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夫人從來沒有被人當眾這樣拒絕過,一時間竟然有些惘住。

待到反應過來,心裏愈發不忿起來,被女兒直戳戳頂嘴,自然覺得麵上無光。

江家家訓素來都是,當麵教子背後訓妻。

她自幼都是遵循著這樣的規則長大。

雖說江若離是個女孩子,多少要給點麵子,但盛怒之下的江夫人也顧不得許多。

“阿離還是別把話說絕了,這可是天下打著燈籠也難尋的親事,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都城多少貴女都擠破頭呢。”

江夫人邊說邊覺肚子裏風吹火苗似的一股氣呼呼往上竄,出口的話也愈發不過腦子。

“你跟我置氣不打緊,若是得罪了皇上,這日後的日子可想而知。”

話說到一半,她抬眼看了看站在一旁懵懵的楚辭,又轉回頭道。

“你不是說口口聲聲要把孩子帶走,要給楚辭更好的生活嗎?憑什麽?就憑你坊間那間鋪子嗎?可別忘了,那也是皇上禦賜的呢!”

如果說之前太後當麵跟她提婚事,讓江若離有種被當成小門小戶丫頭糊弄的感覺。

那麽現在親娘這話則讓她覺得自己是急於攀龍附鳳的小人。

她怒極反笑,扶了扶鬢角,衝江夫人咧了咧嘴。

“母親跟我當麵鑼對麵鼓是什麽意思呢?是讓我現在就屁顛屁顛進宮去找太後,說我願意,是嗎?”

江夫人被她這很衝的語氣噎了一下,回憶起之前太後的話。

太後當時溫和對她笑著道。

“我是很喜歡阿離,希望她能給我做兒媳婦的。但這事兒吧,屬於強扭的瓜不甜,還得她自己願意才行。”

眼見得眼前江若離這樣子,顯然不是心甘情願的。

江夫人神色微頓,略略緩了口氣。

“這種事自然是要先征求你的意見,隻要你願意,其他的事情交給你父親和我來解決便可以。”

江若離挺直腰杆往前走了兩步,江夫人頓時感到一陣壓力,下意識後退。

“換做娘親是我,應該怎麽說?若說同意,未免落個攀龍附鳳厚顏無恥之嫌,可若說不同意,就輕而易舉給我扣一頂不識抬舉的帽子!

一旁作壁上觀的楚慕遠心下莫名高興,阿離雖然對自己不假辭色,但似乎對皇兄也不是很感興趣。

“所以不管今日同不同意,我都被卡在了這上不能上下不能下的半山腰。”

江若離眼神灼灼,語氣裏帶著不容忽視的威嚴,一時間把所有人都震懾住了。

“娘親也是以禮自律的士族之女,竟然屈從於權勢,以這種方式來苛待自家女兒……”

江夫人被她一番話說得啞口無言。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雖然母親的娘家沒落了,但到底是世家大族,怕是也不會讓子孫後代連臉麵都不要來保住榮華富貴吧?”

說到最後,她語氣已經有了幾分咄咄逼人。

“自奔為妾,我好端端一個閨閣姑娘,難不成就因為對方是皇上,所以得主動送上門去應承婚事?”江若離眼神灼灼盯著江夫人,“我這就回府去問問父親是何道理,還是有什麽我不知不曉的禮法道德!”

說完她驀地轉身,抬步便要往外走去。

江夫人哪裏料到她竟然會有這麽大的氣性,慌得急忙伸手拉住。

“冤家!你去哪兒!”

江尚書本就是個剛正不阿的倔強性子,今日太後交待這事自己尚且沒敢跟他提半個字。

若是這丫頭貿貿然闖去他跟前告狀,自己怕是逃不過這頓責難。

江夫人向來是妻以夫為天,想到這其中的利害關係,她快步上前抓住江若離。

哪怕暗地裏氣得咬牙,麵上卻還是勉強笑著。

“都已經是當娘的人了,說著說著就生氣了,還像個小孩子……”

“那娘親對這樣一個當娘的女兒說這種話,合適嗎?”

江若離回頭望向她,唇上勾勒著笑意,目光裏卻透著冷意。

“您剛剛還說了什麽?繼後?這話是太後親口說的,還是皇上親口說的?您憑什麽覺得江家三品府邸能出超一品皇後呢?”

江夫人滿麵通紅,一時啞口無言。

她從來都知道江若離不好相與,在荒郊野嶺長大的野孩子,能多有教養?

可萬萬沒想到,她能囂張到這種地步。

然而她即便是心裏氣得七竅生煙,此時此刻卻也拿她無可奈何。

因為這個離經叛道的女兒精準拿捏住了自己的軟肋:她篤定自己不敢讓江尚書得知真相。

畢竟一旦這事被江尚書知道,非但太後交待的事情辦不到,連她自己在江府的地位都會成問題!

在旁邊大氣不敢喘的楚慕遠此時被老肅王妃不動聲色地捅了捅,就聽她壓低聲音道。

“這個時候該你出馬了。”

楚慕遠起初沒有反應過來,但他看著江若離冷凝的樣子,再看看羞憤不已的江夫人,知道母女二人今日是談崩了。

這些年跟江若離相處,其實楚慕遠深諳她對親情其實是很渴望的,

所以這個時候需要個和事佬出麵去平息事端。

思及至此,他立刻意會老肅王妃的用意,上前兩步,擋在江若離和江夫人中間。

“嶽母稍安勿躁,阿離不是那個意思。”

江夫人原尷尬著,此時見有人遞了台階,也就沒計較他的稱呼。

“母女哪有隔夜仇,她小孩兒家家年輕氣盛,一時半刻沒緩過神,也是有的。”說著語重心長看看江若離,“等團寶出嫁的時候,你也就明白為娘的心了。”

江若離本就是因為她出言指責楚辭才動了怒,如今見她又攀扯上團寶,心頭愈發不快。

她挺直脊背,顯然不打算含糊過去。

“團寶日後擇婿,我斷然不會幹預。”

江夫人最看不慣長女這幅沽名釣譽故作清高的樣子,聞言冷笑道。

“你一嫁嫁入的是肅王府,二嫁極有可能進皇宮,說這個話,未免有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嫌疑。”說著眼神掃過一旁的團寶,“若是她日後找個侍衛車夫之流,你敢說你不幹預?”

楚慕遠見話頭不對,急忙攔阻。

“剛剛嶽母不是要去看看側妃嗎?我這就讓人帶您去偏院。”

孰料江若離卻沒領這份情,她欺身上前,衝著江夫人一字一頓。

“她便是嫁販夫走卒,隻要是真心相愛,我便不會多幹預。”江若離眼神是從未有過的堅定,“因為我會竭盡所能,做她的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