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隨著夢貘走近焦黑人形，周遭的一切都如畫布被抽離，一切畫景都開始扭曲旋轉起來。
王啟抱著孩子，冷冷看著夢貘化作一團黑霧將焦黑人形包裹起來。
悅城，這座城池終於露出了被夢貘遮蔽起來的真實樣景。
殘垣斷壁，到處都是大火燒過的痕跡，被燒成焦炭的身體，就那麽橫七豎八的堆積著。
王啟的心忍不住顫了顫，他抿著嘴唇，麵色肉眼可見的蒼白起來。
“怎麽了？”白狐問道。
“沒什麽，隻是想到一些不好的東西罷了。”王啟不想多說什麽。
王啟伸出手，將劍器都收回，隨後又把麵具給戴好，接著喚醒了那個孩子。
“說起來，我還以為你真把這小鬼殺了。”白狐輕笑一聲。
王啟沒有搭話，隻是將小鬼丟在地上。
小鬼左右看著一切，目光茫然，隨後目光定在了王啟身上。
“是你，劍仙大人。”小鬼輕聲說道。
“想不想活命？”王啟淡淡說道。
“這是悅城嗎？”小鬼問道。
“嗯。”王啟輕輕點頭。
小鬼站起身，隨意的走動了幾下，王啟並沒有阻攔他。
“劍仙大人，我已經是鬼了，早就死了的人，哪裏來得活命說法？”小鬼耷拉著肩頭說道，大概是發現，悅城真的死絕了吧。
“鬼也能死一次。我給你一個機會，把握住了，那我引你上修行路，長長久久的存在世間，或者轉世輪回；把握不住了，我就立即將你打散，從此魂飛魄散，再無來生可言！”王啟冷冷說道。
小鬼張了張嘴，輕聲問道：“大人，真的有輪回嗎？”
王啟沉默片刻後，淡淡說道：“我不知道，但世人都說有，我也希望有。”
小鬼抿了抿唇後，最後如釋重負：“大人，您希望我為你做些什麽？”
“不需要你幫我做些什麽，證實一下你之前說過的話吧，你說過，你有一個妹妹。”王啟淡淡說道，“找到你的妹妹，我引你修行。”
“可是大人，那大妖......”小鬼欲言又止。
“大妖不足為懼。”王啟說道。
小鬼聽了，看著麵前這個渾身沾滿血汙，背負兩柄長劍的男子，在那張平平相貌下，卻是有著一張蒼白的青年的臉。
“好！”
小鬼極慢極慢的走在街道上，王啟跟在他身後沒有催促，白狐則是留在原地，等待著夢貘與那焦黑人形分出勝負。
王啟看著小鬼那單薄的後背，其實從小鬼問出那句真的有輪回嗎？他就已經放棄了打殺小鬼的想法，不管小鬼到底是否真的有個妹妹被焦黑人形控製起來。
就算真的有，恐怕也早就被殺了，王啟在這座城池，並沒有發現活人。
因為活人幾乎都被王啟昨夜斬殺了。
悅城一座城池死絕，玨京那邊卻沒有絲毫察覺，無非就是焦黑人形留了這滿城修士一條小命。
這些修士在知曉自己逃脫不得後，甘願為焦黑人形驅使。
配合上夢貘，來往修士，強的放過，有大背景的放過，沒實力沒背景的，則是被坑殺在這悅城中，淪為焦黑人形的養料。
焦黑人形給悅城修士加持禁術，令他們不得與外界失去聯係，遇到玨京述職的時候，則令他們依照曆年慣例前去。由於禁術的存在，他們但凡透露了此間信息，就會被磨滅元神。
王啟將這些修士斬殺，歸根結底還是憎惡他們的怕死。
在大秦時，遂郡被包圍，數月有餘，眾將士屢遭死境，但是卻無一人言降，更不要提淪為敵人的走狗了！
這群悅城修士，並非沒有機會傳遞信息，可是一個怕死，就讓這滿城白白死絕。
“在其位，不盡其責，就算斬殺了，又奈我何？”王啟回頭看去，大雪紛飛，整個悅城無比淒涼。
小鬼在一處坍塌的房屋麵前站定，久久不再動彈。
王啟上前，大雪倒灌回天，坍塌的房屋泥土磚塊被豁開，露出下方一個蜷縮著被凍硬的小女孩屍體。
“死了。”小鬼說道，他跪倒在地，又重複一句，“死了，都死了。一座悅城，都死絕了。”
王啟看著那具屍體，手指微微一點，隨後磚塊泥土重新湧來，將那女孩掩蓋住，如同一個隆起的小墳包。
“走吧。”王啟輕聲說道。
“去哪？”小鬼木然的說道。
“送他們去往輪回。”王啟輕聲說道。
“真的有輪回嗎？”小鬼眼中閃過一絲絲的光亮。
“總要試試吧？萬一有呢？”王啟說道。
“好！”小鬼重重點頭。
王啟帶著小鬼折回到白狐身邊，白狐將一塊湛藍色的圓潤珠子遞給王啟，王啟將其收起後，說道：“走吧。”
來到城門口，王啟抬頭看了看天色，天色已然大亮，在城中，有著死氣遮掩，小鬼尚能行動，待出了城，小鬼就得被陽氣炙烤魂飛魄散了。
一張符籙飛出，落在了小鬼身上，他頭頂出現了一個傘模樣的東西，將其籠罩起來。
隨後，王啟將城門輕輕推開。
麵對淪為死城的悅城，王啟麵色凝重，他先將後背兩柄長劍取下，交給白狐捧著，隨後又將身上的沾滿血腥的黑衫脫下，換成紅袍，又將一柄拂塵拿在手裏。
“你要引這滿城怨靈輪回？”白狐微微一愣。
“早些年見過前輩引戰場身死的英魂輪回，這靈未化鬼，想來接引起來，我這點修為也是夠用的吧？”王啟輕聲說道。
“隨便你。”白狐說道。
縱使滿城橫死之人，沒有化作怨鬼，想要超度也絕非易事。
一座城池，隻有小鬼一隻鬼，答案顯而易見，是那化妖的劍仙出手，不讓滿城冤魂化鬼。
滿城冤魂應當化鬼，但是卻被外力導致無法化鬼，那麽如此以來，就隻剩下純粹的怨煞氣了，想要超度了這些殘靈，就要先淨化了這滿城怨煞之氣，否則強行超度，就隻能苦苦承受怨煞氣。
王啟繞著悅城走走停停，不斷的在城中銘刻陣法，白天黑夜，從不停歇。
五日後，他才回到了悅城城門。
“畫完了？”白狐淡淡問道。
“嗯。”王啟點點頭，神色難掩疲倦。
為了防止超度中途自己靈力不夠，王啟又在身邊銘刻了一個聚靈陣法，做好萬全準備後，王啟才將拂塵握在手裏。
“開始了。”王啟輕聲說道。
一塊靈石從他手中墜落在地，王啟靈力猛地撲出，將悅城內外銘刻的陣法給激活。
一瞬間，道道白光衝入雲霄，大地震顫！
“聚！”王啟猛地一揮拂塵，一道法印打入空中。
頓時，天昏地暗，無數雲氣，在王啟的牽引下不斷的湧來，密布在悅城上空。
無形的氣機擴散開來，壓得白狐胸口沉悶。
“如此奇天大陣，你是從何處學來？”白狐伸出手，打出一道妖力護住小鬼，隨後麵色驚駭的看著王啟。
聚靈法陣開啟，靈光滿天，王啟被靈光照射的光輝滿身，那張平平無奇的麵具，也折射出異樣的美感。
王啟輕呼一口氣，當年在白馬縣看那老道士超度戰場英魂的時候，是那麽輕鬆，甚至超度完還能和王七打上一場，輪到自己來，卻是無比吃力。
大口吞咽了一口精純的靈力，王啟見天上白光和雲氣都已經凝聚的差不多，於是取出鈴鐺，他運轉靈力，將鈴鐺晃動。
清脆的鈴聲響起在天地間，白色光柱上開始慢慢的滋生出黑色的紋路來。
隨著黑色紋路在光柱上滋生，王啟也是麵露凝重。
下一步，就該是這些怨煞氣所化的黑色紋路，要引來雷劫了吧？
果不其然，雲氣開始湧動，浩**的雷威開始滋生。
白狐和小鬼都是麵露驚駭，一個是妖，一個是鬼，對天雷有著天然畏懼。
王啟伸出手，將兩柄長劍分別立在身邊左右，隨後一張巨大符籙飛出，在半空中不斷飛舞。
“弟子王啟，奏表上蒼！”
“悅城無辜，飛來橫禍！滿城死絕，其怨可查！”
“雖為怨煞，然未曾傷害生靈。”
“......”
“弟子王啟，懇切上蒼，令悅城怨煞，免加雷劫！”
那張巨大符籙如同斷線風箏一般，頃刻間被大風裹挾，直入雲霄。
刹那間，雷鳴大作，一道雷霆撲出，將那符籙給打成飛灰。
王啟麵色白了白，那道雷霆打碎符籙後，直奔王啟而來。
“轟！”
雷霆灌體，王啟被巨大的痛苦所包圍，整個人籠罩在雷光中，蜷縮在地上。
白狐捂住嘴，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天空。
雷光大作，轟隆不止，不斷的擊打在白色光柱上。
王啟蜷縮在地，雷霆在他體內不斷遊走，肌肉撕裂，讓他痛苦的連話都說不出來。
“為什麽？！為什麽？！”
王啟艱難的張開嘴，眼睜的無比巨大。
一道清幽深遠的啼叫響起，王啟眼中世界驟然改換。
整個世界變為一片黑白，王啟的目光輕而易舉的透過雲層，看到天空出現了道道藍色的紋路。
一隻大鳥從北飛來，張開羽翅，鋪天蓋地。
“九......”王啟艱難的開口。
白狐看著天空：“什麽？”
在白狐和小鬼的眼中，隻有滿天雷霆咆哮，不斷的擊打白色光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