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將至,轉眼之間,方天定呆在方趙崗已經三個月了。
三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了。
反正,村裏的人也都覺得方天定是自己人了。
但是,方天定不可能永遠留在漁村。
三個月了,傷筋動骨一百天,摔斷了一根骨頭,另外一根骨裂,三個月時間恐怕也隻是甚甚愈合罷了。
隻是一來方天定身體比較好,代謝很強,二是方天定自己比較照顧注重,所以好的比較快。
以方天定自己判斷,腿已經好了,所以放下了竹片什麽的。
隻是腿上還是留下了一道疤。
而漁村的小孩子們,則是有幸的見到了沒有傷的方天定一套槍法。
林間樹葉被卷起,如同天幕一般。
槍勢連綿時,未見有枯葉落地,血色的世界被攪成了灰色。
槍勢爆烈時,那些落葉後的禿木,被槍尖掃中,不是被直直劃作兩段,就是直接炸開。炸成一段一段的四處飛灑。
最後,到了最後一槍之時,方天定突然不動了,手中握著槍斜斜拖在背後的地上。
人,一直站著沒動。
但是在場所有人,都知道,這一次似乎非同一般了。
隻是,方天定一直沒有出這一槍。
傅椽濤看著一直沒有動作的方天定,卻如同看到了一頭蟄伏的凶獸。
單論氣息,卻又像是一片祥和的雲彩。
若是凶氣與祥氣一同存在,豈不是傳聞中的龍。
隻是,這盤龍卻不出手,如何能知道是龍是蟲?
槍,盤龍?這讓不太了解槍術的傅椽濤都想起了那個傳聞,定然是盤龍槍無異。
的確是盤龍槍,當年趙雲師承槍聖,學的就是蟠龍槍,而此招,必然是那蟠龍槍的精髓所在。
但是那股殺意那股凶氣,卻在慢慢消散。
短短三個月間,方天定明白了很多,自己其實也如同傅椽濤一樣,本來學的是盤龍槍,但是卻急於開創自己的道路,雖然比傅椽濤的功底紮實的多。單不代表不虛浮。
蟠龍槍的最後一槍,凝而不發,許久之後,方天定才猛然一抖槍。反手便把跺在了地上。
古有霸王,乃是槍的發明者,到了後麵,各種槍法出現,卻一直沒有王道之槍。
方天定,便想走王道。
隻是,何為王道?
沒人走過這個路線,所以也沒有經驗可循。
直到今日,方天定想起一件事情,槍法,隻不過是書罷了。若要往裏麵灌入精神,不是招式便可以加入的。
中正平和一槍便是一槍,直直刺出,便是刺出,挑就是挑,沒什麽好研究的。
隻是,方天定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卻變了,若說這感覺便是一種氣息,那麽方天定的氣息已經沒有了凶氣,也沒有了祥氣。
一槍之後,沒有驚起半點波瀾,方天定便收槍了。
那些年歲還小的小孩子們,都沒看懂最後一槍,為何一套槍法飛沙走石,最後一擊卻如此平靜?
唯有傅椽濤看到了無限變化,極盡生變,動便是靜。
若是有人正麵麵對那一槍,一定會無從捉摸,隻是簡單的一刺,你如何找出破綻,後麵定然有千變萬化的招數。
難道,這是一招起手式?
隻不過,這樣的起手式隻適合高手,高手對戰,不能有一絲僥幸,所以力求穩定。
但是對於武藝不是那麽好的人,自然期望起手式十分霸道,甚至讓人眼花繚亂什麽的。
隻有先聲奪人,才能奠定勝利的基礎。
原來這就是所謂的返璞歸真。
一槍之後,傅椽濤似乎找到了什麽。
返璞歸真,自己三個月時間每每進入山林打獵都會覺得是挑戰,但是力量越來越強,卻依舊沒辦法擋住師傅的一巴掌。
原來問題出在這兒。
問題似乎已經很簡單了,拿上一把刀,砍一千次,一萬次,終有一次之後,師傅便打不掉我的刀了。
想通之後,傅椽濤整個人都變了,似乎將自信融入了骨血之中。
也許,這就是傳聞之中的頓悟吧。
與那些小孩子不同,傅椽濤從方天定今天教這麽完整的一套槍法就已然看出了方天定用意。
似乎,師傅要離開了。眾多小孩子看到那飛葉斷木的霸氣槍法之後絲毫沒有考慮其中韻味的想法,而是抓起自己的白蠟杆子,就學了起來。
方天定則是沒有打招呼的就走了,而傅椽濤則是跟了過去。
兩人走著走著,傅椽濤便問道:“你要走了?”
方天定也沒有停,扛著自己的白蠟杆子繼續走著,一邊走一邊說道:“你知道還問?”
傅椽濤卻是猛然跪在了地上。
這麽大的響動,若是還沒聽見,那也就不是方天定了。
而且,方天定也沒有故意裝作聽不見那種習慣。
回頭一看,傅椽濤依舊再磕頭,一邊磕頭一邊叨念:“一日師,終身師。”
方天定也沉默了,兩個多月來,雖然沒有師徒之名,但是已然有了師徒之實。若說自己是他師父,也沒錯。
方天定沒有多說什麽而是轉過身去,說道:“起來吧,我走了你還繼續呆在這兒?”
傅椽濤雖然不是很厲害的高手,但卻也是二流頂尖,加之跟著方天定學了這麽久,特別是今日所學,日後定然大有長進。若是單單說江湖上,恐怕也是最厲害那種。除去黑白兩道的那些個魁首,其他人都不該是他的對手。
傅椽濤點了點頭,也不管在他前麵的方天定是否看得見他的點頭,說道:“武藝大成之前,我絕對不會離開方趙崗的。”
方天定一邊走,一邊說道:“我不了解你在外麵的一切,從我平日對你的觀察來看。你應該沒有行善的心,而且應該無緣無故殺過人,但是我希望,你能夠在我不在的時候稍微照看一下。”
傅椽濤知道,所謂江湖人士,若是拿到官府,十有七八是殺人犯搶,劫犯。
唯有少數的劍莊或是鏢局,給朝廷打造兵器,運送餉銀或許是朝廷認可的。
其他的,包括名山大川之類的,也都是非法的。
一如大相國寺,在開封和鄭州之間,剛好處在邊境線上,而且是一塊數十裏方圓的土地,堪比一個很大的市集了。
這樣的地方,你說他是屬於宋國還是屬於魏國?
但是由於這大相國寺是方圓數百裏的信仰,所以魏國也不好去征服。
而又宋國在魏國的威勢下不好直接承認大相國寺是自己的領土。
這樣的地方,也就成了江湖人的棲身之所。
有的地方朝廷沒法管,有的地方,朝廷不想管。
這樣的地方多了去了。
於是傅椽濤也應為一些事情,曾經殺過人。
殺過人的人,和普通的人不一樣的。
傅椽濤已然起身,跟著方天定走著。
而方天定卻想著其他的東西,自己到底應該怎麽給丫丫說呢?
走到某個地方,傅椽濤已然自己退開了,應為傅椽濤已然到了自己的茅草屋。
方天定則是繼續走直到到了趙大叔家,或者說,自己家。
到了家之後,聞到了一股濃鬱的香氣,似乎是雞湯的氣味。
方天定推開門便聽到:“天定啊,回來了?今天晚上是雞湯,老母雞,熬了一下午了呢,你的腿剛好,該補補啊!”
方天定聽到大嬸兒的話,就有些不自在,不由的苦笑,自己已然決定離開了,但是如何給大叔大嬸兒說呢?
轉而卻又出神了,沒想到如今大叔大嬸已經連是不是自己推門都能聽得出來了,這得要多麽熟悉啊。
方天定走進屋中,進門是堂屋,左邊前麵是大叔和方天定睡的房間,後麵是大嬸兒和丫丫睡得房間。二大嬸兒正在右邊的灶屋說話。
方天定走了進去笑道:“要吃飯了吧,我來端菜。”
大嬸兒責怪道:“村兒裏最有文化的趙秀才不是說了麽,君子遠庖廚,你跑到灶屋來做什麽?”
方天定嘿嘿一笑,沒有理會,將大嬸兒剛剛出鍋的雞湯端了出去,然後吆喝了一句:“出來吃飯咯,在不出來吃飯,好吃的就冷咯。”
丫丫最先從房裏跑了出來,手裏還拿著針線,看到方天定之後有回去把針線放下了。又走了出來。
大叔這是掀開前麵的簾子,走了出來一邊說道:“天定啊,那些娃今天學的怎麽樣啊?”
方天定一邊往灶屋走,一邊說道:“挺用心的,也都學的很好,以後就算我不教,也沒關係了,基本都學會了。”
天色也慢慢的暗了,三人點起了油燈,燈草有些長,大叔用竹簽挑了挑,然後繼續吃飯。
一邊扒飯,一邊看著三人,方天定突然說道:“我要走了。”
此話一出,同桌三人都停了下來,特別是丫丫,直接抬頭用驚愕的眼神盯著方天定。
方天定才說道:“其實家裏早就派人來找過我了,隻是那時候我借口腿受傷需要靜養,所以一直沒有離開,現在腿已經好了,所以要走了。”
趙大叔才問道:“你家是哪兒的?”
方天定隨即道:“南京。”
大叔大嬸才有些驚異,既然是京都的人,為何會到了這麽偏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