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七三、鋼騎聖的救贖(完)飄揚的雙馬尾
779年9月22日
自那場襲擊以來,過去了一個多月。
女王衛隊分崩離析,被迫解散。
原女王衛隊小隊長,現臨時黑帝斯城衛隊大隊長的齊格魯——人稱“老虎”——在那次襲擊之後活了下來。
被稱頌為英雄的老虎,對此沒有任何感想。
今天按照慣例,他在早上來到了帕瓦羅宮遺址。帕瓦羅宮遺址依舊被封鎖,從外麵看裏麵大部分瓦礫殘骸已經被清理幹淨,過去那座被稱為“沒來過帕瓦羅宮就沒到過黑帝斯”的恢弘建築已經成為曆史。
有消息說都鍺女王打算在這裏重建一座更大更新的宮殿,隻是目前還是沒有看到有半點打算開工的跡象,老虎也就暫時沒有去在意了。
走在熟悉又陌生的小道中,過去看到過無數次的風景現在卻不複存在,就算是老虎也忍不住一陣唏噓。
他徑直走到曾經帶著部下無數次揮灑汗水的第一訓練場,坑坑窪窪的地麵讓他不得不小心地越過這些猙獰的陷阱。
這裏,到底發生過怎麽樣的戰鬥才能把這個出了名結實的大型訓練場變成這樣?
每次來到這裏他都忍不住有這樣的疑問,不過這並不是重點。
他三步作兩步來到了訓練場的一角。
在這裏,沉睡了著女王衛隊裏麵的眾多騎士。
每一個,他都能夠念得出名字,記得清楚他的相貌。他保持著靜默的姿態掃過一座座小型的墓碑,最後目光落在排在後排中的其中一座上。
“詩人,我來探望你了。”
——這座墓地之下,他的宿敵兼好友在裏麵永眠。
“少了你,就是寂寞啊。”
老虎不再擺出之前那恭謹的模樣,而是一屁股靠著墓碑坐下了下來,抬頭看向蔚藍的天空。
“反正,以後就是我一個人過日子了。”
並不是想哭,也不是憤怒。老虎隻覺得寂寞。
有什麽難以名狀的東西,在胸中積壓著,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消解,但卻永遠不會徹底消失。
老虎每個星期天都會來這裏探望詩人。
來回幾次,他已經對這裏的墓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隻是,唯一一座墓碑,他怎麽也猜不出是誰。
那是一座遠遠地排在後麵,孤獨地散發著金色光輝的墓碑。他沒見過由黃金打造而成的墓碑,就算看到不僅不會覺得尊貴,反而會認為這是對死者的不尊重。
然後,看到這座墓碑,他並沒有這樣的想法。
墓碑表麵隻被銘刻著小小的一行字——“致我逝去的好友”
就連這行字也仿佛出自外行人的手似的,不僅寫在不起眼的邊緣,而且歪歪扯扯很不雅觀。
在金色墓碑麵前,插著一把黑色的武器,老虎無法分辨這是斧頭還是法杖。
這座墓碑,是為誰而建,又是出自誰之手,都是個疑問。
不過,老虎看到那永不退色的金色光輝,總是不由得想起那永遠在飄揚的金色雙馬尾。
……的確,是在哪裏見過來著。
老虎,卻是想不起了。
——————
哪怕是在早上,這裏永遠是黑暗的。
——在這一個月以來,這裏一直都是黑暗的。
沒有燈光,沒有聲音。
中午或者晚上,門外會響起敲門的聲音,然後這個房間的主人會輕輕地打開門,將外麵的食物拿進來。進食完以後,又會送出去。
拒絕跟這個世界接觸,但又沒打算離開這個世界。
這個矛盾的心情,一直盤踞在她的心中。
——娜塔莎,這一個月以來一直縮在自己的房間裏麵,不曾外出過哪怕一步。
她的腦子裏隻有那對金色的雙馬尾,隻要看到帕瓦羅宮範圍的所有事物都會聯想起自己跟那個永遠在笑的女孩子度過的日子。
一想起那樣的事情,她的眼淚就啪踏啪踏往下掉。
娜塔莎不明白。
已經擁有中級鋼之理的她,反而比起以前更加愛哭了。
過去比誰都討厭動不動就掉眼淚的愛哭鬼的她,現在卻變成了那樣的愛哭鬼。
在那一場決戰當中,她殺死了自己的好友。
得到了一般人夢寐以求的力量,但幾乎失去了自己的全部。
這個交換,對於娜塔莎來說,太過沉重。
今天,是幾月幾日了?
在這裏她失去了時間概念,以至於現在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這裏呆了多久。仿佛在呼應這她的疑問,門被敲響了。
午餐或者晚餐的時間嗎?
娜塔莎躲在自己的世界裏麵拒絕跟這個世界接觸,但她並不允許自己浪費光陰。她每一天都有好好地將送來的飯菜吃幹淨,然後保持八個小時以上的訓練。
哪怕是在室內,她依舊可以進行重負荷的體力訓練,隻有這樣才能讓她不斷堅持著鍛煉,暫時忘卻那悲傷的回憶。
但是休息和睡眠時間,她會馬上想起那些歡樂的日子。
她就是這樣反反複複地度過了這個月。
現在有人敲門了,她便是馬上去開門。
門才剛剛解鎖,就被砰一聲地踹開了。娜塔莎愕然看著這個不速之客,一時呆住了。來人不是誰,正是她的老上司,都鍺女王。
“一個月時間到了,娜塔莎。”
強勢闖入的伊莎貝拉蹭蹭蹭地走進來扯開窗簾,溫暖的陽光瞬間照亮了這個跟外界隔絕的房間。嘎吱一聲把窗戶打開,外麵傳來的新鮮空氣開始在這裏流通,娜塔莎隻覺得一陣刺眼。
“新的任命,從今天開始你就是尤拉魯沙的一名將軍,不允許拒絕。”
“……那還真是沒辦法啊。”
娜塔莎揉著泛淚的眼睛,無力地跪坐在地上。
隻有這個人,隻有自己最敬愛的伊莎貝拉,她沒辦法反抗。
她也知道,自己不能一輩子躲在這裏。或許在她的內心,在渴求著有誰能夠進來拉自己一把,讓自己走出這個陰影也說不定。
能夠對其撒嬌的,恐怕隻有眼前這個人了。
將心情平複下來,娜塔莎站起來打開衣櫃,拿起了一套折疊整齊的製服。
“笨蛋,你已經是將軍了。”
伊莎貝拉笑著敲了敲她的頭,娜塔莎才想起自己拿錯了。
她正要把衣服放回去的時候,發現有什麽東西從衣服裏麵掉出來。
那是一封信。
娜塔莎對這樣的物件沒有記憶,她不知道什麽時候自己衣櫃裏麵會有這樣的東西。
“打開看看?”
伊莎貝拉也是充滿興趣,示意娜塔莎快點滿足她的好奇心。娜塔莎隨手拿起這封信,從信封中抽出裏麵的信件。
映入眼簾的,是一行行清秀的字。字裏行間,時而出現曾經被水沾濕的皺褶。
兩人,瞪大了雙眼。
那一瞬間,娜塔莎忽然想起,這套衣服從被送回來到現在一直都沒有碰過——那是,斯大林送回來的製服。
————
“我曾經有一段時間思考過,我到底是誰。”
在那個深夜,那個少女忽然醒來,悄悄地離開熟睡的娜塔莎身邊,做到書桌前。
“我可能是斯大林,但又可能不是。”
“我沒辦法確定我的答案到底是不是正確的,但作為證據,我隻能趁著那個人熟睡的時候醒來,利用這麽一點的時間來將我的心意傳達給你。”
少女,溫柔地笑了。
“如無意外的話,我將會在明天離去,我知道那個人是個言出必行的人,不管對自己還是對別人,她一樣都很殘酷……不管發生什麽事情,她絕對會實踐自己的想法。或許正是這份近乎病態的行動力,才讓我知道那個人那種可以稱得上執念的堅持。”
“看到這裏你或許會很奇怪我和她的關係,是我表達有些不太清楚吧,對不起呢,娜塔莎。”
似乎想到看到這封信的那個人看到這裏會露出困惑的表情,少女調皮地笑了出聲,但又馬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我就是她,她就是我,我們是一體的。過去是,現在是,未來也是——我很想這麽說,但是那個人,大概不願意。”
“我有預感,她不會把我帶走。她太溫柔了,她也很善解人意,她知道我是屬於這裏,已經無法離開這裏。每當麵對這種抉擇,她一定會絞盡腦汁想出壞主意來達成自己的目的,而這個手段,往往會為她自己帶來深深的創傷。”
“所以呢,不管以後發生什麽事情,請一定不要怨恨那個人,求求你。”
少女雙手合十,對著背後熟睡的好友低頭像是在請求著什麽。
“在這裏,哪怕隻是一些單薄的文字,我也想要說一聲謝謝。隻誕生了三個月的我,竟然能夠享受到這樣的幸福生活,真的不可思議。因為那個人的緣故,我很清楚這個世界有多麽的殘酷多麽的惡意……可是,她依舊相信著幸福,相信著希望——因此,我誕生了。”
“我是個壞孩子。哪怕我是不得已而出現的存在,但我依舊奪去了她本應享受的這一切,而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的發生,沒辦法也不願意去改變這個現狀。”
少女的視野變得模糊,眼淚在信紙上綻放出淚花。
“我可以大聲地告訴全世界,我是最幸福的人。為了某種目的而誕生的我,不僅沒有被罪惡所汙染,而且還得到了救贖——娜塔莎,是你拯救了我。你的出現,讓我的生命不再是為了某個目的,而是真正地散發出真正的光芒。”
“而現在,幸福的夢要結束了,那個人也必須做出抉擇。以那個人的性格,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她認為‘最正確’的選項吧……但這是不對的。自己都無法幸福的人,是沒辦法讓別人幸福的,她是不對的。”
少女暫時停下了筆,用力地捂著嘴巴不讓自己哭出聲音。
良久,她才繼續拿起筆,繼續寫道。
“隻是,我沒辦法告訴她這一點。因為我就是她,她就是我。”
“……我剩下的時間不多了,這一走很可能是永別,但我依舊相信著奇跡,相信著這個世界是充滿希望的。”
少女強忍著痛哭的衝動,顫抖著堅持寫下去。
“那個人總是將自己得到的東西毫不猶豫地拱手相送,直到自己自己付出了難以想象的代價卻什麽也沒得到。”
“這三月以來,我被一個可愛的小騎士拯救了。要是這個願望能夠成真的話,我想祈求這個長大的小騎士能夠再次來到我們的身邊——這次,我想你拯救那個人,將我,將她從這個世界的惡意,這個扭曲的漩渦當中拯救出來。”
“這是我,這是斯大林,最後的任性。”
少女一邊流著淚,小心翼翼地將信件裝進準備好的信封裏麵,將其藏到製服外套的口袋中。
晚安,娜塔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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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被淚水所折射,映照出美麗的彩虹。
淚流滿麵的娜塔莎,呆站了好一會兒,然後忽然蹲下來抱著那封信痛哭。伊莎貝拉一言不發,也沒有去安慰娜塔莎。
她知道,這絕對不是悲傷的淚水——就算是,那也是名為幸福的悲傷。
良久,娜塔莎漸漸收起了哭聲,站了起來。
伊莎貝拉不禁露出驚訝之色。
——從娜塔莎的雙眼中,已經再也看不到半點的悲傷。那鈍色的鋼之輝,比起之前還要閃耀動人。
淡淡的鋼之殼出現在娜塔莎的身體表麵,那是冰冷卻溫柔,堅硬但包容的“鋼”。
“看來,已經完全振作起來了。”
伊莎貝拉由衷地笑了。
“啊,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沒什麽時間在這裏磨蹭。”
娜塔莎帶著自信的微笑,從衣櫃中抽出因為場場激戰而變得傷痕累累的長劍。這把長劍隻是質量稍好的凡品,但對於娜塔莎來說有著特別的意義。
“嗯……為了紀念你的複出,獎勵你一把厲害的武器如何?”
伊莎貝拉看到這樣的娜塔莎,忍不住眉開眼笑。國庫裏麵從來不缺什麽神兵利器,娜塔莎現在已經有資格使用那些武器了。
“不,我就要這個。”
擺了個劍術的起手式,娜塔莎的臉上再也看不到過去像是逞強一樣的強硬,而是發自內心,完全融入她的靈魂的堅強。
“鋼劍【斯大林】,這就是我最強的武器。”
傷痕累累的製式長劍,閃耀著鈍色的鋼之輝。在劍柄與劍刃的交界處,卻是出現了兩道金色的絲帶——那樣子,就像是飄揚的金色雙馬尾,散發著幸福和溫暖的光輝。
娜塔莎本人似乎沒有覺察到,但是伊莎貝拉卻隱約看到了。
——在娜塔莎的背後,仿佛有一個透明的金色雙馬尾少女正在微笑地緊密擁抱著她,永不分離。那對飄揚的雙馬尾,跟劍柄上出現的金色絲帶一模一樣。
“陛下我決定了。”
娜塔莎以堅定的目光看向都鍺女王。
“我要擊潰色雷斯,堂堂正正地,將斯大林還有‘那個人’從這個扭曲的詛咒當中拯救出來——不過在這之前,我們先要把某些人欠下的債追回來。”
“如你所願,我的‘鋼’。”
在陽光中,娜塔莎與伊莎貝拉相視而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尤拉魯沙的命運的雙連星,在這個即將戰亂的時代轟然出世,開始了傳說的一生。
一個時代,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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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塔莎線TE【飄揚的雙馬尾】,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