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灰暮營地

不知道是不是聖銀淨鋒的出現嚇退了那些冰雪怨靈,這一路上隻有風雪撲打在臉頰之上。長在峭壁邊緣的那些幹枯的枝椏,現在還結著血紅發亮的果實,路過的時候麟光順手摘了幾顆,雖然嚐上去異常甘甜,但是那種清涼的感覺在此時反而讓人覺得愈發寒冷。

一直到麟光等人費力地翻過那山的最高處,冰雪怨靈都沒有再次出現。四處打量了一下這片冰冷嶙峋的凍岩,麟光發現有一處凍岩堆砌出了一處可以避風的低窪裂縫,便向崔麗斯和銀鱗衛哆嗦了幾句,抱起雙臂,頂著風才一步步地跑了進去。

“凍死了凍死了,它妹的它妹的,怎麽可以這麽冷……”麟光起初被風吹著還不覺得冷,可鑽進來之後,他頓時就扯出厚絨睡袋鑽了進去。從那凍得灰白的臉色就知道,外麵的風雪幾乎已經能夠把人吹得麻木了。

“雖然燈油已經沒剩下多少了,不過勉強還是能用一用吧。”崔麗斯抖著身子也不管是否男女有別,拉開自己的睡袋就和麟光的睡袋放在了一起。鑽進去就一個勁地往麟光身邊靠,直到麟光把沼澤明火燈給放了出來,她哆哆嗦嗦了好一陣才逐漸緩和下來。

“嗚嗚,銀鱗衛也好冷……”紅色的鬼火一陣晃動,銀鱗衛似乎還打了個噴嚏。

“你進來吧,小心一點別給我把睡袋給撐壞了。”麟光喝下一大瓶熱燒奶後重重地鬆了口氣,凍僵的四肢有一種冰消雪融的錯覺。瞥眼看了看銀鱗衛,麟光便從睡袋裏鑽了出來,活動活動身子便伸伸脖子望了望外麵的情況。

“嗷。”回頭看了看,似乎是銀鱗衛的盔甲凍到了提伯斯。小風足虎怪不滿地吼叫一聲,順勢就鑽進了崔麗斯的睡袋,蹭在崔麗斯的懷中就滿足地伸起了爪子。麟光怪*笑了笑,因為那小家夥的速度和精度,明顯是預謀已久的。

雖然隻是個不太寬敞的簡陋裂縫,但對於此時被凍到發抖的一眾來說,卻是最好的避風港了。

“我去外麵看一看,你們先休息休息。看天色有些不好,一會兒還是下山去比較好,要是下起持續的大雪的話,我們的補給品隻怕是有點緊張了。”說完,麟光搓搓手便開啟潛行爬了出去。

仰頭望去,天空中灰白色陰雲快速地旋轉著,碾碎的縫隙之間輕快地墜落著大片大片的雪花,幾乎把視野都給模糊了百分之三十。呼了口氣,麟光縮緊了自己的厚絨大衣,慢慢地繞了彎兒才往下望去。山體和山腳下依然是白茫茫的一片,隻有少量的雪鬆和草叢點綴其間,再往遠去,地勢就逐漸開始變低,白茫茫的岩土之丘外像是籠罩上了一層陰影,在風雪的墜落之中看不出個真切。除此之外,最不正常應該就是那一片灰色的建築了。

“嘶,這裏怎麽會有建築?”麟光開啟折光之瞳向那灰色的建築仔細地望去,卻見那外麵是由一層層尖銳的圓木刺捆綁起來的圍牆。裏麵的房屋統一貼著圍牆修築,隱隱地好像有馬廄、草堆和熄滅的篝火,積落白雪的場地上還停泊著一輛馬車,看上去好像很久沒有人動過一樣。

“還是太遠了。”待折光之瞳的持續時間一過,麟光便覺得那裏又開始模糊不清。揉揉眼睛,潛意識裏隻覺得那是一塊灰蒙蒙的方正小蓋,扣在山腳下,沉默地仰望著山上的生靈。

“裂縫還是太淺了,終究不能溫暖地度過夜晚。以崔麗斯的體力來說,要一口氣走出著冰雪地帶還是為難了一點。要我們進去那些屋子裏好好地休息一晚上再繼續趕路,應該就沒那麽大的壓力了。”麟光想了想便又轉身繞回了山的背麵,貼著那冰涼的凍岩,回到了暫且溫暖的裂縫之中。

“山腳下有一個看上去好像荒廢了的營地,這雪下得太大了,我們要不要先在那裏過一晚了再繼續趕路呢?這裂縫雖然暫時暖和,但要是風向變了就難說了。”麟光分發了一些熱燒奶讓崔麗斯和銀鱗衛暖了暖身,說完便把目光移向崔麗斯。

崔麗斯捧著熱燒奶看著麟光的眼睛,內心不免有些不安。因為那一對漆黑的瞳孔此時正在火光搖曳著詭異的微光,越是盯著這對眼睛看,就越覺得麟光的身上散發出了一股詭異的氣息。好像他本來就不是活生生的人類,而是某個來自黑暗世界的神秘靈魂。

“那我們還是去看一看比較好,如果沒人的話就暫時借住一下,如果有人的話就借機問一問路,也好避免在平原地帶上遇到危險的事情。”崔麗斯喝完後點頭說道,雖然此時有點不願意從溫暖的睡袋裏爬出來,但是考慮到最終的安全狀況,她還是抖擻了一下精神,把小風足虎怪給提了出來。

“銀鱗衛,你也出來吧。”麟光無奈地笑著聳了聳肩,把小風足虎怪揣進懷裏就將睡袋給收了起來。

“下山的時候慢一點,太急的話小心摔傷哦。”崔麗斯看了看麟光和銀鱗衛,總覺得一個太輕一個太重,看他們倆上山都覺得有點懸念。此時下山,崔麗斯便特意提醒了一下。

“嗯,你們先下去吧,我很快就到。”麟光嘻嘻一笑,似乎並不領情的樣子。

“笨蛋。”崔麗斯眯了眯眼睛,便穿好厚絨大衣鑽了出去。銀鱗衛看了看也跟了出去,因為他的體重實在是有點讓人冒汗,如果沒有崔麗斯指路,他指不定要摔下去多少次。

“嘿嘿,我們來製造一個驚喜。”麟光依然呆在裂縫裏繼續休息,收起沼澤明火燈壞笑著摸了摸懷裏的小風足虎怪,後者卻是疑惑地嗚咽了一聲。

“喂,麟光你不會是賴著暖和不出來了吧?”下山雖然沒有那麽緊張,但是卻也不是輕鬆的事情。崔麗斯揉了揉雙腿,看了看那山的頂部絲毫不見的人影,取出符文石就疑問了一句。

“沒事沒事,就來。”麟光打了個哈哈,舒展了一下身子便鑽出了裂縫。看著那已經快要接近山腳的崔麗斯和銀鱗衛,他壞笑一聲,兩腿忽一點地,直接就是從空中躍了出去。

“麟光!”崔麗斯看見有個人形的黑影從天而降,臉色刷地一下子就變了。拉起銀鱗衛便是直接往後猛退,開啟潛行狀態就躲到了一棵孤立的雪鬆之下。

“巴蒂克,狂想。”強大的風壓卷得麟光幾乎麵目全非,但是這種驚心動魄的體驗也是相當難得的。就在快要落地的前一刻,那一對火焰水晶耳環忽然發出光亮,一個飄逸的光點纏繞便是直接將麟光身上的衝擊力全部化去,落在雪地之上竟然隻有一個淺淺的腳印。

“嘿嘿,果然是好東西。”一個蹲伏,然後耍帥似地拋頭起身。當崔麗斯看清那人確實是麟光的時候,差點沒給變成木頭。

“真是個笨蛋。”看麟光那副小人得誌的樣子,崔麗斯眯起眼睛哼了哼,也耍帥似地轉身一走,索性不理這故意嚇唬人的家夥。

“不好意思哈,實驗一下罷了,我們還是快點趕往那邊的營地好了。”麟光見崔麗斯此時相當地不高興,知道她是擔心自己,內心不免有些泛起粉色的微光。可是這天寒地凍的環境太過惡劣,僅僅隻是過了不到十分鍾,麟光和崔麗斯就變成了哆嗦起來挨著前進。

“你這個大笨蛋,非要耍帥然後把自己吹得這麽冷!快把提伯斯給我暖一暖手!”崔麗斯大罵著麟光,同時想搶那暖烘烘的小風足虎怪,卻被麟光一跳給躲開了。

“我哪裏耍帥了!好不容易攢的一點溫度都被你帶跑了!明明是你更冷好不好!”麟光一躲一閃地望著那邊前進,懷裏捂著小風足虎怪不讓它動彈。因為這小東西分明就是好色,看見崔麗斯凍紅的雙頰和張開的雙臂就想撲過去暗地裏蹭豆腐,實在是需要調教。

“真是搞不懂。”銀鱗衛看了看兩人的背影又回頭望了望,隱隱地覺得那山間好像還有冰雪怨靈正在飄向自己。心中有些恐慌,踏起步子便加速追了上去。

當一行人追追打打留下一串串漫長的腳印之後,這營地的大門便安靜地立在了一眾的麵前。

“什麽痕跡也沒有。”由於前不久的追逐打鬧,現在也不覺得那麽冷了。摸了摸鎖起來的柵欄式大門,麟光透過縫隙觀察發現,那裏麵的厚實雪地竟然是相當地平整,連一個腳印都沒有落下。

“而且這營地也好像安靜得過分了點。”崔麗斯側耳聽了聽,裏麵確實沒有任何動靜。回想起寂靜村的那些詭異幻象,內心不免對這營地有些排斥和抗拒。

“嗯……”

“你‘嗯’什麽‘嗯’啊!還有,不要在沒弄清情況就去動門鎖好不好!”崔麗斯看見麟光二話不說就直接開始撬門,當下就鬱悶得七竅生煙。這家夥到底是個盜賊,和循規蹈矩的獵人比起來,完全是不同世界不同理念的人物。

“安啦安啦,有冰雪怨靈的話我來搞死它就行了。另外這裏一個腳印也沒有,難道你還怕有什麽怪物不成?”麟光不以為然地笑了笑,拿出聖銀淨鋒挑斷那束用枯萎韌草卷成的簡易門鎖,一個推手,門嘎吱一聲就打了開來。

【灰暮營地】:在脫離寒冷的海德林山脈之後,你在雪地裏發現了這個廢棄的營地並且打開了它的大門。它是如此突兀而完整地聳立在這裏,毫無生機,毫無雜念,甚至安靜到讓人覺得恐懼。你打開了它的大門,因此你也將接受它的秘密。

“天空好像忽然變暗了……”崔麗斯臉色古怪地抬起頭,伸手接住一片雪花又輕輕甩掉,看了看呆立在門口的麟光,一時間竟然不知道到底還要不要進去。

“有東西。”麟光往前走了一步,好像踩到了什麽東西。皺著眉頭蹲下來用手撥了撥那厚厚的積雪,出現在眼前的卻是一雙凍紅的人手。那真實的色彩以及麻木的觸感,讓麟光忽然就覺得頭皮一炸。但轉念一想,說不定這裏就有重要的線索。

於是麟光大起膽子將屍體周圍的積雪刨開,然後仔細地檢查起來。他的臉上充滿了灰暗的色彩,仿佛死前那一刻的絕望還凝固在這裏。他的嘴巴長得大大的,像是在拚命呼吸,又像是大聲求救。整個身體就這樣僵硬地趴著伸向前方,一雙腿也古怪地平貼在地上,就好像他臨死之前有某種巨大的負重一樣。

“就算是特別寒冷的天氣,可是怎麽會凍成這樣……”崔麗斯吃驚地捂著嘴巴,看著麟光在大門口的雪地裏翻出一具凍僵的屍體,內心的不安卻再次加重。

“他是個強盜。”麟光吸了一口氣,從他的身上摸出一支存放完好的厚皮本,翻開來看了看,筆記的內容卻是很雜亂,字跡也是歪歪斜斜地,時不時還帶起些抽搐的線條,好像是有手抖綜合症一樣,就是在被翻譯的情況下也看得麟光眼睛都疼了。

由於筆記相當混亂,所以從筆記中選取比較刻意的內容,大致歸納起來:

我們應該去幫一幫那些富得流油的混賬商人,他們很多的,我們正缺少。

老大說做強盜就應該狠心,但是我覺得還是不應該殺掉那個商人。因為我覺得我隻是缺少生活所需的金幣,而殺掉他不會給我的生活帶來什麽起色。在我的錢袋還是沉甸甸的時候,我也會幻想我是一個普通的城鎮居民,唱著難聽的市井小曲,和那些兄弟們悠閑度日。

但是那些賭徒太可惡了,我的運氣不可能這差,肯定是他們在賭具上做了什麽手腳!我威脅了那個最讓我覺得討厭的瘦小賭徒,他很快就如實招來。但是他說自己手裏的金幣也是被這樣花掉了,所以隻能用家傳的藏寶圖作為抵債。

這張藏寶圖好奇怪,畫的好像是海德林山脈,可又有些明顯的區別。我知道,僅憑我一個人的力量是無法突破那些可怕的尖爪前往海德林山脈的……

奇怪,昨天我們才剛剛發現的寶藏,第二天就被大雪完全掩埋了蹤跡。這裏人跡罕至,不可能有別的強盜過來偷走,而且那些寶藏那麽豐厚,怎麽可能一夜之間全部消失!最可惡的是那張藏寶圖也莫名其妙地失蹤了,讓我們連確認位置都沒有辦法確認。

老大很生氣,我們也很生氣,但是由於異常降雪而我們又不甘放棄,所以我們再次打劫了一個比較富有的商隊,並且用那些錢偷偷地購買工具和材料,搭建了灰暮營地,以便全麵搜索寶藏的所在。隻要有了那些寶藏,這一輩子也就不用再過著心驚膽戰的生活了吧。

好奇怪,明明是獸皮鋪墊的溫暖床鋪,為什麽我睡著就覺得那麽冷?起初我還以為是錯覺,但沒過幾天,就有同夥悄悄和我說起晚上做噩夢的事情了。討論過後,我覺得可能是一些不適應而造成的小疾病,因此也沒和老大交談。

白天還好,可是夜晚卻越來越難熬了。我覺得床鋪一天比一天冷,就好像是睡在棺材中一樣。這種感覺太不好了,於是我提出放棄寶藏,但是他們都很堅決地拒絕了我。我也沒辦法,隻能盡量地去尋找那詭異消失的寶藏,希望有朝一日能離開這寒冷的鬼地方。

天呐!老大居然說我晚上夢遊?怎麽會呢,我明明都沒有睡死,一直是縮在被子裏的啊!這裏麵肯定有什麽誤會,但是老大說我確實一個人偷偷地溜出去了,然後半夜又偷偷溜回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我的床下麵不知道為什麽多了一大堆冰雪,很重的樣子。大家都累了,誰都不願意幫忙把它除掉,我也不懶得去做。這一個晚上,我覺得更冷了,而且門外好像有人在叫我一樣。

“這裏,怎麽都被撕掉了?”誰撕的?用什麽撕的?為什麽會出現這種頗為精細的切麵?麟光一連翻到最後,腦袋裏冒出一個個巨大的問號。

“我以前聽說過一些傳說,說是雪山裏的一些神秘怪物在缺少祭品的情況下,會製造一些幻覺來迷惑人類前去送命,這裏會不會有那種怪物呢?”銀鱗衛四處看了看,但是這裏已經脫離了海德林山脈。就算是那些岩土之丘,高度也不會太過離譜,怎麽看也不像有怪物居住的樣子。

“這些暫且不管,因為從筆記上的日期來看,這裏的廢棄至少也有些年頭了,就算有怪物也應該不會時時刻刻注意到這裏。況且現在天色不早了,我們還是早點找個位置休息吧。”麟光壓抑著心中的不安,裝作不在乎似地把筆記收到了懷裏,從強盜身上又摸了摸,卻找到了一串血紅色的鑰匙。

“真的會沒事嗎……”崔麗斯沒有注意到麟光的小動作,她看了看天空中的陰雲,四周的黑暗仿佛山倒一般壓了過來,沉重得讓人幾乎無法呼吸。一行人將屍體用積雪重新掩埋並且插上木頭標記後,選了離大門最近的那間屋子,哆哆嗦嗦了一陣,撬開門便鑽了進去。

而此時的雪,下得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