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環方山,山腳小鎮。

大雨瓢潑,秋風蕭瑟。

林真慶手捧一本劍經,坐在曾經高何與陸仙玉打鬥的酒鋪內,他雖然是看著手裏的劍經,但是目光卻不停的往屋外飄去。

一道身影出現在酒鋪外麵,林真慶將手裏的劍經合起。

“老板,來碗爛肉麵,再來一壺酒。”

“靠!張淡閑你不幫我點一份?老板,我要一份一樣的。”

林真慶重新打開劍經,淡淡說道:“張淡閑,李破光,你們兩個今兒個怎麽這麽早回來了?”

“林師叔,你也在啊。”

走入酒鋪內的兩個青年一愣,隨後笑問道:“師叔,你要喝一壺嗎?”

林真慶搖了搖頭:“今天不適合喝酒。”

“按照張淡閑的說法,秋雨蕭瑟,山景如墨,當飲一壺。而且,師叔你喝酒還挑時候?”李破光怪笑道。

環方劍場何人不知林真慶好酒,常常大醉。

林真慶哼了一聲,隻是問道:“你們兩個怎麽這麽早回來了?任務完成了?”

“有些麻煩,不過我們二人急著回來,就以受了點小傷作為代價,強行將那妖物格殺。”李破光說道。

張淡閑不滿道:“分明我可以不用受傷的,還不是你沉不住氣?今日這頓你請了!”

李破光將一串銅錢拍在桌子上:“我請就我請,誰叫你那麽毛手毛腳,急吼吼的衝在前麵。”

二人鬥嘴起來,不過隨著兩碗爛肉麵和兩壺好酒端上桌子後,就停了下來。

林真慶幹脆合上劍經,撐著下巴看著門口,怔怔發呆。

“林師叔,聽說今日楊師祖歸山?張師叔也跟著歸山了?”李破光好奇問道。

“嗯,師父下山多年,我也許久沒有見過了。”林真慶輕聲說道。

“難怪今日不適合喝酒了。”李破光笑了笑。

林真慶是個實打實的酒鬼,而且酒後極容易失態,所以楊青一直明令禁止其飲酒。今日楊青歸山,那麽對於林真意而言,自然不是喝酒的時候了。

“聽說隕星山那邊出了一個天下年輕十傑,林師叔你可是十傑之一呢。”李破光說道,“或許,楊師叔心裏高興,允許你喝兩杯呢?”

“嗯,那個排名算得了什麽?”林真慶輕笑一聲,腦海裏閃過一道麵孔,“王師弟都不在上麵呢?難道你們覺得王師弟實力不夠?”

話音落下,酒鋪內安靜一瞬。

“未必呢?”李破光大嘴巴直接說道,“這麽久沒見到他了。”

“的確啊,許久沒有見到了,以往都還有消息傳回,現在都很少了。”張淡閑唏噓道。

當年一行人一起下山遊曆,結果王啟卻是半路就被大修士擄走,至今未歸。

林真慶感到有些煩躁,隨後知會一聲,走出了酒鋪,站在屋簷下看著厚重的雨幕。

不知過了多久,林真慶感覺寒氣逼人,便搓了搓手。

雨勢漸小,青山逶迤,白霧繚繞。

一匹劍光劃破暗沉天光,落在小鎮上,一個灰衣弟子拱手道:“林師叔,楊師祖歸山了。”

“回來了?”林真慶怪異的看了一眼小鎮入口。

“師祖讓師叔在這山下候著,裏麵的兩位師兄還請歸山。”灰衣弟子看著酒鋪內說道。

張淡閑放下碗,將酒壺收起,跟著李破光走出酒鋪,有些驚奇。

曆來歸山的環方劍場修士,第一站都是小鎮,怎麽今兒個,反而是先歸山了?

“師叔,我們先回去了。”

三人招呼一聲,隨後相繼化作劍光離開。

林真慶站在屋簷下,有些疑惑。

“師父歸山了,為何要我在這山下候著?”

一道大紅的身影,撐著一柄紅紙傘緩緩走來。

林真慶抬眼看去,有些意外:“沒有聽說哪個師兄還在外麵的啊?這是誰?”

大紅衣袍,正是環方劍場內門長老的服飾。

紅傘走到近前,林真慶眯起眼睛,看著對方從傘下露出的灰白頭發,有些意外。

從對方撐傘的手可以看出,此人年紀不大,可是那一頭幹枯的灰白頭發,卻是與之極不相符。

“林師兄?”紅傘微微抬起,露出一張有些蒼白的臉。

林真慶張了張嘴,從那張有些陌生的臉上看出熟悉。

“王師弟?”林真慶驚呼一聲,衝出屋簷。

王啟將傘抬高,讓林真慶也納入傘下。

“師兄,許久不見了。”王啟含笑開口,看著麵前的林真慶,感到有些恍惚。

當初下山,二人都是翩翩少年,但是直到現在,二人都已經成人了。

“你這頭發,怎麽回事?”林真慶詢問道。

“小事,在遂郡傷到了本源。”王啟輕描淡寫的說道。

“傷到了本源?那還能叫小事?”林真慶瞪眼。

“都回家了,不叫小事是什麽?”王啟輕笑一聲。

林真慶沉默片刻後,隨後輕笑:“是啊,回家了,都不算事了,走!我們歸山。”

二人同撐一柄傘,朝著環方山深處走去。

回到家了,那就都不是事了。

在外漂泊之人,無論受了多大委屈,遭遇了多少傷心事,回到了家,那就不都事了。

何處為家?吾心安處即為吾鄉。

在外之時,王啟要防著襲殺,又要小心處事為人,曾經極度渴望著回到環方山,在環方山,他可以無憂無慮。

今日,終於歸家了。

山路濕滑崎嶇,二人走的很慢。

王啟看著山間景色,微微感到恍惚。

這一切,多麽親切啊。

轉過一個山腳,一道高大石門屹立,上書環方二字。

王啟駐足,看了那石門許久,最後笑了笑,抬步朝著山門走去。

雨歇時,山間彌漫著泥土味道,道路兩側尚有殘花點點。

王啟將紅傘收起,朝著宗門內走去。

隨著他走入宗門,一點淚光泛起。

“我,回來了。”

林真慶默默的跟在王啟身後,內心唏噓不已。

外門的弟子們看見兩人,紛紛上前行禮。

“見過二位師叔。”

王啟怔怔出神,順著記憶裏的路往前走去。

林真慶朝著弟子們擺擺手,示意他們離開。

眾弟子們好奇的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竊竊私語。

“那位林師叔身邊的那位師叔是誰?”

“不知道啊,好像從未見過。”

“不清楚不清楚。”

“按照咱們宗門的規矩,內門長老是白衣繡藍紋的,紅袍,那是內門峰主!”

“咱們宗門,還有這麽年輕的峰主?”

王啟順著道路前進,來到一處院子門前。

看了一眼院子對麵的瀑布,王啟輕輕將院門推開。

看著院子裏熟悉的布局,王啟也不管雨水,一屁股坐在樹下,微微抬起頭。

“師弟。”林真慶輕喚了一聲。

王啟動了動,說道:“師兄,我休息會兒。”

“好。”林真慶退出院子,將院門帶上。

林真慶淡淡說道:“出來吧,別貓著了。”

隻見兩道身影出現,嚴恬帶著一個孩子出現。

“師父,聽說我那個師叔回山了?在那院子裏嗎?”古靈精怪的孩子好奇的看著林真慶身後的院門。

“嗯,他剛回來在休息,下次再帶你來見他。”林真慶摸了摸孩子的手。

孩子乃是一個孤兒,林真慶在某次下山肅清一夥邪修的時候救下這個孩子,收為弟子,取名林安。

林安資質不錯,就是活潑的過分了,常常和嚴恬混在一起,兩個人堪稱環方劍場兩大混世魔王,山上山下,沒有哪裏是他們不敢去的。

當然了,林真慶身後的小院是例外。

這個院子,楊青和張全都屢次告誡過宗門弟子,任何人不得擅入,違者重罰。

嚴恬知道那是什麽地方,而小林安卻是不知,一直想要去看看究竟。

今日逮到機會,那個傳說中的小師叔歸山了,林安想著接著拜訪的機會,好好看個仔細。

林真慶拍了拍他的腦袋:“走了,我知道你打的什麽注意,以後有的是機會看。”

被戳破心思的林安有些喪氣,拉著林真慶的手往回走。

“還有你嚴恬,王師弟剛剛歸山,需要休息,你可別像以前一樣犯渾。”林真慶淡淡說道。

嚴恬癟起嘴。

林真慶不為所動,隻是離去。

瀟瀟風雨入山來。

王啟從樹下醒來,身上已然被雨水澆透,他起身走入房間內,將濕透的衣物換下,穿上一件黑衫。

青川盤踞在桌子上,好奇的打量著四周:“這就是環方劍場?你不是峰主嗎?怎麽這麽寒酸?”

“這又不是我的山頭。”王啟淡淡說道,“老牛去的才是。”

“什麽?你讓老牛先過去享福,卻讓我跟著你淋雨?”青川有些不滿起來。

“著急做什麽?這就帶你去。”

王啟伸出手將青川提起,隨後走出院子。

剛出院門,他就瞧見不遠處樹下蹲著的一道身影。

“嚴恬,你在這淋雨?”王啟喚了一聲。

嚴恬起身來到王啟身邊,笑嘻嘻的說道:“小師叔,現在你去哪?”

“去飛懸峰。”王啟淡淡說道。

“我陪你去。”嚴恬不假思索的說道。

王啟沒有說話,隻是往前走去。

嚴恬急忙跟上,看著前方王啟的背影,她抿了抿嘴唇。

“好像,又走在了剛下山的時候。”嚴恬有些恍惚。

“走快點,雨大。”王啟回頭招呼一聲。

“來了!”嚴恬快步走了幾下,隨後躍起撲在王啟背上。

“小師叔你背我!”

“怎麽還這麽胡鬧呢?”王啟有些無奈。

嚴恬驕橫表示:“我不,在小師叔麵前,我就喜歡胡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