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慕遠還記得當年那次意外受傷。

他被殺手組織綁架,原本要用來威脅皇上。

後來中途不知因為什麽原因對方突然放棄了任務,他被丟下山穀。

當時以為自己死定了,可迷迷糊糊間有人把他救起,帶到個滿是藥味的地方。

楚慕遠隻依稀記得救自己的是個姑娘,還隱約聽到那姑娘的父母提及她的生辰。

而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被送到山崖之上,身上的傷也都已經被包紮好。

他被肅王府來搜查的家丁救走了。

回都城後,他費了好大的力氣去找查訪。

結果發現尚書府江家那兩日就在自己出事地點附近走親戚。

最重要的是,江雨晴跟救她那姑娘的年齡身份都很吻合。

兩家本就有婚約在先,因著這個原因,他對江雨晴愈發有好感。

在江若離出現之前,他是真心實意想過娶江雨晴的。

哪怕江若離出現之後,有很長一段時間,他也在暗暗埋怨對方搶了原本屬於江雨晴的位置。

畢竟在他眼裏,當時江若離是從一介民女一躍成為了名門貴女,嫁到肅王府顯然是攀了高枝兒。

對於江雨晴,他有愧疚也有感恩。

原本是打算娶過門之後好好報答這份恩情,沒想到生生出了岔子。

抱錯千金的事鬧出來,她從雲端直接跌落穀底。

好在後麵江家也算厚道,把她嫁給了忠信侯,但楚慕遠那份報恩的心卻一直沒有泯滅。

所以當忠信侯出事的時候,他第一時間趕到現場,把險些淪為官妓的江雨晴救了出來。

哪怕知道當時她已經懷有身孕,依然不顧江若離的反對,要迎娶她進門做側妃。

隻是因為大齊律法規定:但凡嫁人者均不會再被連坐。

其實他並非不知道此舉會讓江若離難堪,隻是兩相權衡之下,報恩的心思占了上風。

江雨晴平時很識趣,幾乎從來不拿這件事出來挾恩圖報。

所以今日聽她提起,楚慕遠的心難得軟了一下。

“是啊,當初若是沒有你的話,我怕是早就命喪黃泉了。”

江雨晴見他動容,登時麵露喜色,小心翼翼試探道。

“能不能看在這份恩情上,給朱嬤嬤一個機會?”

說著就又要落淚。

楚慕遠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江雨晴做姑娘時就是若柳扶風的做派。

隻是那會兒不常見麵,偶爾見她哭一回還覺得楚楚動人。

可這幾年哭的多了,就難免讓人覺得厭煩了。

偏生江雨晴還不懂察言觀色,抽抽噎噎道。

“下毒一事本就與她無關,母妃遷怒嬤嬤純屬無妄之災。”

楚慕遠踟躕了一下,也覺母妃有些武斷,於是點了頭。

“她這條命我可以替你保下,但是想留在你身邊確實不大可能了,送到莊子上去吧。”

江雨晴還要再說什麽,隻見楚慕遠擺擺手,衝車夫道。

“送側妃回去。”

江雨晴還待說什麽,但看楚慕遠的臉色,知道今天不是深入談話的好時機。

於是決定見好就收。

她溫溫婉婉拎起裙子上了馬車。

“慕遠哥哥你不上來嗎?”

楚慕遠麵無表情。

“我還有些事要處理,你先回去吧。”

馬車吱吱呀呀地跑了起來,江雨晴從簾子裏看到楚慕遠又朝著醫館方向走去。

她暗暗咬緊一口銀牙,眼神迸射出狠厲的光。

還是不肯對她死心嗎?

她思忖再三,掀開簾子衝車夫吩咐道。

“掉頭,去江府。”

那廂楚慕遠渾然不覺江雨晴的打算,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又回到了醫館門口。

就那樣站在外麵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直至天色擦黑,醫館要關門了。

江若離出來送客,轉身回頭的時候就見牆底下站著個人。

她嚇了一跳,趕緊後退半步,兩隻手習慣性去摸銀針。

卻發現今日換了衣裳,沒帶荷包。

兀自正緊張著,卻見那人從陰影處走出來。

同床共枕許多年,哪怕她不願承認,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張臉。

月色下看楚慕遠,著實是俊美非常,不得不承認自己那些年的癡迷並非沒有道理。

直到後來離開他之後,才驚覺自己曾經是多麽無知。

“你到底想幹什麽?不是已經讓你走了嗎?”

折騰了一天,江若離的語氣難免有些起伏。

這個語氣對於楚慕遠來說有些陌生。

迄今為止的人生鮮少有人對他這麽不客氣,而罕見的幾次體驗幾乎都來自於麵前這位發妻。

知道二人目前關係並非他想象那麽樂觀後,楚慕遠反倒定了神,他抬眼看她。

“醫館不就是打開門做生意嗎?難道你要拒人於千裏之外?”

江若離沒好氣地乜了她一眼。

“獸醫在街角左轉,我這裏隻給人醫病。”

楚慕遠也不生氣,他上前兩步,高大身材杵在眼前,多少有些壓迫感。

在江若離的擰眉注視下,他佯裝無事道。

“最近我總覺得夜不能寐,心下煩躁。都說醫者仁心,勞煩江大夫給我看看到底是什麽毛病。”

他換了策略,江若離有一瞬間不知如何見招拆招。

待到回過神來,涼涼奚落道。

“都說我這裏隻能給人醫病,王爺果然連人話都聽不懂。”說著轉頭要走。

楚慕遠眼疾手快,一個箭步擋在了江若離前麵。

“阿離,我們好好談談吧。”

江若離後退半步,像是躲什麽髒東西一樣。

“言語不通,有什麽好談的。”

楚慕遠從懷中掏出張薄薄的紙。

“和離書,不要簽嗎?”

江若離難得正眼瞧他。

之前幾次她都想找楚慕遠把這份和離書簽了,但對方總是催三阻四。

如今他主動拿出來,必然有什麽蹊蹺。

“你有什麽條件,直接說出來吧。”

楚慕遠也不避諱,看向江若離眼底,一字一頓道。

“不許讓我兒子認別的野男人當後爹。”

江若離略一愣怔,立刻反應過來他說的是無名。

“就這麽簡單?”

楚慕遠倒是未料到她有如此回答。

心下一想,或許人家已經有了團寶這樣的女兒,對於多要個兒子並沒有那麽強的執念?

他點點頭。

“楚辭畢竟姓楚,他隻能是我肅王府的孩子。”

江若離原本也沒有給楚辭更名換姓的打算,如今楚慕遠這樣一說,她立刻點頭。

“這個我能做到。”

話說到這個份上,楚慕遠忍不住出言試探。

“你和那男人是不是還沒有過明路……”

大齊的戶籍製度是非常嚴格的,無論婚喪嫁娶都要去當地的縣衙門進行登記。

添人進口要登記,老人死亡要除名。

自己和江若離沒簽和離書,她跟那野男人十有八九隻是搭夥過日子的關係。

想到這裏,他眉目又有些舒展開來。

江若離不知道為什麽他表情一會兒緊張一會兒舒展,自然也沒興趣關心這些。

聞言沒好氣地回道。

“你既然知道,還不趕快把和離書簽了。”

說著伸手就要去搶,楚慕遠眼疾手快,立刻將手舉得高高的。

江若離一個踉蹌,直直撲到他懷裏。

熟悉的體香撲入鼻端,楚慕遠有一瞬間的恍惚。

二人四目相對,周遭氣氛陡然曖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