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將湯碗擱在桌子上,王啟揉了揉眉心,他沒有胃口。

自許薔死後,王啟一開始還會吃飯,隨著距離許薔身死的時間過去越發久,王啟就越來越不想吃飯了。他本來就已經是練氣士,餐風飲露本就是正常的事,不吃飯也不會死。

每次吃飯,王啟都會想起在大奇寧城,許薔陪著自己去買菜,等著自己做好飯一起吃,兩個人就像是家人一樣。

“唉。”王啟悠悠歎氣。

從門口爬進房間的青川盤旋在桌子上,好奇的問道:“你不喝嗎?”

王啟沒有回答,而是伸出手指點了點青川的腦袋:“你是不是偷懶睡著了?”

青川有些心虛的低著頭,但是又實在難以忍受肉湯的香氣,翠綠色的頭不斷的搖擺著。

“你想喝就喝吧。”王啟笑著說道。

青川眼中閃過喜悅,身量稍稍變大,隨後大口暢飲肉湯。

王啟抿著嘴看著青川,不喝湯他覺得有些愧對秀英嫂子的一番好意,人家大半夜的不睡覺就等著自己結束修煉,想用一碗肉湯,好讓自己補補身子。

但是喝湯,他又會想起自己的師父許薔,真是為難。

不過好在有青川這個饞鬼在,隻要把湯喝了,就不算辜負秀英嫂子的一番好意了,不是嗎?

沒有理會喝湯的青川,王啟掏出數張空白的符紙,開始繪符。

他要繪製的,是能夠在轉瞬間激活陣法的主符,他先設想了幾種陣法,功能不同,有殺陣,迷陣,幻陣。

陣法的不同,主符的要求也各有不同,王啟提起一口氣,隨後將筆輕輕拿起。

靈識湧出,包裹住專門用作繪製符籙的筆,沾染上朱砂,隨後下筆如有神。

不得不說,用靈識繪製符籙,功效奇佳。

畫完幾張後,王啟感覺時間還早,自己沒有困意,於是又取出一些符紙,開始繪製其他類型的符籙。

直到天亮後,王啟才將筆和朱砂收起,他滿意的看了看繪製好的符籙,將它們收好後,重重的倒在**。

靈識繪製符籙,消耗的是精氣神,沒有什麽是比睡一覺能更好的恢複精氣神了。

在王啟睡下沒多久,秀英就起床,她來到王啟門前,仔細聽了聽,房間內沒有動靜,看來是睡下了。

秀英鬆了一口氣,隨後摸了摸手裏的簪子,簪子是金子打造,上麵有著各種精細秀美的雕刻痕跡,她有些不舍的摸了摸,隨後摸了摸腰間的荷包,裏麵有著幾塊張庸留下的靈石。

在清晨的薄霧裏,秀英離開了家門。

葉河在秀英走出家門後出現在房門處,他輕輕伸出手,一隻紙鶴飛出,隨後快速追上了秀英,在秀英沒有注意到的情況下落在了她肩頭消失不見。

遂郡打了這麽久,保不齊城內會有吃了熊心豹子膽的人鬧事,葉河不難猜出秀英是去買食物,亂世中,掌握糧食買賣的人,往往都很容易坐地起價敲竹杆,秀英萬一和對方起了衝突的話,那鐵定吃虧。

紙鶴有一道護身道法存在,在被激活後,葉河這邊就能察覺到,隨後做出應對。

當然了,葉河主精劍道,道法這類的隻會一些淺薄的道法,這紙鶴也一樣,是個一次性的東西,不夠夠用了。

即使葉河是重傷,但是出劍的能力還是有的,實在不行,就搖人。

在太陽大了起來驅散了晨霧的時候,秀英就歸來了。

葉河懶洋洋的坐在院子裏曬著太陽,不知不覺,時節又到秋矣。

“葉哥,小啟醒了嗎?”秀英提著一個麻布袋,擦著額頭上的汗水問道。

葉河起身,從秀英手裏接過袋子放到廚房:“沒呢,估計昨天晚上熬了個大夜。”

“那我還要不要做他的飯啊?”秀英有些為難。

“不用了,他不吃的。”葉河打了一個哈欠從廚房裏出來,“對了,我不吃早飯,我去城牆上看看。”

“好,那我就不做你的飯了。午飯回來吃嗎?”秀英詢問道。

“會回來吃午飯。”葉河說完,就徑直出門去了。

葉河慢吞吞的在街道上走著,街道上滿目瘡痍,當初攻城者先以漫天火球轟擊遂郡,造成到處都是黑壓壓的被燒過的痕跡,像張庸家這種保留下來的房屋少之又少,更多的被火球毀於一旦。

路麵上,隨處可見麵色枯黃之人在遊**著,就像是孤魂一樣,似乎是在尋找食物,又像是在尋找自己的家人。

戰爭帶來的,不僅僅是功成名就,也有著白骨累累。

葉河深深呼吸一口氣,隨後低下頭快步前進。

他來自南方小國,眼前的景象是早就見過許多次了,甚至比這還要淒慘的景象也是見過許多次。

就比如葉河離開家鄉那次,國主死戰,最後敵軍突入國都,滿街殺人。

葉河仗劍出手,擊斃了敵軍主將後,被敵國大張旗鼓的搜捕,不得已,他一路北上,最終來到了這大秦。

不過就算見多了更多淒慘的人間煉獄,葉河也依舊對麵前的景象感到由衷的悲傷。

自古戰事多傷民。

曾經他葉河,也是普普通通的一個人,僥幸無比成為了修行者,也依舊常懷敬畏。

數個人看到了葉河,在這滿目瘡痍的街道上,葉河穿戴整齊,與這條街顯得格格不入。

有人抱著孩子,壯著膽子跪倒在葉河麵前:“老爺,求求你給口飯吃吧,我家小兒快要撐不住了。”

葉河沉默著看了看女人懷中的孩子,周圍還有別的人靠攏過來。

“我身上沒有吃的。”葉河淡淡說著,說完,就想要抽身離開。

再不離開,隻怕這些被波及的難民就要將他圍住,他想要去城牆,就會麻煩許多。

怕什麽來什麽,女人哭聲吸引了更多的難民靠攏過來,他們將葉河虛虛的圍住,每個人眼中都帶著一抹古怪的光。

葉河隱隱感到不安,從這些人的眼中,他看到了對食物的渴望,對葉河能夠在變故中保持光彩而感到憎恨。

“他們又憑什麽對我感到憎恨?又不是我造成你們這副模樣的!我甚至因為你們,在城牆死戰,差點身死道消!”葉河心中不禁感到不寒而栗,同時一股火氣也是從心中滋生出來。

“老爺,求求你了,我的孩子真的餓了好幾天了,他才五歲啊,求求你了,隻給一點讓我孩子吃一點就行啊!”女人跪在地上,將懷裏的小小一隻的孩子緊緊摟住,朝著葉河用膝蓋走了兩步。

葉河緊繃起臉:“真沒有。”

“真是太可恨了!你們這群家夥,將糧食藏起來,即使你們願意賣,也是價格上漲許多,試圖趁此機會收刮民膏!你們這群王八蛋!”一個男人恨聲說道。

葉河微微皺眉,他抱著胳膊,冷冷說道:“你說的跟我沒關係,我現在有事,你們讓開,吃的東西我身上沒有,你們找錯人了。”

“沒吃的?騙鬼呢?”眾人卻是不依不饒。

葉河輕輕晃動一隻手指,一陣劍鳴聲響起,隨後劍光鋪展開來。

“滾!”葉河冷冷說道。

“練氣士,是練氣士!”眾人吃驚,似乎是沒有想到葉河竟是一個練氣士。

現在城內的練氣士都在城牆上作戰,平日裏到處可見的練氣士們在此時,在除了城牆區域外就極難見到,所以一開始他們沒有把葉河往練氣士那邊想。

“再不滾,我就把你們都殺了。老子在遂郡城也算得上打生打死了,可不是為了救你們這幫自私自利的餓死鬼的。”葉河厭惡的說道,他現在還不動手,一是怕大秦方麵事後追究自己屠殺平民,他殺的人許多,但是還真沒對平民動手。二是他不想髒了自己的手。

剛才那些家夥的話,雖然是在譴責,實際上是為了煽動周圍人的情緒的,算得上陰謀了。

對於這種家夥,他葉河可沒有什麽好感觀。

眾人一哄而散,隻留下那個女人抱著自己的孩子跪在地上,神色哀切的看著葉河:“仙師,你是仙師,能不能給小女子一條活路,哦不,給我懷裏的孩子一條活路啊。他生了病,又沒有吃的,真的快死了!嗚嗚嗚——”

葉河看著這個女人,心中沉甸甸的。

“求求你了,仙師,我是真的沒有辦法了,孩他爹一開始就死了,我們孤兒寡女的,真的實在走投無路了,這遂郡城現在,真的是吃人的地方啊。”女人神色哀切無比,眼淚嘩啦啦的流著。

葉河看著女人懷中的孩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這樣吧,你把孩子抱著,跟我走吧。”葉河輕聲說道。

女人神色激動起來,就要給葉河磕頭,卻被無形的氣流托住。

“先別急著磕頭。”葉河沉聲說道,“說實話,我不能保證你和你的孩子活下去,隻能說盡力了,能不能活,隻能看命。”

女人淚眼婆娑看著葉河。

“我帶你去城牆,但是城牆是什麽樣子,你心裏有數的吧?”葉河淡淡問道。

“知道知道,小女子就算是在城牆上死了,也毫無怨言,隻是希望仙師能夠幫忙照拂孩子一二。”女人磕頭。

葉河神色恍惚,眼中閃過落寞。

好的去處當然有,就比如說張庸那邊,隻要他葉河開口,那麽張庸自然不會有異議。

隻是,那終究不是自己的地方,他和張庸多少年的交情了,張庸家中,此刻隻有秀英在。

那些一哄而散的人肯定是躲在遠處,葉河帶著女人回那裏去,那麽那些人肯定會想著動手。

以後王啟要出去鋪設陣法,張庸在城牆這邊,他葉河不出意外,這段時間也會在城牆這邊,那些人想要動手,那還真是隱患,所以張庸家,葉河不做打算。

女人不知葉河的心理活動,她隻顧磕頭道謝。

城牆那邊什麽情況她當然知道,但是還是有一線活命的機會,必死的結局和一線生機,女人知道該怎麽選,對於葉河的出手,她心中隻有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