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老一小走到鬆嵐院門口的時候,不約而同停住了腳步。

團寶坦誠,率先抬頭看向老肅王妃。

“娘親若是知道我用了癢癢粉,而且還那樣威脅楚源,一定會揍我的。”

雖然此前短短不到四年的人生當中,這種體驗幾近於零,但不代表沒有。

娘親可是最討厭恃強淩弱,而且向來不主張她濫用藥王穀帶出來那些藥的。

老肅王妃表情沉重不遑多讓。

嘴上安慰團寶:“這點小事,怎麽會呢?”

心裏卻暗道,自己本來說了不管楚慕遠的事兒,現在巴巴兒又往這跑,多少有點自相矛盾的嫌疑。

尤其又是在這位前兒媳麵前。

萬一因為這點觀感,影響她們婆媳素來良好的關係,那可是得不償失。

最好有個人先進去探探路才好。

祖孫對視一眼,忽然福至心靈,齊齊回頭看向尾隨而至的老管家。

老管家這一日在府裏跑上跑下就沒閑著,到底上了年紀,此時明顯後勁不足。

氣喘籲籲跑過來的當口,正暗歎這兩位主子可真是體力過人,結果就見二人齊刷刷地將眼光投向自己。

前所未有的不妙預感瞬間襲來。

然而此時此刻,他拖著老邁的身體已經來不及跑開,就已經被一老一小擋住了去路。

老管家硬著頭皮擠出個笑。

“兩位主子有何吩咐嗎?”

老肅王妃清清嗓子。

“我是他母妃,這麽急三火四地跑過來探病,怕他恃寵而驕。這樣,你代表我,先進去探探。”

老管家登時有些啞口無言。

兒子中毒,難道做母親的不該急三火四跑來嗎?

這個火燒眉毛的節骨眼,還在糾結這種無關痛癢的小事,老王妃果然一如既往讓人捉摸不透啊。

尚在消化剛剛的話,就見團寶也湊過來。

“一客不煩二主,你也順便幫我進去看看娘親。”

老管家混沌的腦子已經徹底麻木。

他去看肅王妃?看什麽?怎麽看?好歹給個標準出來啊。

好在比起老王妃,小小姐的態度明顯要清晰許多。

她壓低聲音囑咐道。

“你瞧瞧我娘親的臉色,此時若是還不錯,我就進去。若是看著不大高興,我就晚點再進去。”

你手握能救王爺的解藥,還要晚點進去?

再晚怕是人都涼了。

老管家一句話哽在喉頭,咽又咽不下去,吐又吐不出來,直憋得臉頰通紅。

團寶素來是個體貼的孩子,見此情景再度開口。

“你若是想上茅廁,我可以等你一會兒,晚點再進去也使得。”言辭間像是很滿意自己如此體貼。

老管家木著一張臉。

“多謝小小姐體恤,老奴還是現在進去吧。”

再晚點的話,指不定這一老一小還要整出什麽幺蛾子來呢。

老管家抱著必死決心,顫顫巍巍進了鬆嵐院大門。

遠遠就見肅王妃正坐在石階上,暖暖地曬著太陽,手裏不知道還在扒拉什麽。

他頓時有些著急,三步兩步過去。

“王爺怎麽樣了?嚴重嗎?”

江若離停下手裏的動作,抬眼見是他,又低下頭繼續去扒拉。

老管家心裏愈發沒底,最壞的念頭登時湧上腦海,他脫口而出。

“難不成王爺已經沒了?”

話說出來就覺得犯了大忌諱,呸呸呸了幾聲,伸手就要掌嘴。

江若離不鹹不淡接口,適時製止了他接下來的動作。

“現在人還在,但過一會兒就不好說了。”

若不是尊卑有別,老管家當時就要反駁了。

可一想到自家主子的命還捏在人家手裏,隻得深深歎了口氣。

江若離見他神色哀傷,出言寬慰道。

“倒也不必太擔心,人都有一死,遲早都能在九泉之下團聚的。”

老管家被說得愣是半天沒緩過勁兒來。

話是沒毛病,但這會兒團聚會不會早了些?

可王妃既然這麽說,顯見得王爺是命不久矣。

楚慕遠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二人關係亦主亦友。

此時聽說要白發人送黑發人,老管家心頭一酸,眼睛鼻頭都紅了起來。

江若離從地縫挖完自己想要的東西起身,就見老頭兒一副死了親爹的模樣。

那晚在杠房哭喪的回憶席卷而來,她立刻擺擺手。

“雖然人固有一死,倒也不必這麽早就哭喪起來。”

老管家立刻聽出弦外之音,抹了把眼。

“王妃的意思,還有救?”

江若離也懶得計較他的稱呼,朝裏屋瞧了瞧。

“毒是毒了些,不至於要命。若是能找到解藥最好,找不到,那便試試我的方子。”

老管家一聽她願意施救,立刻心花怒放。

這可是太後娘娘不遠千裏要去尋的神醫啊,有她出馬,還有什麽不能藥到病除的?

想到這裏,他頓時奉承起來。

“王妃的方子一定是千錘百煉,優中選優,王爺這下子可有救了。”

江若離對老管家的變臉歎為觀止。

上一刻還猶如孝子哭墳,下一刻就好像喜事登門。

但她還是誠實地聳聳肩。

“不,這方子是頭一回用。”

老管家張口結舌,下一句奉承的話就堵在了舌尖,愣是說不出口。

江若離詫異地看著他

“新方子怎麽了?總要有人做第一個吃藥的。”

老管家大急。

“那人怎麽能是王爺呢?王爺天潢貴胄,金枝玉葉,千金貴體,貴不可言。”

江若離毫不猶豫打斷。

“還不是也要吃喝拉撒?”

老管家啞口無言,但還是堅決不能接受讓王爺試藥這件事,但他人微言輕。

就在這當口,他忽然腦中靈光一閃。

“若是有解藥的話,是不是就可以直接給王爺服用了?”

江若離倒是沒料到天外突然飛來這樣一筆。

楚辭的毒迄今沒有完全解掉,全靠之前藥王穀那些靈藥震著。

說起來也怪楚慕遠,帶他求醫打草驚蛇,反而被下了重藥。

她這些日子本也琢磨出了些藥方,隻缺人試藥,然而苦於沒有中同樣毒的人。

偏生楚慕遠主動送上門來,說到這兒,多少還要感謝一下朱嬤嬤。

當然這話不能當著老管家的麵說出來,她很怕下一刻對方直接厥過去。

“你若有解藥便拿出來,也省了我許多事。”

老管家登時喜上眉梢,轉頭就跑出去了,不消片刻,領著團寶進來。

團寶用老肅王妃的帕子裹著手,徑直遞過去個荷包。

江若離猶豫片刻,愣是沒敢接手。

“這打哪兒撿的垃圾?”

著實不怪她,實在那荷包被揉搓的不成樣子,上麵還有不明汙漬。

團寶自然不能把自己威逼楚源,迫使他幹的那些事兒說出來。

於是眼珠子一轉。

“剛剛路過壞姨姨的院子,那屎……朱嬤嬤給我的。”

說到這,團寶似乎有些明白了。

因為姓朱,所以命裏帶屎嗎?

江若離懷疑地打量著團寶。

“是嗎?”

以她對朱嬤嬤的了解,斷然不會做出這種成人之美的好事。

團寶滿臉無辜:“可能她突然就想開了,想將功折罪呢?”

這倒是不無可能。

畢竟老肅王妃下了命令,讓江雨晴回去處置。

為了保命,這藥十有八九就是投名狀。

隻是怎麽會給團寶呢?

“你跑到偏院去做什麽?”江若離迅速抓住了重點。

“迷路了啊。”團寶理直氣壯,“這院子我不熟,我又不是狗狗,一次就能記住路。”

老管家見母女二人一遞一句說起來沒完,急得直跳腳。

“二位晚點再聊,咱們先去瞧瞧王爺吧?”

說著一把將團寶手裏那荷包接過來,然而下一刻,他也沉默了。

荷包外麵黏糊糊的不明物體,就這麽沾到了他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