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俞鋒離開前,留給王啟一顆丹藥,說是固本培元的丹藥。

王啟想要推辭,俞鋒卻不容置疑:“你與齊玉生死之交,幫助他在台郡抵住叛軍,不僅僅是幫他,也是幫大秦,讓台郡乃至並州都幸免於難,區區一顆丹藥,有何不能受之?”

“可是,那戰首功,是葉河的啊。”王啟忍不住說道。

“你也居功至偉,城牆被打開缺口,是你帶人過去,搶下時間的。行了,在囉嗦,我就不給你丹藥,給你拳頭了。”俞鋒佯怒道。

王啟隻好收下丹藥。

直到服下丹藥,王啟才明白,這“區區一顆丹藥”的含金量。

一顆丹藥的藥力,雖然無法讓王啟傷勢痊愈,但是上路行走,不畏春寒卻是足矣!

青牛重新上路,王啟和花姑坐在板車上。

“公子,下一站是哪?”花姑問道。

“白馬縣。”

白馬縣,是王七點名要去的。那地方被群山所包圍,按照王啟事先的打算,是順著遠江乘舟,順江而下的。這樣,能夠省下許多力氣和時間。

隻是王七說要去的地方,那自然是事出有因,王啟承人庇護,縱使心中不願,卻也沒說什麽,乖乖走陸路而不去行水路。

山有山的落仄,水有水的橫法。

山山水水,王啟都是一樣的喜愛。花點時間,去見識群山,倒也不算委屈。

水嘛——那就下次再見咯。

行入羊腸山間小道後,一路上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王七罕見露麵,話不多說,就占去板車一個位置。

還好,板車位置足夠,青牛力氣足夠大。

“七大人,怎麽今天露麵了?”王啟輕笑一聲。

“快到白馬縣的地方了。”王七淡淡說道,“白馬縣這邊,俞鋒剛擊潰了叛軍,眼下還有一些餘孽尚未肅清。為防止事端,我主動出來,免得有不長眼的家夥。”

王啟瞪大眼睛:“白馬縣還有叛軍?那你還讓我走這裏。”

“我來殺人的。”王七解釋一下,隨後閉上眼睛。

王啟思考片刻後,再度將紅袍穿上。出門在外,還是小心微妙。

“公子倒不如一直穿著,換來換去的也麻煩。”花姑提議道。

王啟含含糊糊的答應一聲,又摸出數張符籙交給花姑,然後把幾張符籙放在隨手可以拿到的地方,這才放下心來。

轉過山坳,王啟就聞到一絲血腥味。

再往前,景色讓王啟有些發愣。

道路兩側的山上,都是被大火燒過的痕跡。分明是開春季節,漫山遍野是花草的時候,此刻映入眼簾的卻是,光禿禿的山和被大火燒過留下的黑色。甚至道路上,還有紅色的水窪。

連著青牛,都忍不住低聲叫喚起來。

聞著越發濃重的血腥味,王啟忍不住說道:“這裏打得很慘烈?”

沒人回答,王啟閉著嘴巴,捂住鼻子。

花姑催動修為,她都刻意收斂著身上的異香,此刻不得不催使著香味濃重起來,好抵消一部分血腥味。

王七睜開眼睛,看著道路兩側的慘狀,終於再度開口:“有沒有破障符,和驅除煞氣的符籙?”

王啟一愣,破障符,一般是針對迷陣,或者是瘴氣等情況的符籙。

結合王七後半句,驅除煞氣的符籙?

“會有鬼?”王啟輕聲問道。

“你是練氣士還是我是練氣士?”王七反問道。

王啟尷尬一笑,這個問題,好像的確是自己的專業特長了。他打量著四周,感受著路上的血腥和煞氣,最後心情有些沉重。

煞氣濃重至極,怕是真的可能會鬧鬼,可是,王啟並沒有準備破障符和驅除煞氣的符籙。

“現在畫,還來得及嗎?”王啟訕訕說道。

“算了,不用了。”王七看了他一眼,無奈搖頭。

日頭很快就西墜下山了,山路一片黑暗。

王啟咽了咽口水,他不是沒有見過鬼,隻是,這裏的煞氣濃重,怨氣之深,怕是真要出現什麽鬼物,那絕對不是他能夠應付得了的。

下意識的,王啟看向王七。

在黑暗中,王七那一襲白衣,輪廓很清楚。

“我說,你想晚上在這荒郊野嶺過夜嗎?”王七冷冷說道。

王啟一愣,隨後取出兩張照明用的符籙點燃。

橘黃色的符火溫暖,分別懸在青牛前方和板車後麵。

一前一後,顧頭又顧尾,王啟覺得自己實在是機智。

“多來幾張。”王七說道,“你不準備破障符,反而準備這種照明用的符籙,真是怪哉。”

王啟又取出數張符籙點燃,看著道路明亮起來,他說道:“這符籙,多多少少也有驅除煞氣陰氣的作用。至於破障符,我遇到的人想要殺我,都是直接動手的,也沒人用陣法什麽的。”

王七輕笑一聲。

王啟急忙說道:“上次竹林,那黑衣人的陣法,我破了也沒用!”

先不提能不能破,能不能從那兩個持劍人手下活下來,還是問題呢。

“行了行了,看路吧。”王七揮了揮手。

花姑的眼睛,反射著符火的光,幽幽的發著一抹綠色,她輕聲說道:“我感受到一絲不對勁。”

王啟知道她是山間野獸化妖,雖然不知道具體原型是什麽,但是山獸對於危險,有著一種天然敏銳。

聽到花姑的話,王啟頓時打起精神,警惕的看著四周。

頭上一陣閃動翅膀的聲音傳過,王七輕聲道:“來了!”

一聲難聽刺耳的鴉鳴驟然響起,隨後符火在一瞬間轉變為幽綠。不知什麽時候,濃重的霧氣彌漫山道。

“哞!哞!”青牛叫了起來。

“這麽狠?”王啟心中猛地一驚,他那些符籙,在照亮的同時,也是能夠驅除煞氣和陰氣的,但是隻是一瞬間,所有符火就變得幽綠起來。

“你們兩個護住自己!”

在越發濃重的霧氣中,王啟隻聽到王七這麽說道。

王啟急忙爬過去一點,與花姑背靠背。

“哞!”青牛的叫聲傳來。

王啟深呼吸一口氣,隨後鎮定說道:“花姑不要怕,我們隻需要坐在板車上,牛兒會拉著我們走出迷霧的——我去你大爺的!”

剛想嘮叨兩句的王啟,猛地感覺有東西在拉扯自己的小腿,他急忙運轉靈力,狠狠踹出。

感受到腳上的東西沒了之後,王啟將剩下的照明的符籙全部點燃。

無一例外,符火全都在短時間內變成幽綠。

“公子,好多!”花姑驚呼一聲。

在濃重的霧氣中,王啟啥也看不到,連剛剛釋放的符火,都隻能看到幽綠的一團輪廓,此刻,感受著花姑後背的顫抖,他咬了咬牙。

玄澀奧晦的道文從王啟口中念出,他的聲音越來越快,越來越大。

最後,王啟近乎嘶吼的咆哮:“敕令:火來!”

金色的火焰出現在王啟伸出的手掌上,霧氣在接觸金色火焰的時候,發出怪響。

王啟站在牛車上,狠狠一揮手。

火焰迅速膨脹開來,化作一圈火環,將青牛和板車護住。

一瞬間,王啟的麵色蒼白起來。

熾烈金炎以特殊方式催動,代價就是王啟的絕大部分靈力。

不過好處顯而易見,周遭的霧氣在一瞬間被驅除幹淨。

在火光下,一張張被燒焦的臉驚恐退後,對這火焰極為驚恐。

花姑扶著短時間內耗費太多靈力的而有些站不穩的王啟,看著那些鬼臉後退,眼中閃過一抹畏懼。

熾烈金炎,對著一切邪祟妖物,都存在著天然克製,即使火焰沒有針對花姑,但是花姑還是感受到恐懼。

王七去而複返,徑直穿過火圈:“這是什麽火?”

王啟微微搖頭:“怎麽樣?”

“有些棘手,我畢竟不是練氣士,對鬼祟的手段有限。”王七麵色有些難看的說道。

“叮鈴!”

一聲清脆的鈴聲響起,隨後數道紅色火焰降落在霧氣中。

隱藏在霧氣背後的鬼祟們發出尖厲的叫聲,霧氣翻湧著,要將降落的紅色火焰給熄滅。

“叮鈴!”

又是一聲清脆鈴響,那數道紅色火焰在霧氣中快速移動,最後來到青牛前方。

紅色火焰在青牛前方停下,分列兩邊懸浮。

王啟麵色警惕,王七也是伸出手,開始蓄力。

“裏麵的朋友,順著指路明火出來吧。”一道蒼老的聲音響起。

王啟一愣,隨後拍了拍板車:“牛兒,快,這是救兵來了!”

青牛邁開步伐,拉著板車往前移動。

那分列兩邊的紅火,也是隨著青牛的移動向前漂浮,始終保持著在前方的距離。

霧氣翻滾,鬼叫尖銳。

王啟麵色再度一白,煞氣陰氣在快速的攀升,連帶著護住青牛板車的熾烈金炎,都暗淡許多。

“執迷不悟,還不速速退去!”

那蒼老聲音再度響起,如同雷喝。

霧氣微微停滯,隨後更加瘋狂的湧動。

王啟顧不得心疼靈力,連忙熾烈金炎穩住。

“叮叮叮叮!”

一連串的鈴聲響起,霧氣慢慢止住翻湧。

“退去!”蒼老聲音響起,數道符光落入霧氣中,將濃重的霧氣給打散。

王啟一顆懸起的心放下:“這是有高人啊。”

“高人不出力,又有何用?”王七冷冷說道。

“人家不是救了我們嗎?”王啟詫異道。

霧氣消散,青牛前方的紅火也是消失不見。

王啟也收起了熾烈金炎,看著道路前方的人影。

天上半輪弦月,依稀可以視物。

發須皆白的老道士,穿著幹淨老舊的道袍,一手持拂塵,一手持小鈴站在那裏。

“謝過前輩出手救命!”王啟跳下車,行禮道。

“小友是環方劍場的修士?”老道士看了看王啟身上的紅袍,有些詫異的說道。

“是的,在下王啟,宗門厚愛,讓我淺薄修為,做了一個長老。”

老道士微微點頭,看向王七:“朝廷捕蛇雀,不知來的是何人?”

“七。”王七淡淡說道。

老道士笑了笑,轉身說道:“小友,跟緊老道吧,這一路上,可不安生。”

王啟連忙招手,示意青牛跟上,隨後他快步趕上老道,落後數步。

“敢問道爺道號?”王啟問道。

“道號不道號的,無用矣。”老道士搖搖頭,看向身後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