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尚未亮,衣骨教便是熱火朝天之勢。就算知道流月公子這四字在江湖上無比響亮,但看到不亞於兩次大會的大人物之時,紫檀木還是有些意想不到的。
從穀口一路到五層樓高的大廳,那報人的報禮的綿綿不絕的唱囉。什麽“萬侯穀穀主萬侯煜贈碧湖玉一雙”,什麽“廉穆派掌門穆青送紅珊瑚”,什麽“千手門掌門送綠如意一對”,等等。
紫檀木坐在五樓臨窗的位置垂眸看著樓下互相恭維的人們,頭也不回的對對麵的人道:“她們都忙的腳不沾地了,你還忍心在此偷閑?”
郝連流月壓了口茶輕輕一笑:“那麽多人,就是把我分成幾塊也照顧不過來啊,不如先一個不見,到時候都來齊了再露麵。”
想法倒真不錯,她轉眼看他:“聽說大哥最近收了一把鑰匙?”
沒問他怎麽知道,郝連流月點頭:“嗯”
半斂著眼,她輕聲道:“大哥,我想看看。”
郝連流月輕輕一笑:“好,等會兒我讓顧子帶你去。”
好吧,她就知道他什麽都不會說,好在先前她也沒準備什麽說辭。
兩人正沉默著,遠處突然有個異常響亮的唱囉道:“小姐到!”
小姐?大哥的妹妹郝連流風?紫檀木聞言轉頭向窗外看去,幾番掃視,卻並沒有看到相似的人,不得不轉頭看向對麵。隻見對麵的人見她的動作輕笑道:“不用找了,顧子自會帶她上來的。”
這番話音剛落,便見顧子扶著樓梯走上來,邊走邊笑道:“公子,流風來了呢?”
兩人的視線同時落在她身後,隻見一個身穿鵝黃色長裙的女子輕扶著木製的欄杆緩步而上,溫潤的鵝蛋臉,彎彎的眉眼,整個人溫婉嫻靜。
她蓮步輕移,見得窗前的人時輕喚道:“哥哥”,然後又對著另一人溫婉一禮,柔聲道:“小女流風,有禮了。”
紫檀木站起身來,回道:“流風姐姐”
郝連流月幾步上前扶過她,在一旁坐下後悠然笑道:“都是自家人,流風不用顧忌。”
郝連流風柔柔一點頭,靜靜的看著他們,眼中波光溫柔。
三人都不是多話的人,除了紫檀木和郝連流月偶爾開幾句口外,郝連流風從始至終都是帶著輕輕柔柔的笑意看著他們並不插話,整個這方空間都是靜溢的,和外麵的熱鬧完全像是隔了一個世界。
這近一兩個時辰下來,紫檀木毫不意外煞七那樣的人為什麽會喜歡上郝連流風了。這個女子,太輕柔,太溫和,也同樣太安靜了。在她的身邊,仿佛感覺什麽都是柔柔的,那種柔和像羽毛一樣輕,真是讓人溺死也甘願。
郝連流月畢竟是今天的主角,盡管他本人對這次壽宴並沒有什麽興致。“看來,該我出場了呢”他悠然笑道。
紫檀木抬眼,見得月牙白的衣袍在空中一個擺動,直接從五樓的大開的窗戶中一躍而下。
下方隱隱有人聲傳來:“快看空中,蹁躚衣擺,公子無雙,是流月公子出來了。”
“流月公子,壽誕愉快啊”
“流月公子,許久不見,風華不減當年呐。”
下方讚歎不絕於耳,郝連流風掩嘴輕輕一笑:“哥哥還是這個老樣子,總是高調出場,每次都要好多女孩子丟了魂兒呢。”
言詞之間,不乏驕傲。紫檀木點頭表示讚同:“如今江湖上年輕一輩,除了煞七以外,怕是沒人能與之相比的了。”
郝連流風輕柔的嘴角微揚,她笑的恬靜:“煞七,的確和哥哥不相上下。”
若是沒見著她眼波那瞬間的動蕩,她便真會被瞞過去了。大哥的妹妹,她從一開始便沒把她當平常的千金小姐,可見,至少在不動聲色這點,流風做的不是一般的好。壓了口茶,她閑談道:“前不久正好遇到過煞七,當時他正在追一筆生意。據說追了兩個月都無果,對手好像比他還要強。”
“那他怎麽樣了?”下意識的,她緊跟出聲。然後,頓了頓,她扯了扯嘴角緩緩道:“煞七那麽厲害,應該不會有事吧。”
“流風姐姐好像很關心他”,她淡淡的道。
郝連流風貝齒輕咬了下下唇,她突然輕笑道:“不久前哥哥來信說我多了個弟弟,流風可高興了。隻要是哥哥相信的人,流風都是願意相信的。琳木弟弟,我便信你不會害我。”
紫檀木看著那雙溫柔的眼睛,不緊輕聲道:“若是沒辦法,我便不會提這件事。”不是試探,她會在她麵前說起煞七,自然是有些想法的。
“哦?流風願聞其詳”她眼光輕盈的落在他身上,靜等著他開口。
紫檀木整理了下思緒,這才緩緩開口:“流風姐姐,既然煞閣的規矩是有進無退、不死不歸,我們不妨······”
從窗戶看去,能見著樓下躁動不堪的人們,以及,天邊隱隱一抹紅。
自郝連流月接手衣骨教以來,這是頭一回大張旗鼓的邀請江湖豪傑大辦宴會,眾人無不給麵子的呼朋喚友而來,其排場之大,賓客之多,堪比盟主盛宴。
當然,衣骨教這次也是花了血本的,流水一般的酒席從穀內直擺到了穀外,讓見到的人不得不讚歎:人家衣骨教一向低調,不是沒資本可炫耀,而是人家根本不屑於爭峰。
客人雖則早早就來了,可正席卻是定在晚上開的。一整天的喧囂過後,當夜幕四垂,群星閃爍之時,璀璨的燈光下,高台之上的歌舞升平了起來。
江湖人雖說豪爽,可該守的規矩一樣不能少,屋外落座的都是平常武士,而屋內的都是位高權重之人。四樓作為對外開放的最高一層樓,寬大的樓層裏卻隻有唯一一桌酒席。
按理說今日是郝連流月的大壽之日,屋內應該像外麵一樣熱熱鬧鬧,但事實上卻正好相反。滿桌精致的菜肴,未開封便香味濃密的美酒,卻沒有一個人動筷子。
郝連流月悠然靠在烏木椅子上看著一眾神色沉寂的人,嘴角隱隱上翹。輕輕一句話,打破滿屋子的平靜,他道:“眾位掌門既然已經確保計劃萬無一失了,又何必如此沉悶。”
將撐著腦門的手放下來,萬侯煜深吐了口氣道:“在沒看到結果之前,我這顆心便沒辦法安穩下來。”
“是啊,多少次以為天羅地網密不透風,結果還不是百密一疏。”千手門的掌門接道。
桌上眾人皆點頭讚同,唯獨穆青笑著安撫道“嗬嗬,眾位掌門莫要如此,有流月公子在,哪有讓那賊人囂張的道理。”說罷,他轉頭看著首座笑道:“以自己的生辰為引,流月公子的大德,相信整個武林都會對公子感恩戴德的。”
溫潤的雙眼看過整桌的人,感恩戴德?嗬嗬,說的倒是好聽。仗著整個武林的眾望拉他下水,是他該對他們感恩戴德才對。斂了斂眉,他悠然一笑道:“眾位智慧人過,流月一人力短不過是安計劃行事而已,至於能不能成,便看造化了。隻是穀中一向清靜,還望眾位能體諒體諒,適可而止。”
這句適可而止說的不軟不硬,眾人想說什麽卻又立馬住了口。一時間,這一大桌子的人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
桌上的飯菜在夏季涼的不並不快,嫋嫋熱氣從桌上冒起來,整個樓層裏都是飯菜的香味,可是就是沒有人動,就連郝連流月這個主人都沒有開口邀請,對沒有胃口的人來說,吃飯是多餘的。
“咦,今日怎不見琳木小公子呢?”這一音落,桌上眾人皆望著郝連流月。
穆青這句話問的有些觸不及防,雖不知他為何會在此時提起琳木,郝連流月還是答道:“琳木年紀太小,不適合坐在這裏,他性子又喜靜,我便隨他在後院呆著。”
穆青哈哈一笑道“流月公子這也太寵弟弟了吧,隻怕那些愛慕公子的姑娘們都會想要換個身份了。”
郝連流月但笑不語,他會說琳木其實是去了袖珍樓了嗎?那樣東西可是這些人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到手的,若是知道琳木大搖大擺的去看了,估計他會有不小的麻煩。
穆青此番打趣也不過讓眾人勉強扯了扯麵部表情而已,萬侯煜有些不安的道:“袖珍樓的機關是我們一起安排好的,若是硬闖進去,必定會觸動警報通知我們。可都這麽長的時間了,還不見動靜,莫非······”
“莫非什麽?”立馬有掌門不安的問道。
萬侯煜想了想又搖了搖頭,沉聲道:“不,不會的,他不可能是已經盜走了。再等等吧,如今夜色正好,大家也都在前院,正是最好時機。我們先好好準備準備,爭取一舉拿下。”
眾人皆點頭讚同,紛紛將自己調整到最佳狀態隨時備戰。依然沒什麽反映的,除了穆青,便是郝連流月了。郝連流月望著窗外明亮的夜空,有些心不在焉,琳木會不會和那人碰個正著?會不會有危險?應該,不會有那麽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