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在接觸近身戰中能完敗曾莫的船,便能說明他們的不凡。

而他們,便是背峞軍。

從戒德說江上起霧,方天定便覺得,上遊的人,要下來偷襲鄂州。

但是他們的船隊剛剛到達江陵不久,消息應該沒有傳到峽州。

畢竟探子,不可能明目張膽的八百裏加急回峽州,隻能放飛鴿,甚至走回去。

所以鄂州艦隊到達的消息十有八九還沒傳開。

但是為了保險,方天定依舊命令艦隊前移了將近三裏。

而同時,背峞軍便得到衛亨的命令,疾奔到了江邊。

因為是後半夜起霧,所以上遊的人可能已經出發了,背峞軍甚至顧不得許多直接奔馬到了岸邊將馬匹隨意放置,或者打下一根木杆拴上,便乘船入了江。

在江中,三百背峞軍上了方天定的主艦,其他四百人,進入了其他幾個比較大的艦船。

而曾莫,便遇到了方天定的主艦。三艘蒙蕫巨艦中的一艘。

而曾莫的那,也是蒙蕫巨艦,隻是,比方天定的要小一些。

畢竟,宋國的造船廠也全部在鎮江南京等地,宋國退走,拿走了船隻,卻拿不走造船廠。

當然,宋國工部的人,絕對有造船的技師,隻是,沒有船廠,技師也是枉然。

所以,宋國水師船隻好像越來越破舊了,不得已宋庭花了大代價在峽州建了一個船塢。

不過郭德威心中覺得還有一個解決辦法,那就是占領鄂州。

鄂州有艦隊,定然有船塢,甚至船廠。

若是占下鄂州,在配合陸軍,說不得能拿下江陵府。

到時候,長江一線,便是宋軍的戰略要地,一塊凸起的插入魏國心腹的尖刺,肉中刺。

隻是,這些都隻是設想,或許是一廂情願。

濃霧之中,喊殺聲大作,聲音震天,直傳天際。

江陵府有一本府誌,府誌是一名史官管理的。

那史官急衝衝的找到了府衙中的大老爺,一問之下,卻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直到進入軍營才得知,太子領軍在江上等待宋軍襲擊,埋伏郭德威。

史官掏出那寫了大半白紙釘成的書,奮筆疾書。

那一條之前寫著宣和八年,秋,江上突先蛟龍,滾水而去,不知蹤影。(魏國沒有定年號,一直沿用徽宗宣和年號)

後一條,便是正在寫的那一條。

宣和八年,秋,九月初三,中秋剛過,未至重陽,江上大霧彌漫,突傳來喊殺聲。喊聲震天。

問之府衙,未知戰事,聞之守城,遂知,大魏大元帥,與江上統領鄂州水軍,大戰郭德威之宋師水軍。

時,鄂州水軍新敗,勝者宋軍峽州水師。

朝野震動,大元帥親臨江畔,領七百背峞軍統領水軍。

不日,與峽州水師不期而遇,大戰之。

而後,史官停下史筆,不知道該寫些什麽。

是勝是敗,宋軍多少船多少人,魏軍多少船多少人,未知。

所有的一切都掩藏在茫茫大霧中,唯有一點可以得知,那就是,鄂州水師要在江陵建立大營,從此鎮守江陵。

而宋軍卻不知,於是東來偷襲,卻迎頭相撞。

史官考慮良久,拿著書與筆,掛著墨水竹筒,正了正衣帽,出城了。

江陵,臨水而建,位於長江北岸,所以,有一座水門。

這水門是可以開中型小型船隻如城的。

一條人工開鑿的河流連著長江,但是史官自然不能從這個門出去,應為水門是下了閘門的。

史官走出西城門,走到了聲響傳來的方向,坐在岸邊一塊巨大的石頭上。

那石頭千瘡百孔,像是江水掏空的。

這塊石頭上,坐著一個拿著紙筆的長須綸巾文人,若是旁人看到,恐怕還以為是文壇某個領袖或是某位詩人某個大才在這裏寫詩文。

卻不知,是以為鐵筆在此等待曆史。

江上,戰船接舷了,便表示,真正血殺開始了。

殘酷的短兵相接,在每一艘船上發生著。

如今的宋軍,為了培養騎兵,將很多隊伍的精英全部弄走了。

造成很多軍隊都沒有了最有經驗的老兵,而且,宋軍的水軍,也是用的槍。

而魏國水軍,也是用的彎刀,所謂一寸強一寸長,一寸短一寸險。

戰場本來就很危險,所以似乎一寸短一寸險的作用大打折扣了。

其實,戰場一旦混戰,長槍便很難施展了,彎刀的優勢展現的淋漓盡致。

而且,魏國似乎喜歡人頭,其實,宋軍也喜歡砍人頭。

應為隻有人頭掉了的人,在戰場上才是死人。任何受了任何重傷的人呢,都有可能再次站起來,給你一刀,所以,斬頭才是然自己活命的辦法。

但是長槍實在不好砍頭。

於是乎,一邊倒下的沒有腦袋,一邊的人倒下之後頸項上有一個大洞。

江水漸漸有了詭異的變化。

史官很警覺的抓起筆,疾書,江上濃霧之中,黑影卓卓,影如山嶽,江陵之巨樓,不比其十之二一。

時近正午,數塊船隻殘骸隨江而流。

江水泛紅。

再一抬首,竟然看到了衝天而起的火光。

那火光似乎要衝開漫天迷霧。

江上喊殺聲依舊。

江中,兩艘船接在一起,一條船上拋出了數根繩索,繩索上的鉤子抓著旁邊稍矮的船隻船舷。

那鉤子繩索附近,躺著不少殘破的屍體,明顯是入船之時就被長槍刺到在地了。

郭德威滿頭大汗,緊咬牙關,他知道,這次的對手明顯不是上一次的人了。

那人雖然有些本事,卻根本不懂水戰。

魏軍人數雙倍與宋軍,若是打起來,自然是登船對戰,最有優勢。隻是那個對手卻用船隻撞擊,然後被自己的臼炮打怕了。

而這次的對手,沒有給郭德威船隊調轉方向的機會。直接讓船隊撞了過來,一靠近,便是接舷,這樣打起來。

就等於一萬人的宋軍士兵在稍有地勢起伏的平原上,遇到了兩萬魏國士兵,裝備精良的魏國士兵。

凶多吉少。

但是郭德威卻也殺紅了眼,水匪就是水匪,若說悍勇,天下少有匹敵者。

看著登船的人,郭德威不由舉起了一把刀,而他自己的武器,已然在前一波的登船中,斷裂了。

砍人砍到刀斷,如此,卻不是什麽好值得歡喜的事情。

一刀砍下去,砍翻一個魏軍兵卒,正要上前一步,竟然發現自己的腳被砍倒的士兵保住了。

郭德威大怒之下,竟然爆喝了一聲:“灑家叫你抱!”隨即一腳踩在了那兵卒的腦袋上。

霎時間,一道道紅色的血液流了出來。

那兵卒口吐鮮血,手抱得更緊了,隻是片刻之後,卻丟了。永遠的,失去了意識。

僵持的大戰繼續著,郭德威已經身先士卒,打退了魏軍的三次進攻。

這隻是整個戰場的縮影。整個戰場,更是打的慘烈。

衛亨上前跪地道:“統領,已經奪下了三艘船隻,都是中型船隻。”

要知道海戰河戰收繳敵軍船隻,是很了不起的勝果。

方天定卻有著他擔心的東西。

這一戰,恐怕會讓雙方都損失慘重。

回頭,方天定問道:“戒德和尚,嗯,戒德先生哪兒去了?”

衛亨低頭道:“戒德先生在擂鼓。”

擂鼓?胡鬧!方天定轉身憤怒道:“胡鬧,胡鬧,胡鬧!去船頭!”

要知道擂鼓真的是很危險的事情,河戰之中,擂鼓便是信號傳遞的途徑,所以擂鼓的人都是敵軍弓手針對的對象。

雖然有旗語,但是大霧中沒法用,所以方天定還是用了擂鼓的老辦法。

沒想到戒德和尚竟然親自去擂鼓了。

要知道曆史上,梁紅玉之所以出名,就是因為蒙蕫巨艦圍困金軍一戰到了最危急的時刻,梁紅玉頂著漫天箭矢飛身擂鼓,讓三軍士氣大震,然後才得此美名。

如今戒德和尚竟然跑去擂鼓了。

方天定當然要去把他召回來。

到了船頭,戒德果然在擂鼓。甚至船頭的地麵上有著許多的箭矢。

幸好霧大,沒人射中戒德。

方天定喊道:“戒德你做什麽?”

戒德哈哈大笑:“做了一輩子循規蹈矩的和尚,自然要瘋上一瘋。太子,激勵士氣的時候到了。”

方天定疑惑道:“如何激勵?”

戒德和尚哈哈大笑:“你是一個傳奇,隻要你不到,便是激勵,將你的長槍插在船頭吧。龍旗不倒,江山不滅。”

方天定疑惑:“有人看得到那杆槍麽?”

戒德哈哈大笑:“戰前我便傳令各船,以主船為號令,若是大元帥將神槍插在船頭,便是首戰告捷,乘勝追擊。”

所以,不需喲啊看到槍,隻需要看到船頭有一點兒黑影子,便知道是命令了。

方天定將長槍插在船頭,心中暗想,者莫不是船像?(有些船船頭有雕像,據說雕像有保護船隻不受天災的作用)

隻見,慢慢散開的迷霧中,火光依舊衝天。

那一道陽光照射在蒙蕫巨艦的長槍上,折射出一點兒光彩。那一刻,似乎有很多人看到了,不管是敵人還是自己人。

接下來的三刻鍾,便是壓倒性的格殺。

宋軍步步敗退,郭德威麵色鐵青,不得已憋出了那句:“撤!”

此一去,宋軍全部人馬兩萬兵卒,竟然死去了五千人。

江水中,好多屍身漂浮著,江水似乎都紅了。

那史官似乎看到了什麽,隨即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寫道:宋軍敗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