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歡醒來的時候,頭疼欲裂。他睜開眼睛,見到破敗的屋子,就知道自己還是在這裏沒有離開過。

隻不過他的手掌碰到身下硬邦邦的木板,感覺有什麽東西不一樣了。是了,先前一直難以觸摸到的東西,現在終於給他一種實體感。

他試著動了動手指,又環顧了四周,沒錯,這還是在林家。

用力抬起手,這雙完全不屬於自己的手上一條條青紫的傷痕,還有令人熟悉的疼痛感。林歡驚訝了,這明明就是歡哥兒的手。

他……他這是在歡哥兒身上活過來了?

頭上被撞的地方還在作痛,他的腦海中多出來一個不屬於他的記憶。內心深處有一股複雜的情緒傳遞過來,有心酸害怕悲憤,更多的是毫不留戀的解脫。

林歡明白了,這是原主歡哥兒留給這具身體最後的情緒感知。林歡默然,他很憐憫同情歡哥兒,可他就這麽離開了,把這副爛攤子直接丟給了自己?

林歡查看著屬於歡哥兒的記憶,心情愈發沉重。從小到大,在這個家裏從來沒有得到過關愛重視,家裏的髒活重活都交給他,而他饑一頓飽一頓都是常事。這些都不用多說了,他每天都要經曆的更多的是家中人的冷嘲熱諷,非打即罵。

“放心吧!我不會讓林家人得逞的,一切施加在你身上的苦難,我會幫你一一討還。”林歡閉了閉眼,心中說道。

他知道歡哥兒還有遺憾,還有不甘,他的承諾至少能給他一點安撫。果不其然,身體裏不屬於林歡的思緒在他承諾出這樣的話之後,逐漸消褪,最後平靜無波。林歡掌控了全副軀體,他知道原主的最後一抹殘魂已經離開了。

林歡此時方覺得自己饑腸轆轆,餓得五髒六腑都仿佛燒疼起來似的。這是原主自身的反射條件,他苦笑一聲,自己生活的條件算不上好,可從小到大他還從來沒有體會過這樣的滋味。

顧不得身上被打的疼痛,林歡正打算活動活動手腳,起來翻翻看有沒有什麽吃的。就聽到破爛的木門吱呀打開了,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探了進來。

那小人張望了一圈,發現林歡醒了,聲音有些欣喜,“歡哥哥,你醒啦?”

他鑽了進來,手中還端了一個破碗,遞到了林歡麵前,“歡哥哥,這是我娘幫你熬的湯藥,你快些喝了,病就能快快好起來了。”

林歡已經認出來這個小毛頭是隔壁李二嬸子的小兒子李虎子。李虎子也不過八九歲的樣子,雖然長得瘦瘦小小的,人卻精神十足。

提到李二嬸子,林歡稍稍一想,原主的記憶就就出現了。李二嬸子十分同情歡哥兒,有時候歡哥兒吃不上飯餓肚子,她知道了經常會偷偷塞給歡哥兒一些吃的。

一開始她還會因為歡哥兒的事勸勸林周氏,讓她收斂一點,到底是自己的兒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是林周氏是個蠻橫不講理的,哪裏會聽勸,往往還**陽怪氣的懟回去,或者直接將氣出在歡哥兒身上。

時間長了,李二嬸子怕歡哥兒多受苦楚,也不敢再勸,隻私底下會看顧林歡一點。

不過,農家人,到底都不富有。李二嬸子能省口吃的給歡哥兒,讓他不至於餓死,已經讓林歡感恩戴德了。

這次的事情鬧得挺大的,雖然林家人沒有往外傳,可李二嬸子就在隔壁,林家大大小小的事情,又哪裏瞞的過她的眼睛?

歡哥兒一頭撞上桌角,流了不少的血,眼看著出氣多進氣少。林芝兒被嚇到了了,林周氏罵罵咧咧叫人將林歡給抬到**就不管了。

李二嬸子實在看不過眼,讓林家請大夫來看看,林家人哪裏舍得出這個錢?沒辦法,自己撿了些草藥熬了,給歡哥兒灌了下去。是死是活她就真的沒辦法了。

他們這樣的農家人,多多少少懂得一點草藥藥性的。一些小病小痛請大夫也沒必要,便自己去山上采了草藥,自己煎藥吃。

好在歡哥兒命大,雖然沒醒,但是也沒有更嚴重。

聽了李虎子的話,林歡眼中閃過一抹冷光,他受傷了,林家人連草藥都沒有給煎一副的嗎?

他接過虎子遞過來黑乎乎的藥湯,心一橫,仰著脖子一口飲盡。如今他這幅破敗的身子,什麽都做不了,還是要盡快恢複力氣,才能保全自己。

李虎子見他喝下藥,露出一個笑來。然後從身上掏出手掌大小的麵餅來,咽了咽口水道:“歡哥哥,這是我娘悄悄給你留的,你快些吃,莫要讓你家裏人給看到了。”

林歡有些感動,李家的恩情,他記住了。他咕咕叫的肚子哪裏經受得住這樣的**。拿起麵餅就往嘴裏塞,一邊含糊不清的道:“虎子,謝謝你。”

李虎子咧著嘴笑了,“歡哥哥對虎子最好了,虎子當然也要對歡哥哥好。”

林歡揉了揉他的小腦袋瓜子,心中酸楚,不管將來如何,這份人情,他一定會還。

“那個天殺的短命鬼,要死就趕快死!要死不活的還要人伺候,當真就是來討債的。”門外的院子裏又是一陣吵吵嚷嚷,不用說也知道是誰的大嗓門了。

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應該是歡哥兒的爹回來了,聲音中有些不耐煩,“行了,歡哥兒都這樣了,你好歹也是當娘的。你攔著不讓請郎中也就算了,讓你熬點粥送過去,這有什麽難的?”

“還要我怎麽樣?你看看,給他找個好人家,讓他嫁過去吃香的喝辣的,我哪樣不是為了他?他倒好,跟我麵前尋死覓活的。依我看,討債鬼死了活該,咱家還少一個禍害。”林周氏不滿的道。

“娘,可不能這樣說,要是歡哥兒真死了,那李老爺家可不好交代呢,好歹咱們都收了銀子了。要是人沒了,那不就竹籃打水一場空,白忙活一場?”林芝兒眼中隻有銀子,又哪裏會真管林歡的死活。

林周氏仿佛被林芝兒說動了,磨磨蹭蹭的去端了碗清湯寡水的粥出來,“也是看在銀子的麵上,等李老爺派人將人接過去就好了……”

她話還沒說完,抬眼就見到林歡打開了門,倚著門站在門口。這是一個農家典型的小院子,除了堂屋廂房,林歡住的這個利用角落搭起來的四處漏風的破棚子比柴房還要破爛幾分。

冷不丁看到林歡陰沉的眼睛,倒把林周氏給嚇了一跳。

回過神來發覺自己這樣似乎丟了麵子,指著林歡的鼻子破口大罵,“老娘就說這短命鬼沒那麽容易死吧?怕是早就醒了,在屋裏躲懶呢。成日裏好吃懶做,白白養你這麽大……”

林歡冷然一笑,伸手便將她手上的粥湯碗奪過來,一口氣喝了。雖然裏麵沒有幾粒米,可對於林歡不知道餓了多久,饑腸轆轆的肚子,好歹還能填填飽。

將碗塞到林周氏手上,林歡看也不看眾人,直接進門將門關上。

現在這副身體,還沒辦法雞蛋碰石頭,給他一點時間,將這幅破敗的身體養好,才有力氣與林家人鬥。

林家人見到這一幕,不禁一愣,歡哥兒竟然敢當麵關門。

“好啊,你個喪門星,翅膀硬了,敢在老娘麵前甩臉子了。你吃我的,用我的,現在倒好,知道給老娘吃閉門羹了。”

林歡也不應聲,任由她在門外吵嚷,還是林老爺子聽不下去了,悶悶喊了一句閉嘴。吵吵嚷嚷像什麽話?也不怕周圍鄰裏的笑話。

林周氏再怎麽潑辣,在當家的麵前,還是有幾分收斂的,聲音立馬小了幾分。

林芝兒也跟著勸了幾句,這才讓林周氏稍稍歇了火氣。

倒是一旁的大兒媳婦林李氏捂著嘴嘟嚷著抱怨,“這叫什麽事兒,老三也躺了好多天了,看看家裏的活計都沒人做。衣服堆了一堆沒洗,還有柴火也沒撿,他倒是躺著了,還得人伺候著……”

她也沒想到,自己不過就回去娘家呆了幾天,這林家就發生這樣的事情來。

她話還沒說完,旁邊的老大林平拉了拉她,示意她別火上澆油了。

林李氏一把甩開手,撇了一眼,“怎麽了?我說實話,難道林家連句話都不讓說了?”

林李氏說得這些活計,平時都是林歡在做,林歡這一躺下,這些活兒都沒人做了。家裏的男人們一天到晚都在地裏勞作,家裏這點小事哪裏是他們做的?最後還不是得輪到自己頭上?所以她的怨氣也不小。

“行了行了,等晚點回來,我去撿柴就行了。”林平試圖和稀泥。

林李氏瞪了他一眼,“誰說要你去做了,家裏這不是還有吃閑飯的嗎?”

她意有所指的看向林芝兒,要不是林芝兒慫恿娘找麻煩,老三又哪裏會這樣?反正她才不會管那麽多,誰惹出來的爛攤子就找誰收拾去。

林芝兒當然明白她的意思,氣不打一處來,這個嫂子,成日裏就看她不順眼。若是往日裏,她才不會怕了她,而今時,她卻不想多惹事。

哼了一聲,林芝兒不再看她,等她將事情辦成了,攀上高枝兒,林李氏算什麽?隻怕到時候還得求著自己多看她一眼呢,所以,這個時候可不能因此出了岔子。

林李氏也奇怪,林芝兒的性子可不是好相與的,她沒有跟自己懟起來,這是轉了性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