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慕遠怔了一瞬，一時沒分清江若離是在跟他開玩笑，亦或是在說氣話。
不過在目光接觸之後，他突然發現對方好像是認真的，於是小心翼翼開口。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現在需要再去一次大理寺監牢。”
江若離不厭其煩把剛剛的話又強調了一次。
楚慕遠有些踟躕起來，他不確定江若離是趁機想把他支走，還是真心實意在給他建議。
於是問出最關鍵的部分：“你怎麽知道是楚少康幫她出逃的？”
江若離手底下搗藥的動作沒停：“因為朱嬤嬤的毒藥也是他給的。”
楚慕遠的臉色肉眼可見沉下來。
這些年他待這個弟弟雖然不算親厚，但也不算刻薄，沒想到對方居然處心積慮想要他的命。
“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楚慕遠冷哼一聲，“當初就不該聽母妃的話讓他進門，婦人之仁要不得。”
江若離很想說你也讓江雨晴母子進了門，還好意思詆毀母妃。
不過話到嘴邊還是咽了回去。
這不關她的事，說了倒顯得好像很在意一般。
“監牢我不去了。”楚慕遠猝不及防開口，讓江若離不由自主有些吃驚。
“江雨晴失蹤的事你不過問了嗎？”
楚慕遠聳聳肩。
“她既然能拋下兒子，就說明鐵了心，況且楚少康也未必會跟我說實話。”
尤其是在被那樣警告過一次之後。
“所以你不怕江雨晴日後流落街頭？”
這倒是有些奇了。
當初珍而重之帶回府的女人，眼下卻棄如敝履。
“她有她的人生，當初救她回來那一次，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楚慕遠頓了頓，看不出什麽表情波動。
“送到莊子上也是孤老一生，她既然不願意，選擇鋌而走險，那就由她去吧。”
江若離安安靜靜聽著，有些嗤之以鼻。
武安帝治下的世道雖然稱得上國泰民安，但一個單身有姿色且身上帶了不少細軟的女子孤身在外行走，顯然不夠安全。
而楚慕遠的意思，是讓她自生自滅。
“她也不是小孩子了，既然這條路是自己選的，沒必要幹預。”
楚慕遠將目光投注在江若離身上。
“你選擇同意讓楚辭審判這件事，就默認給她一條活路，因為知道那孩子絕不會將人逼至絕境。”
雖然送到莊子上對江雨晴來說，生不如死。
但至少保了一條命。
“既然你不想要她的命，那她活得如何，在哪裏活，以及後續際遇如何，都不該是你操心的事情了。”
江若離慢慢消化著他這番話。
如果江雨晴執意選擇往後餘生都要在逃亡中度過，自己似乎也沒什麽去阻止的理由。
正思忖著，就聽楚慕遠又道。
“而且你覺得以楚少康的為人，會平白無故給江雨晴提供幫助嗎？”
顯然不會。
而且十有八九提出了什麽苛刻條件做交換。
江若離略想了想。
“你就不擔心她帶著你的秘密出去散布謠言，詆毀肅王府？”
她不敢。
楚慕遠這句話險險卡在嗓子沒有說出口。
以自己對母妃的了解，她敢把人送到大理寺，勢必已經做好了全部應對的準備。
所以現在江雨晴十有八九已經在母妃的掌控之中了。
但這話他自然不能說出口，畢竟還要裝可憐在阿離這裏博同情。
思及至此，他苦著臉轉過頭。
“所以你得想法子多收留我一陣子，否則母妃知道，非但不可能讓我回府，怕是要把我腿打斷。”
江若離忍住罵人的衝動。
“那你還不去跑趟大理寺，死馬當活馬醫！”
現在去，應該隻有死馬了。
楚慕遠一邊腹誹一邊訕笑。
“先吃飯吧，晌午都過了，不餓嗎？”
江若離白了他一眼，沒好氣道。
“原本早就要吃的，結果托王爺的福，氣都氣飽了，哪還知道餓。”
楚慕遠卻恍若未聞，自顧自地拉著江若離往廚房走去。
“那就請江神醫賞臉，給我個將功補過的機會。”
江若離掙紮著想要甩開他的手。
“說話就說話，能不能別拉拉扯扯。”
楚慕遠非但不鬆手，反而握得更緊了。
“江神醫眼下太搶手，這不是怕你跑了嘛。”
江若離冷笑：“你覺得你這樣，我就能不跑？”
兩人就這麽拉拉扯扯著來到了廚房，夥計見此情景，愣是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
躲吧，好像心虛一樣。
不躲吧，眼瞅著像是多餘的存在。
江若離不想在下人麵前丟人現眼，隻得半推半就坐下來。
“這飯你做？”
楚慕遠渾不在意擺擺手：“去迎春樓叫一桌席麵送來便是。”
江若離似笑非笑開口：“身上若是有去叫席麵的銀子，何至於厚臉皮在我這裏蹭吃蹭住……”
楚慕遠的豪情萬丈戛然而止，他怎麽忘了現在是身無分文的狀態，於是隻得訕訕笑道。
“倒是忘了這茬兒，不知道他們那邊能不能賒賬。”
就見江若離一言不發盯著他，楚慕遠那點僥幸在這目光下無所遁形。
他試探著開口。
“要不……我做？”
江若離微微揚起下巴。
“你是準備毒死我，然後繼承我的一雙兒女？”
這是什麽話？
楚慕遠頓時挺直了脊背。
“阿離未免有些太瞧不起人，但凡我想做，便沒有做不好的事。”
說罷，他擼起袖子就往灶前走去。
江若離本想攔住他，可轉念一想，日子還長，也不能日日讓他蹭吃蹭喝。
幹點活也好，若是可以，倒可以省去雇小廝的銀子。
再加上興起了幾分看熱鬧的心思，於是翹著二郎腿打算瞧瞧這位養尊處優的王爺如何做飯。
楚慕遠看著麵前那些鍋碗瓢盆，瞬間有些發懵。
但他意識到江若離就在身後看著，於是很快佯裝鎮定。
腦子裏拚命回憶著下人們做飯的場景，可惜關於這方麵的記憶少得可憐。
“王爺若是不行，就別勉強了。”
男人最忌諱旁人說他不行，更何況那人還是江若離。
他裝模作樣拿起個鍋，左看看右看看，然後放在灶上，接著開始生火。
那火折子卻像是故意與他作對一般，怎麽也點不著。
楚慕遠額頭上漸漸冒出細汗，嘴裏還嘟囔著：“這破玩意兒，怎麽這麽難用。”
江若離在一旁抱臂看著，嘴角微微上揚。
楚慕遠餘光瞥見她那副模樣，心中湧起一股不服氣，咬咬牙開始切菜。
那菜被他切得七零八落，等要炒的時候，沒有瀝幹水的蔬菜在油鍋頓時濺起大量油花，“劈裏啪啦”的聲音嚇得他差點把鍋鏟扔了。
江若離油然而生一股子解氣之感。
一番折騰下來，楚慕遠終於做出了一盤黑乎乎的不知道是什麽的東西。
他硬著頭皮解釋。
“人不可貌相，看著雖然賣相不佳，但味道應該還可以。”
江若離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
“那就請王爺試毒吧。”
楚慕遠被她那副模樣激怒：“嚐就嚐。”
他伸筷子夾了一塊送入口中，登時覺得眼前一黑。
鹹辣的滋味在口中爆發，他用盡平生定力，才沒有當著江若離的麵把那口菜吐出來。
江若離看著他吃癟那德行，終於忍不住露出幾分笑意。
楚慕遠心底暗暗鬆口氣，飯雖然做砸了，但至少討了阿離歡心，也不算虧。
無人注意，此時窗外有黑影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