛稍微環顧了下四周,覺得不會有危險靠近,便盤起腿坐了下來,待麟光和崔麗斯也坐了下來才繼續解讀,“現任族長真是個瘋子,我們為什麽要跟著他來到暮月森林這個破地方?一天到晚都下雨!哦!天呐!我的法杖都快要長出蘑菇了。那些該死的黑色大老鼠成天挖我的帳篷,那些該死食腐鳥也一天到晚叫個不停!好在有母親留給我的珍貴筆記,希望您原諒我,我實在找不到傾訴對象了。”
麟光發覺銀鱗衛讚同地點了點頭,看來以前荒骨森林還叫做暮月森林的時候,地貌應該是多破碎水域多植被的,再算上日記裏的突出記載,那時候的怪物種類應該非常多吧。
“第二頁,今天沒下雨了,好奇怪。”銀鱗衛悄悄打量著麟光的表情,發現自己在解讀“第二頁”這三個字的時候,發現麟光的表情發生了輕微的變化。銀鱗衛的心頭微微一縮,暗中決定後麵都隻解讀內容,避免主人反感。
“我爬上樹,天空還是陰沉的,我記不清自己有多少天沒有見到過陽光了。呼,說起來真是晦氣,我的帽子差點被一群食腐鳥給捉了去,那可是父親送給我珍貴紀念品,怎麽可以給那些惡心的鳥。”
“當我對族裏人提起的時候,他們都很不屑地對我不理不睬,我真生氣,他們居然這樣對待我。逃亡後就一直呆在這種潮濕陰暗的鬼地方,又是傷痛又是森林詭異事件,人格還健全的族人應該已經屈指可數了吧。”
“今天又下雨,傾盆大雨,很糟糕,這破帳篷一直在滴水。這些天,已經有很多族人不見了,他們是死是活,問了幾次族長他也是完全閉口不說,我真鄙視他,我想他肯定在秘密謀劃著什麽。”
“下大雨的時候,一些鬆軟的黑色土壤裏總會鑽出許多可怕的紅白色蟲子,看那些東西成團成團地鑽出來真是太可怕了!我好害怕自己的腳下也會出現這種蟲子,哦,它們應該不會從床上出現。”
“我決定最近幾天隻吃野果子,那些黑色大老鼠做成的水煮肉讓我感覺很不好,我看見它們在捕食那些紅白色的蟲子了。我不想吃它們了,再也不想吃它們了,希望它們能原諒我的生理需求,不再來騷擾我。”
“今天依然情況不錯,好多天都沒有下雨了,那些蘑菇湯很可口,這可真難得。不過族長很奇怪,他今天召集了我們,卻什麽都沒有說,隻是分發給我們一份額外的紅色果子。這種果子我沒有見過,它怪異的鮮紅和布滿疙瘩的表皮讓我絲毫沒有食欲,我悄悄把它扔掉了。”
“我看見一隻大老鼠吃掉了那份紅色果子然後跑開了,它頭部還被我用火焰燙過,因此露出一片顯眼的白色。我下意識地跟蹤了它,我覺得它似乎有些變化,怎麽說呢,它好像變安靜了。真奇怪,我一閉上眼睛就看見那種果子表麵鑽出骷髏的幻象。呼,父親你還好嗎,希望你也逃了出來。”
“主人,中間有很多頁麵都被撕掉了一部分。”銀鱗衛愣了愣,發出低沉話音打斷了麟光的思緒。
麟光的眼睛慢慢抬起,並沒有說出內心的想法,隻是輕聲說道:“選完整的部分。”
“這些天,族裏的人都變得安靜了,連同之前那些想與我一起逃跑的人。我覺得有點害怕,雖然不可思議,但是他們確實改變了。和他們說悄悄話,連打暗號也不理我,看來我隻能裝作發生變化的樣子來蒙騙一下族長了。”
“族長今天外出,我看見有幾個人臉上似乎帶著欣喜的表情,我和她們稍微聊了幾句,她們回答我了,但是我們被族長蒙在鼓裏,什麽都不知道。我們約定著悄悄監視族長的行動,雖然很瘋狂,但是我覺得那是必須的。”
“他帶回來一張怪異的麵具,整張纏繞著的金屬細蛇隻露出兩個黑色眼窩,這種東西讓我感覺詭異,盯著它看久了我會產生幻覺,它現在就在族長的房間裏。我想把它偷走,但是我發現臥室裏有魔法禁製,這真糟糕,我應該怎麽辦呢?”
“族長叫一個人去了他的房間裏,那個人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全身黑色盔甲,周身散發著一股死亡的氣息。他的麵孔像是被掩埋在了黑夜裏,我看不清,他好像被一股黑色的霧氣籠罩住了,不,我肯定他是被那種死亡霧氣罩住了。”
“族長今天很高興,他們出了森林,在傍晚帶回來一批奄奄一息的陌生人。沒有過多久,這裏的黑色盔甲怪人越來越多了,族長指揮他們建造著安居之所,但是我覺得他是在建造墳墓。我的朋友們越來越少了,那些穿上黑色盔甲的好像已經不是他們和她們,我很害怕。”
“我醒過來的時候覺得頭痛欲裂,但是我驚奇地發現自己的手腳在自主活動。我看了看身邊同樣的黑色盔甲,我抬起手放在我的臉上,卻隻能觸碰到冰涼的金屬。我將我的手指伸向我的眼睛,但是它卻穿了過去,我好像已經不存在。”
“我看見族長自己也穿上了那種黑色盔甲,但是很明顯,他的盔甲是假的,他的麵孔和血肉依然存在於這個世界,我想,我應該對他做點什麽。”
“他竟然真的使用了那種強大的邪惡力量!我悄悄偷襲了他,他卻調集很多黑色盔甲把我幾乎撕碎,可我依然活著,有清晰的意識和痛覺。他拔出腹部的匕首,他的血液是暗紅色的……”
“我被放逐到了森林中……我的意識逐漸模糊了起來……靈魂深處的痛苦就快要吞噬我了……原來我痛苦的一生,隻是他的一個念頭……”
“我寫日記變成了一種習慣……媽媽……你在哪裏……”
“我隱隱約約看到了地獄中燃燒的烈焰……他們把那些死者埋在我附近是想打開地獄的大門嗎……我希望死神應該恩賜我解脫……”
“永恒屬於我們!海德林萬歲!”
“永恒屬於我們!海德林萬歲!”
銀鱗衛抬起頭來,小聲地告訴麟光:“後麵的都是同樣的話了。”
“嗯,我再看看吧。”麟光站起來拍了拍銀鱗衛的肩膀,在崔麗斯的注視下接過牧骨守衛的日記。
按著銀鱗衛的解讀節奏逐漸翻閱,隻見那古怪扭曲的符號縱橫交錯,隨著時間的推進變得愈發狂亂,同樣的一段符號在最後停留的頁麵。
麟光仿佛陷入了一個幻覺,他看見一個被囚禁的靈魂拿著母親贈予的珍寶在瘋狂書寫,他的鮮血和淚水順著不幸的筆尖燃成白色紙張上痛苦的呼喊,可沒有人聽見他,沒有人懂他。麟光仿佛看到他的意識在那張群蛇麵具下逐漸土崩瓦解,連同著一顆曾經炙熱跳動的心,最終被拉扯進了黑暗的深淵。
麟光看著那空白的焦黃紙頁,隨意地抽出了扉頁的羽毛筆。目光凝聚到那一片蓄積著暗紅的碎片,麟光用它蘸了蘸筆,在銀鱗衛和崔麗斯的注視下,在那空白的紙頁上輕輕地寫下了屬於自己世界的文字。
“現在,你終於解脫了吧……”
羽毛筆尖無聲地破碎,那殘留著的暗紅噴灑到了紙張支上。仿佛是一瞬間,那些空白紙張化成了黑色的飛鳥嘶鳴著急速地撲向了天空。但最終,那些黑色的鳥兒都忽地一滯,接著化成點點蒼白的灰燼飄向了大地。
崔麗斯看著仰望灰燼墜落的麟光,一根心弦輕聲一動,鼻頭不覺微微一酸。
“走吧,有些事情等著我們去做呢。”麟光望著地圖上明晰的標注,向著銀鱗衛神秘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