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毒不丈夫!欲成大事者,就要有這種割骨剃肉的狠絕!”

堂中眾人議論紛紛,衣骨教這方卻很是沉默。綠興致闌珊的搗鼓著茶杯,扁嘴道:“那瀾國新皇如今不過十六歲吧,如此年紀便能狠心弑兄,站在那個血染的位置,將來還不知道會成長成啥樣。”

藍手指扣著劍,喝了口茶淡淡的道:“為君者,隻有往自己胸口插刀。直到麻木的沒有一絲感覺了,天下,才能任他宰割。”

黃將被綠摧殘的杯子自她手中解救出來,輕輕一笑:“我們不過江湖中人而已,這些國家大事,自有那些官場的人去傷腦筋。”

紫檀木側目望了藍一眼,正對著她看過來的眼神,兩人皆沒什麽情緒的轉開。紫檀木垂眸向下看去,那說書先生不知何時已不在了。“今晚我們會在此休息嗎?”她輕聲問道。

聞言,紅點頭道:“嗯,今天我們可以在床上睡一覺了。”

郝連流月笑看了他一眼,漫聲道:“琳木可是有什麽需要采辦的?跟紅說一聲,過了這個地方我們便又要開始趕路了,可能在回教之前都沒有這樣清閑的時間了。”

紫檀木輕輕點頭,捧起香茗湊到嘴邊淡淡的泯了口,眼角的餘光不著痕跡的再次瞟了眼說書人的方向,難怪很久沒收到他的消息,今晚······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長時間的趕路讓眾人都想要個清清靜靜休閑時間,總之大家隻是捧著屬於自己那杯茶誰也不開口說話,就這麽看著臨窗的街坊,人來人往,這一場淡茶直喝到華燈初上人盡散。

最先走的是郝連流月,沒驚擾一個人,等眾人無意中回頭時才發現人已不再了。然後是陸陸續續的悄然離開,直到燈火璀璨的酒樓裏隻剩下紫檀木一人。

她靜靜的看著手中早已冷卻的茶水,空落落的酒樓裏隻有她一個人以及一隻狐狸輕微的呼吸聲,沒有掌櫃,連個小兒也不見。

“出來吧”,她喝了口冷茶,對著一片空曠漠然出聲。

立馬,從酒樓最高的房梁上輕輕飄下一襲天青色衣塊,有聲音隨之落下:“唉,被發現了,真是無趣。”

“瀾國之旅,玩的可開心?”雖是問句,她的聲音卻始終平緩的沒有一點音調。

摸了摸鼻子,在她對麵坐下來,那人訕訕一笑:“小木頭,你也知道為師我一人孤獨寂寞,出去找點樂子也無可厚非嘛。”他眼睛一眨,雙眼看著她懷裏那團一動不動的白色物體道:“小木頭,你懷裏那是什麽東西?”

手指輕輕按在它柔軟的毛發上,她低聲道:“雪狐。”

他挑眉:“能把那小家夥弄出來給我看看不?”

雪狐自從他出現後就再沒動過一下,相處這麽久紫檀木自是知道為什麽,對能威脅到它的氣息,它都會很乖巧的裝死。不過,師傅是沒關係的。輕輕抬起它的腦袋,對著它不滿的大眼睛輕輕點點頭,狐狸一閉眼便任她為所欲為。

“我想看的是它眼睛”他一翻白眼道,一身皮毛看背和看臉有什麽差別。

聞言,不等紫檀木出聲,狐狸清澈的大眼請突然掙開,狠狠的瞪著他,看看看,讓他看!

一人一狐隔著一個桌子大眼瞪小眼,半響,遲道蒼轉移視線看著她笑道:“小木頭啊,你這是從哪兒弄來這麽個大寶貝啊?”

“別人送的”她淡聲道。

“你到底知不知道它是個什麽品種?”他眼裏笑意莫名。

“雪狐”,她狐疑看他,莫非不是?

果然,他了然一笑。卻當即否定道:“是雪靈狐!”

“雪靈狐?”她垂眸看著懷中靈動的大眼睛滴溜溜轉動的狐狸,有些疑惑。

他卻不欲多說了,將話題扯到最初:“瀾國是個好地方,國強民富,五國之最,瀾國之旅自然也不錯。”

他不再提,她亦不再問,不管雪狐和雪靈狐到底有多大的區別,她也隻當它是隻狐狸而已,一隻暫居在她懷裏的狐狸。她淡聲道:“瀾國美人名景一定不少吧,可是有什麽東西勾了你的魂?”

“額”將桌上茶杯端起來掩飾性的擋在嘴前,他一本正經的道:“小木頭,為師我這次可是去辦正事的。剛才也說與你聽了,瀾國變天此等大事,我又怎能不去見證見證呢。”

好吧,她點頭,她差點死在別人劍下想來也不是什麽大事。“怎麽?終於想起你還有個徒弟了?”

清潤的雙眼笑開來,他道:“小木頭啊,不是為師不惦記你,哪有師傅不關心徒弟的。我主要是,額,鍛煉你嘛。當然了,最最主要的是,為師相當相信徒兒你的實力。”

打死他他也不會承認其實就是玩的有些忘乎所以了。下意識的將唇邊的茶往嘴中送,‘嗤’的一聲,他立馬噴了出來。

擦了把嘴巴,他不滿的道:“這什麽鬼東西啊?涼死了,苦死了,難喝死了,真是為難我這張珍貴的嘴了。”

“是可憐了這張無辜的桌子了”垂眸盯著桌上林林散散慘淡的水跡,她為他做最後的總結。

天青色的衣袖僵在嘴角,他有些僵硬的扯了扯嘴唇,徒弟,是不好惹的。不過,唇邊蔓延出一個微笑,他有辦法。“想知道我怎麽回來了嗎?連那小子的登基大典都沒看。”他笑眼看著她道。

紫檀木掀了掀眼皮,看他一眼,愛說不說。還有,她並不關心那個人怎麽了,悟滄絕瀾,悟瀾,都與她無關。

好吧,和她相處久了,他已經習慣唱獨角戲了:“武林大會要開始了”。

武林大會?她怎麽不知道?沒道理這樣的江湖的盛會大哥不告訴他們,那就隻有一個可能,連他也不知道這事。她問:“師傅,你怎麽會知道?”

遲道蒼不屑的翻了個白眼,這樣的事要是都提前收不到點消息,他還混不混了?好吧,其實,他就沒混過,這世上知道他的人寥寥無幾。不過,他會告訴她嗎?“你師傅我神通廣大,眼觀千裏,耳聽八方,有什麽事能瞞得過我。你且等著吧,郝連流月那小子再過不久就能收到通知了。”

他的話,她是從來不懷疑的。雖然每次都被整的半死,但向來都會留半條命下來。她點頭,喝著冷茶,不語。

“小木頭,你可是有什麽話沒跟我說的?”他清潤的眉眼笑看著她,七分提醒三分期待。

紫檀木抬頭看他,他們,有著同樣清遠的眉目,這是他們師徒看起來最像的地方了。她輕聲道:“沒有”。他的任務,從來沒有不花鮮血完成的,這次,不過是多了一點,慘烈了一點,到底,她還是活生生的坐在他麵前。

“哦”,他了解的應聲道,然後袖袍一揮,天青色衣衫似流風拂過,隻留下清風中一語:“小木頭,朋友相約,先去也~。”

他經常跟她說‘朋友有約’這幾字,她卻從來沒見過無回崖有什麽客人。就像她從來探不到他功力到底有多深一樣,她也猜不出他的朋友又會是怎樣。

看著眼前突然空出來的一塊地方,她沒什麽反映的繼續捧著杯子,視線,在桌子的對麵停住,那裏有一個小木盒子。

將杯中最後一口冷茶喝掉,她起身,繞過桌角將那木盒打開。小盒子裏麵,三粒藥丸靜靜的躺在白錦上。唇角若有若無的勾了勾,天青丸,主治內傷,可遇不可求。師傅的藥很多,她拿的不少,也都不是凡品,可這天青丸卻是他也舍不得給的。他,是知道的。不過,這次恐怕連他也想不到吧,她已經全好了,雖然她自己暫時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麽。

直到她一步踏出酒樓的大門,裏麵仍然靜悄悄的沒有任何聲響。腳步慢慢向著台階下走去,偶爾檫肩而過兩三個醉漢,幾個敲鍾人,走過寂寞的小巷,也穿過煙火紛擾的花街,一路光景,腳步不停。

直到一步一腳走過了小半個城鎮,天邊已露出魚肚白,她才在那酒樓門前停住腳。

台階上,昨晚她站的那個位置,一身月白色衣袍的人長身玉立,晨光中他輕輕一笑:“回來了”。

她輕輕點頭:“回來了”,走過一大個圈,最終還是會回到能駐足的地方。

酒樓的斜門口,顧子領著一眾女子牽著馬走過來。近了,神采飛揚的眉眼招展著,她高調打趣道:“小子,小小年紀就學會夜不歸寢了,這再過幾年得有多少花樣少女被你摧殘啊。”

黑線,眾人集體黑線,這大清早的。

紫檀木也有些無語了,摧殘少女嗎?不是不行,亦是不行。“其實,不用等幾年,若是姐姐願意,今晚我便為姐姐暖床好了。”聲音,是一貫的淡然,神色,更是鎮定自若。

眾人卻不淡定了,看他的眼睛呼啦啦的轉了好幾轉,這小子,深藏不露啊這是。

顧子先是楞了楞,顯然很是想不到。然後,她紫色的衣擺似道流星般劃過,一把衝過去給了他個熊抱,笑容明媚道:“好啊好啊,姐姐我還差個抱枕,琳木如今這個年齡這個身高正好合適,姐姐我歡迎之至。”

紫檀木徒然跨了肩膀,顧子,在這方麵,她就不該挑釁她,神經強大。看著捆著自己的這雙手,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雙眼自然的看向台階上笑看著他們的人,明明白白的,求救。

郝連流月的眉眼在微露的晨曦中更加柔和,月白色的衣袍一層層步下台階,他輕聲到:“趕路要緊”。

紫檀木點頭,自然的從顧子魔爪下滑出來,趕路要緊。順便淡若煙絮的在她耳邊說了聲:“晚上···等···”。

重新跨馬上背,心中卻輕鬆了不少,這一路大概會很順暢,無論怎樣,至少心中無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