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音一落,紫檀瑜眼裏有幾分擔憂,而朝臣議論紛紛。見皇上並沒有馬上下旨的意思,她繼續道:“幽公子得到陛下特別允許,心下感恩不已,所以很是用心的為陛下準備了一分禮物,希望能得到陛下青睞。”

紫檀瑜無奈,又有些期待的道:“幽琳木何在?把你的禮物呈給朕看看。”

果然還是來了嗎?紫檀木站起身來,在旁邊某人閃著期待笑意的眼神下走出這方隱秘的小天地。

眾人正在奇怪為何皇上音落許久都不曾有人出聲來見,正想開口時便見得一個少年一身藍袍從花木叢中悠然轉出來,長至腳裸的黑發在鬼魅的黑夜裏搖曳,他腳步輕盈,從容行至場中極其工整的彎腰一禮道:“陛下,琳木一介草莽,今日有幸殿前獻禮,實乃三生之幸。”

“起來吧。”紫檀瑜看著下麵的那個單薄身姿的人,聽她口中說出來的話突感心酸。一介草莽,何來草莽?她本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高貴公主,可是卻沒受過什麽公主般的待遇。

相反的,她卻流落民間,吃苦受累,淌血過活。辛酸際遇,苦難生活,一切皆緣於他這個當父皇的沒用啊!她本來是他最為疼愛的小女兒,該和他其他孩子一樣高高在上,此刻,她卻在下麵,承受著別人的刻意刁難。

紫檀瑜心中有多少感慨紫檀木並不知道,她隻是眼含笑意地看了眼冰末俏,然後轉身麵向四座,微揚著頭,聲含內勁:“今天本是陛下的壽辰,大喜之日,本當普天同慶,萬民齊歡。然而,此時此刻,陛下心中隱憂,在場眾位的隱憂,整個離國百姓的隱憂,卻始終縈繞盤踞於此,令陛下愁眉不展,令臣民無心思樂。”

她頓了頓,眼角的光芒射向蒼國的使臣,使臣略微不自在的動了動。她若無其事的繼續道:“主憂臣辱,身為陛下的子民,理當為君分憂解勞,此時亦值出軍之際,而大軍出動前必當群情激昂士氣高漲,琳木別無所長,隻會行前擊鼓,以助我離國威風凜凜氣勢如虹!”

語畢,她完全不給別人發表評論的機會,直接向場邊擺放樂器的地方走去。冰末俏既然揚言要她好看,她又怎麽會毫無準備。她琴棋書畫是不會,可她會擊鼓,而且是非同一般的鼓。

在鼓前站定,她淡眼掃過全場,眼中,是曾經血染江湖時的殺意,如同兩道激光切割著她掃視的每一個的角落。

那本來不甚在意的賓客們在接觸到如此鋒利逼人的目光之時都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這鋒芒太利,無人能與之正麵交鋒。隻有悟滄絕瀾,在沒有人看見的角落裏,對她微微一笑。

皇家壽宴自有它的規模派場,就光說這鼓,大的小的應有盡有。紫檀木在最大的那座鼓前站立,拿起鼓棒輕輕掂了掂,嘴角微微一勾,似笑非笑。

這是,戰鼓。她穩穩的站在那裏,藍色的衣擺突然無風自動。就在眾人疑惑她愣著幹嘛時,她衣擺輕描淡寫的一掀,真的是一番輕描淡寫的動作,便見的那足有一人多高的戰鼓騰空而起,飛過前方眾人的頭頂,穩穩的落在場中心,“啪!”

“好!”紫檀瑜拍手而讚,那勁使得,隻怕手掌都會發紅。

“好!”“好啊!”朝臣宮妃被戰鼓落下的力道一震後,愣了愣也紛紛拍手叫好了起來。

紫檀木看到冰末俏的雙眼寒了,眼裏,有毒辣的精光微閃。她不甚在意的轉開眼注視著眼前的這座戰鼓,比起她來,它明顯順眼多了。

單手緩緩抬起,左棒在鼓麵上落下一個低沉的音,右棒起,不輕不重的落在鼓麵中心。她緩緩閉了眼睛,腦海中有很多文字晃過,黑白字眼時快時慢,她手中的音律隨著這些文字的起伏亦時快時慢時高時低。

偌大的禦花園正中,隻見那個藍衣少年衣袍獵獵翻飛,黑墨般的長發隨著他時而狂亂時而沉穩的鼓聲飛舞,腰間的藍色鈴鐺整個顫抖著如人般振奮。

漸漸的,一副副畫麵隨著傳入耳中的鼓聲在眾人眼前鋪陳開來。

那是金戈鐵馬的戰場,戰鼓陣陣,刀槍交接,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那是相互扶持的戰友,兄弟情深,在彼此的傷口上紮緊布條,四周,是屍橫遍野,而他們的眼裏,卻是一片視死如歸!孰知不向邊庭苦,縱死猶聞俠骨香!

那是一雙雙望向前方天空的眼睛,滿是希望,希望親人歸來,家國永在!

一條無形的絲線貫穿著每一個畫麵,那始終縈繞的戰意如同實質般摧毀所有的擔心和焦慮,會贏的!我們一定會贏!深信不疑!

“縱使血淚遍地灑,也要與天爭高下!”紫檀木緊閉的雙眼瞬間張開,目光如同有實質般射穿整個場地。

鼓聲已停,眾人卻久久地沉浸在壯烈的場麵之中,遲遲沒能蘇醒過來。

紫檀木並不打擾這些日理萬機的朝廷貴胄們,她隻是看了眼那叢花木背後,她相信,那裏有雙眼睛無比清醒,盡管她其實什麽都沒看到。

是的,她沒看到,沒看到悟滄絕瀾透過疏離花木望向她的眼是多麽明亮,唇角的笑意不改,卻不是他一貫的邪魅,而是柔和,輕柔和緩,暖意融融。

悠長的緩衝過後,眾人才慢慢醒來。紫檀瑜深吸了口氣緩緩道:“琳木此鼓氣勢恢宏震人心魄,朕久久不能回神。樂府之人一定要將剛才這旋律一音不漏的記下來,自明日起,每日清晨夜裏敲給戰士聽。”

馬上有人應:“諾。”

一鼓敲罷,場中眾人自此看紫檀木的眼神也換了,那份不屑沒有,取而代之的是讚賞之意。而且這晨鍾暮鼓為將士而敲,這已經相當於國曲了,將被記錄在史冊之上,自此流傳。

紫檀瑜很是欣慰,看著那個在場中央孑然而立的人,這是他的女兒啊。金色龍袍離開龍椅,他竟然緩緩像場中走去。

所有人的視線都停在那個身穿龍袍的人身上,看著他一步步走下高台,穩步走向場中央。

紫檀木卻微微皺了下眉頭,眼角不著痕跡的看著蒼國使臣的位置,他們剛好在皇上的必經之路上。

驚變來的如此突然,快到無所準備的眾人連反應的時間的沒有。就見皇上才下高台幾步,一把鋒利的劍突然從身側向他襲來,就連最近的侍衛都趕不及營救!

“護駕——”一聲破碎的高呼聲,打破了整個會場的秩序。

救之不及,所有人都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屏息而凝神,目瞪而口呆。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他們看見刀光要接近皇上脖子之時,一道藍色殘影突然從他們眼前劃過,速度之快,比刀光有過之而無不及。

“呲~”刀鋒入骨的聲音。

“皇、皇上!”

“父皇!”女人捂著嘴顫抖尖叫出的聲音。

“陛下!”

“離皇。”朝臣使臣的驚呼。

當然,這些都隻是他們第一時間的反應。

當他們眼前的畫麵穩固下來之時,所有人都愣了。原來那刀鋒所入的骨並非是皇上的骨,而是那行刺之人的骨——蒼國使臣!蒼國別有居心,他們也有所防範,可誰知道他們竟然敢公然在大壽之上行刺國君!

紫檀木將抹過蒼國使臣脖子的劍一把扔在地上,淡色的眉眼看向開始從禦花園四麵八方向場中聚攏的黑衣人。

“保護皇上!”她一音落下,反應過來的禦林軍開始齊齊將皇帝圍在中間。

紫檀瑜身在禦林軍的保護圈裏隻來得及說上一句:“你小心啊。”便被護持著節節往後退去。

紫檀木下手毫不留情,速度奇快,身如鬼魅,死在她手上的黑衣人為數之多,令人眼花繚亂來不及計算。

皇宮之中,精心布置的壽宴之上,居然有這麽多人公然行刺一國之君。她不相信什麽敵人有這麽厲害,一定有人在內接應的,而且權勢不輕,可是這個人是誰?這絕對是個不定時炸彈,威力驚人的那種。

黑衣人有四五十之眾,而且他們不止圍攻皇帝,竟然也殺朝臣。可是紫檀木發現他們是有選擇性的殺朝臣,鏟除異己,除了這個理由她不做他想。從這些人手裏救下好些朝臣後,這些人死傷也都差不多了。

這裏可不止紫檀木一人,大將軍辛嚴,辛逸眠,辛逸息,以及一些武將,加上聚集而來的士兵,要平息這場驚變時間其實一點也不長。

最後一個活著的黑衣人咬舌自盡後,辛嚴叩首道:“啟稟皇上,共四十六人,無一生還。”

這些人,都是死士,從他們嘴裏得不出任何信息。

紫檀瑜震怒了,在自己的壽宴上被刺殺,就是脾氣再好他一國之君的臉麵也何存!他掃過那些屍體,看著所有在場的臣子喝道:“食君之祿擔君之憂,你們就是這麽為朕著想的!這件事,朕一定不會善罷甘休!”

說罷,拂袖而去。

朝臣一時間噤若寒蟬,宮妃公主在皇上走後看了眼滿地跪著的臣子一眼也相繼而去。等高台上的人都走光了,朝臣才相互攙扶著起來。

紫檀木一直微垂著頭,疏淡相宜的睫毛下一雙眼睛不著痕跡的看過每一個朝臣臉上的表情。驚顫者有之,沉著穩重的有之,擔憂的有之,可是在看到冰末俏那裏的時候她疑惑的皺了皺眉頭,這個郡主身前的那個男人,想必就是逸王爺,他的表情太過複雜,她不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