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連流月的確是越下越開懷,開始還悠悠然的有些漫不經心,到如今那緊盯不舍的雙眼裏是越戰越勇的興奮。

兩人誰也不曾開口說一句話,一個四四方方的棋盤便是一個完整的世界,金戈鐵馬,明槍暗箭,家國天下。

雪紗在偶來的微風中輕輕漂浮,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郝連流風眨了眨有些酸疼的眼見他們仍舊不分勝負,纖指柔了揉眼邊穴抬頭透過朦朧的雪紗向往看去時正好看見顧子腳步打馬匆忙的向這邊而來。

繞過兩人,她緩步走到嬌邊低聲問道:“可是有什麽事?他們正下到關鍵時刻,莫要打擾了。”

顧子看了眼轎中情況皺了皺眉,看著她語氣堅定道:“很急,流風,我必須馬上告訴公子。”

郝連流風點了點頭側身讓開,若不是大事,她們會直接告訴她,可見事態之嚴重。

顧子提起裙擺躍上大轎,緊走幾步,俯身一禮道:“公子,出大事了。”

長長的手指正要落下,聽此,他恍若回神般轉過頭,輕皺了眉頭道:“什麽事?”

“煞閣傳出最新消息,煞七——”她咬了唇,在三雙有些逼人的眼光中深吸了口氣道:“死了。”

“啪”的一聲,白子落下,全局破裂。

“嘭”的一聲,鵝黃色的紗衣在空中飄過滑落在地,伴隨著一聲驚疑的呼喚:“流風—!”

紫檀木手快的摟住懷中嬌柔的女子,冷靜的問道:“怎麽回事?”

“我剛剛收到的飛鴿傳書,煞七死於一筆幾個月前便開始的交易。據說殺他的是個青衣女子,用的是一把琵琶,一曲未落,他便七竅流血而亡了。”顧子從腰間取出一張卷好的紙條遞給郝連流月道。

將紙條打開,快速的掃了幾眼,他微垂著頭,耳邊的長發滑落下來,許久未曾說話。

顧子有些擔憂的看著他,放輕的聲音落在大轎裏:“煞閣已經發出終極追殺令,誓要為他報仇。”

煞閣的追殺令據說迄今為止隻有一個逃脫的人——郝連流月,在他十歲的時候。紫檀木輕皺著眉頭低聲道:“有結果了嗎?”

顧子搖頭道:“沒有。此事一出,江湖上又掀起了一番血雨腥風,年輕一輩中最為天才的人物突然喪命,怎能不引起一番轟動?追查那青衣女子的人可以堪比過江之鯽了,但結果無一不是毫無結果。沒有人知道她是誰,沒有人知道她從何處來,沒有人知道她過去的一切,她就這麽突然的就以如此蠻橫的方式闖進了眾人的視線裏。”

顧子尚在感歎,紫檀木卻是鬆了口氣,最開始她就知道她的能力難以預計,隻是沒想到會有這麽深。

顧子看了眼至今沉默著的人,再次俯身行了一禮,默然退去。

顧子走了之後,郝連流月總算有了點反映,他似嘲諷般輕笑到道:“煞七,從我踏入江湖之時起他便一直在我向前的路上,這麽多年來,他是同輩中唯一能和我匹敵的人。煞閣的追殺令下我還能活著,不過是他故意放水,雖然,當時是因為流風的原因。人們總喜歡把我們放在一起比較,他們總想知道我們到底誰更逆天一些,嗬嗬,其實哪裏會有結果呢?他是天生的殺手,我是······”

他說話的時候沒有看向任何地方,紫檀木不知道他這話是不是對她說的,但她還是低聲道:“他沒死。”

郝連流月低低緩緩卻始終沒停的聲音在這簡單幾字下頓住,他抬頭道:“你說什麽?”

“我說他沒死。”她再次重複到。

“是啊,他沒死。”倒地的郝連流風此時再正常不過的坐起來笑著道。

郝連流月有些發愣了,看著默契無比的兩人。

郝連流風蹲在他腳邊,纖細的手指輕輕拉著他月牙白的衣擺柔聲:“哥哥,琳木說的都是真的,沒想到她真的做到了。”

郝連流月微垂著頭看她,耳邊的發絲飄下來跌落在胸前,他斂眉,輕聲道:“流風,先出去和顧子她們聊聊天可好?”

郝連流風柔柔一點頭,看了紫檀木一眼,提著裙擺漫步而下。

將散落的棋子一顆顆撿起,他的語氣是一貫的悠然,他道:“琳木,這次大哥不得不問,你為什麽要幫流風?”

幫著他把棋子歸位,她沒有遲疑的道:“其一,流風姐姐是你妹妹,你希望她幸福,我也希望你能看見她幸福。其二,”她頓了頓,呼了口氣下定決心般繼續道“煞閣作為最有錢的江湖門派,也許今後會有需要的時候。”

“你缺錢?”他挑眉問道。

搖了搖頭,她眉目清遠,望著雪紗外的天地道:“將來,誰知道呢。”

“煞七雖然明麵上死了,但他到底是煞閣閣主最為看中的兒子,虎毒還不食子呢,若是煞七再次出現在他麵前,他定當保他。而你,”他笑看了她一眼道:“你幫他擺脫了他最大的顧忌,讓他最終得償所願,這份情,無論如何他不得不還。”

她坦然點頭,誠然如此。

“那麽,能說說我們小琳木究竟是想幹什麽嗎?也好讓大哥心中有個底吧。”他將整副棋收好放到角落裏,並沒有多在意的開口道。

紫檀木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不經意般的說起了當今局勢:“古藤大陸有五個大國。位於最中間的是瀾國,四周分別是蒼國、離國、藤國、珊國。綜合實力最強的當屬物產富饒的瀾國,最有野心的是草原地帶最重視兵力的蒼國,曆史最久遠的是文化深厚的藤國,最奇特的便是唯一以女權為尊的珊國,而最無特色的便是我們如今內憂外患的離國了。

帝王文弱,朝政大多由外戚把持。陛下生了十三個孩子,卻奇怪的是沒生出一個兒子。請便了所有名醫都說帝王身體一切正常,陛下也著實沒有法子。這自古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更何況是在帝王家。皇帝後繼無人,皇位之爭便明裏暗裏的展開,朝堂隻有一個但生出了二心的就不知道有多少個。在這樣的情況下國力自然好不到哪兒去,別國會對之虎視眈眈是在所難免的。”

沉長的話音結束,郝連流月隻是靜靜的聽著,這看似毫無重點的閑扯也的確沒讓他看出什麽關係來。他突然不想聽了,岔開話題,他悠然笑道:“悟瀾,這個人不知琳木記得嗎?”

怎麽會突然提起他?她點頭:“記得。”

郝連流月笑容輕快的道:“壽辰那天,有個朋友剛從瀾國趕來,帶回來一個很有意思的消息。瀾國即將要登基的新皇,竟然和他張的一模一樣。”

她半拉著眼簾,淡淡道:“真是巧。”

他一笑,也不否認他的說法。看了眼轎外的環境,他道:“不知不覺,就快到無定河了。”

雙眼自然的轉向角落裏放著的白瓷瓶,她靜默不語。

無定河,由蒼國東南部的喀乎高原起始,流經離國西北部,再橫穿瀾藤兩國正中央,流入西海,可謂是古藤大陸最長的一條河流了。其水流之遠,河道之寬,不可估量。

欲渡河,縱使你武功高強,也非船不可。而郝連流月那麽大一頂雪紗大轎,自然要一搜非常大的船才能裝的下。

所以,當一搜兩層高,比一間正常屋子還寬的精致遊船出現在河麵上時,兩岸的眼光自然被它黏住了。

站在甲板上,郝連流月月牙白的衣袍被河風吹的蹁躚而起,他長身玉立,優雅一笑道:“從此刻起,我們便要乘船去相州了。”

河風一吹,身後眾女子輕快的聲音便飛揚了起來:“是,公子。”

長長的手指抬起,袖袍一揮,一聲令下道:“開船!”

立馬,有水手取走踏板,鐵鏈的拉動的聲音響起。當船開始微動,最後一塊踏板被翹起之時,突然有一個聲音喊道:“等等,等等我老人家。”然後,便見得有一個白胡子老頭幾串幾串串到岸邊一腳將那方剛翹起的踏板踩下,腳下生風般的直接往船上串去。

這一踩,直踩的那方人仰馬翻。“撲通、撲通”兩聲,使勁移動踏板的兩個水手張牙舞爪的撲進了水裏。

等他們撲騰兩下從水中冒頭時,那精致的樓船已經揚長而去了。

一眾女子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這番狀況,紅有些無奈的對站在船舷邊狀似驚訝的看著水中情況實際卻捂嘴偷笑的老頭道:“老先生,我們這不是客船。”

老者繞了繞花白的頭發,嘿嘿笑道:“小姑娘,對不起啊對不起。可是你看現在這船已經開了,先生我也回不去了,你們不如行行好給我留那麽一個邊邊角角的位置如何?”

“這”紅猶疑的轉頭看向自家公子。

郝連流月一直靜看著這老者,天青色的衣衫,手裏一把羽毛扇,腰間一方朽木,極是簡單。他笑問道:“可是說書先生?”

那先生雙眼一亮,笑容可掬的道:“正是正是,還是公子慧眼識珠。”

“此去行程不短,聽聽書也不錯,先生安心留下來即可。”說罷,他轉身吩咐黃道:“為這位先生好好安排一間客房。”

黃點頭應:“是”

吹了會兒河風,郝連流月轉頭時見所有人都望著他看,不由得挑了挑眉,當先朝船內走去,邊走邊道:“趕了這麽久的路,大家都回船艙好生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