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陽春三月似乎已經遠去了,接下來便是四五六的夏天。

雖然說四月算是夏天伊始,卻也是春光無限美好的時節。

隻是,兩百多裏外就是數萬敵國大軍虎視眈眈,放在任何人哪兒,也不是什麽欣賞風景的好時間。

與地勢險要的朔州相比,忻州明顯沒有朔州的地勢之優,反而有地勢之憂。

因為從雁門關下來,到忻州明顯的下山。若是騎兵偷襲,就跟猛虎下山一般。

而且,也不是每一個城池都適合用陷馬坑,比如忻州。忻州地基都在碎石岩麵上,而且相對於周邊,地勢也比較低,根本沒有阻擋的地勢。

還好,忻州往北走數十裏外有一座山,這座山剛好把一條從雁門關下忻州的路分成了兩條。一條寬闊,但是卻要繞數十裏路,而且要經過一條小河。

另外一條路雖然比較近,但是卻要度過一個山穀。這山穀地勢險要,而且狹長,易於設伏。

所以,忻州還算是有險可守,不能算作平地城池。

從雁門關出山,到忻州還有三座城池,代縣,原平,閻莊。

代縣處於恒山出山口,原平處於那地勢險要的山口往北走的一座獨立小山上。

至於閻莊,則是從寬闊的哪一條路上平地上的一座小城。

閻莊隻是一個比較小的縣城罷了,比之原平要小不少。

劉延慶命劉光國鎮守原平。

四月中旬,一隊騎兵夜幕之中從山中衝刺而下。

代縣雖然有月,但是卻被山勢格擋,天空一片漆黑。

騎兵衝鋒之後,便是下馬,繩鉤丟上了低矮的代縣城牆。

繩鉤之後吊著一個滑輪,滑輪下拉著軟梯。

一隊兵卒咬著刀,緩慢的爬上城頭。

隻是,黑夜中萬物寂靜,那跑馬的聲音依舊很大,城中兵卒還是醒了。

隻是,一個多月風平浪靜,代縣防守十分鬆懈。

此時聽到奔馬才想起敵襲。已然完了。

城門被打開,大隊騎兵蜂擁而至。

代縣城破。

前後不超過一個時辰。

金並沒有屠城,不是仁慈,而是沒時間屠城。

鐵浮屠整整三萬人,休整了半夜,第二日清晨便出發了。

三萬騎兵,奔襲五十裏。直入原平。

劉光國剛剛見到代縣前來稟報的人,便聽聞城外圍了三萬金軍。

數隻飛鴿瞬間飛起,往南邊去了。

而劉光國則是親自到了城頭看著城下,憂心忡忡。

去年冬天,整個金國大雪,宋國北疆自然也好不到哪兒去,雖然小麥長勢很好,但是其他作物,簡直慘目忍睹。

而原平的糧食,也全部是從隴西和成都平原運來的,隻是城中本來是沒有多少糧食的,如此被圍,不出十日,就要糧盡,這還不是重點,重點是原平本就沒有多少人手,總共才兩千多人,根本來不及做任何反應,什麽反擊突圍什麽都是廢的,唯有等死一途。

這就是兀術用了數年時間完成的事情,那就是讓敵人恐懼。

天知道,當年那些兵法大師如何用幾百人打敗千人萬人的,但是劉光國卻沒這個底氣。

所謂上兵伐謀,下兵伐城,隻是籠統的說而已。

若說城池的主人,卻又被綁在城上,不能機動。所以主動權在進攻者手裏。

劉光世很想放棄原平,但是現如今已經晚了,根本沒時間逃離。城下三萬人虎視眈眈,根本沒有半點逃脫的僥幸。

三萬鐵騎根本沒有半分要速戰速決繼續奔襲忻州的意圖。

似乎原平就是他們三萬鐵騎的最終目的。

隻是,原平在一座山崗上,除非被圍得彈盡糧絕,否則很難拿得下來。

安營紮寨?一個噩耗傳上山,劉光國不由一愣,難道你們還要圍著原平擺大宴不成。

轉而一想,原平隻不過是大宴之前的開胃菜。根本無足道爾。

劉光世,看著山下,無時無刻不在焦慮著,終於,劉光世選擇了突圍。

坐著等死,不是劉光國的性格。

四月十七,夜。山風呼嘯,陰雲籠罩在山間,原平自然也是一片漆黑。

雖然有些星光,但是太暗了,看個路都不太能分辨坑洞和石頭。但是原平城門卻打開了。城中兵卒們開始列隊出城。

還好,當朔州陷落之時,那些願意走的人,已近走了,所以原平城中也沒有多少人,而留下來的,就是真的不願離開的,哪怕原平陷落,這些人也頂多以死明誌,斷然不會遠走。

山區,這樣的人實在太多了,鄉土情結,很難被沒有這種情節的人理解。

兵卒們從山崗上下山,朝著南麵突圍。

雖然北麵和東麵的路比較好走,但是南麵卻是離忻州最近的路。

當劉光國身先士卒,牽著馬兒慢慢前進之時,山下,南麵也是人影濯濯。

馬兒的嘴都被布條拴著,而且兩千人中也根本沒有多少人有馬匹。

當一行人下到山腳的時候,遍地突然火光大作。

被火光晃眼的宋軍皆是抬手擋光,或者低頭躲避。

緩過神來,才發現漫天箭雨已然臨頭。

有埋伏!

劉光國大喝:“往回撤!”

隻可惜,既然已經下山了,兀術還會放他們走麽?

一對對騎兵一擁而上,血肉翻飛。

但是宋軍也不是隻會逃而已,見到逃不掉了,宋軍都舉起長槍相抗。

霎時間,刀兵亂舞,火光點燃了天際的雲朵。

蒲察石家奴不由轉頭對兀術道:“大王,你知道,我就是腦子生的笨,你怎麽知道他們今天夜裏要突圍的,又是怎麽知道是南山腳的?”

兀術看著劉光國的掙紮,不由輕笑:“我們圍城不攻,他們打也打不過,等死也不是辦法,所以還是會選擇逃。我下午看到風向,看了看天色和飄來的雲,就知道今夜天黑。天色黑,劉光國自然想要逃。”

蒲察點了點頭若有所思道:“那他們為何要走南山呢?”

兀術指了指東麵又指了指北麵,道:“我們是三萬騎兵,若是他們有一萬步兵,都不會走南麵,因為南麵過去就是忻州,是我們兵力最強的地方。但是他們隻有兩千人,就算逃下山也跳不出我們的包圍圈,所以他們隻能走南麵,以期找機會讓大部分人逃回忻州。”

蒲察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大王是說他們是在死中求活?”

兀術搖了搖頭:“若是其他人再此,恐怕他們還真是死中求活,走了最不該走的路,反而會趁著敵人的鬆懈逃脫。但是他遇到的是我,所以他不是死中求活,是白死了。劉光國比起其父親,一樣的膽小,但是其父起碼是一員大將,他卻什麽都不是,要贏他,簡單,要贏劉延慶,也簡單,難得是要贏趙桓。”

蒲察點了點頭。

兀術哈哈大笑:“我的大將軍,你點頭做什麽?”

蒲察繼續點頭:“我覺的這一仗打的漂亮,你看,就沒多少傷亡。這個猛安的人實力不錯。”

兀術搖頭:“這不是戰爭,這不過是屠殺罷了。”

宋軍準備不足,被火箭襲擊,加之騎兵衝擊時,宋軍是迎著光亮,而鐵浮屠是背著光亮的,所以完全是一麵倒的的屠殺。

蒲察卻疑惑了:“難道要我們損失慘重的那種,才算是戰爭?”

朔州的戰場上,鐵浮屠損失慘重,每攻克一城,都遭受了巨大的損失,加之兵力不足,多次被宋軍主將逃出升天。

一陣風吹過,兀術隨著風微微搖了搖,似乎當時受的傷還沒好,也記起了的那場戰爭的一切。

但是,兀術卻搖了搖頭:“那也不是戰爭,他們不過是憑借城池之利罷了,若是我手中除去十萬鐵浮屠,還有五萬步兵,破朔州忻州定然不會超出五天。雖然他們的將領不錯,但是兵卒實在太弱了,和主將之間根本就是脫節的。唯有那種令行禁止,強大的隊伍,才配和鐵浮屠一戰。”

一麵倒的屠殺很快就完了。

期間宋軍四散,一部分人逃出升天,少部分人竟然狂奔數十裏逃到了忻州。

劉延慶在原平被圍不久之後就知道了,但是卻分不出兵力救援,三萬鐵浮屠麵前,就算是五萬步兵,在原野之上,也是必敗。

聽聞有兵卒逃了回來不由大喜,隨即見到了討回來的數十人。

劉延慶即刻問道:“怎麽回事誰給我說說?”

有一個人,應該是個百夫長,隨即拱手單膝跪地道:“將軍,那日夜裏,劉光國將軍帶領我們突圍,但是在山腳遭到了伏擊。”

聽到這兒劉延慶眼前一黑,差點兒一頭栽倒在地。

百夫長才說道:“後來,我們便分散了逃了,被拐子馬圍追堵截,直到今日才逃脫回到忻州。”

劉延慶抓著百夫長的袖口問道:“劉將軍呢?”

百夫長自然知道,劉光國是劉延慶的大兒子,所以低著頭說道:“我沒有看到將軍。”

一個兵卒巍巍顫顫的說道:“我逃走的時候,看到,看到將軍被殺了。”

殺了,聽到這句話,劉延慶倒在了地上。

劉光國死了。1126年,死於鐵浮屠屠刀之下。

曆史仿佛散發著它的魔力,所有發生過的事,在另外一種演化下,依舊要發生。

劉延慶一病不起,竟然被這噩耗擊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