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政殿內早早的就擠滿了官員,連臥病已久的離皇都已經在主位上坐好了。大殿中間擺滿了用紅綢紮著的箱子,旁邊站著幾個身穿蒼國衣服的使臣,此刻正在為眾人介紹那些奇珍異寶。而金鑾寶座旁邊,嘯天歌高坐其上,身後,是他妹妹嘯天闌。

“鎮國公主駕到——”太監奸細的唱諾聲穿過重重宮闈,回音幾道。

大殿中的聲音驟停,所有人都望向大殿門口,那裏,一身簡單藍袍的女子款步而上,滿朝文武百官,她從容淡定,不驚不饒。

“臣女拜見陛下。”清淡的聲音落下,她彎身一禮,又微移了移方向,淡淡道:“見過蒼皇陛下。”

“快起。”紫檀瑜滿是欣慰的看著她,就差沒下去親手扶她了。

蕭天歌點了點頭,冷硬的聲音落下:“請起。”

紫檀木起身,看見群臣自動讓出的位置,走到與冰逸殷相對的另一方首位安然站定。

“繼續。”紫檀瑜一開口,下方介紹的使臣便又繼續。

不時能聽到臣子們細碎的議論聲,什麽:“紅海星月石,那可是世間難得的珍寶啊,據說能生養容顏,讓人青春常駐啊。”

什麽:“草原的紅牛角可是非常值錢的東西啊,這東西一年都不出幾對。”

再有什麽:“藏漢印已經消失好幾百年了,原來是在蒼國皇宮啊。”

言而總之,歸於一句話,這些都是當世難得的寶貝,很值錢,非常值錢,拿出去賣說不定比她這個公主都值錢,她嫁的值,非常值。

紫檀木雙目清冷,嘴角冷硬。

蒼使介紹完後,還處在暈乎狀的大臣們馬上被他們另一句話直接砸暈了:“離皇陛下,此處的聘禮,隻算十分之一。”

“什麽!十分之一?!”雙目圓睜,嘴裏能塞個鹹鴨蛋。

“不、不可能吧?”說話都抖了。

“十分之一,這才十分之一,那全部豈不是買下一個郡都不成問題,天哪,這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呐。”吧唧著嘴巴,意猶未盡道:“史上還從未有過如此重的聘禮。”

群臣驚呆了,連紫檀木都有些驚訝,買下一整個郡是個什麽概念,那根本就不用說了,這個嘯天歌……雙眼望向玉階上高坐的人,見他同時對她點了下頭。

“蒼皇有心了。”紫檀瑜深吸了口氣平複心中的驚訝對旁邊的嘯天歌道。有這樣強勢的一個男人做夫君,木兒今後的生活,也該有保障了。

而嘯天歌隻冷酷的說了句:“她值得。”

一句她值得讓震驚過後的群臣各自思量了起來,蒼國的聘禮的確嚇人,後有沒有來者他們不知道,但絕對是前無古人,可也一如蒼皇所言:她值得,鎮國公主值得這樣的聘禮,甚至,過猶不及。

他們如此高興真是被砸暈了,一個足以鎮國的公主,那絕對是無價之寶,而他們竟被眼前的一郡給震住了。可是,有什麽辦法呢?若是公主不嫁,離國眼前的危難如果過得去?一個郡,算不算一個安慰……

人弱被人欺,真是——!

比起在震驚激動憤慨中輪番翻滾的群臣來說,紫檀木至始至終都很平靜,淡淡的站在那裏,恍若一切都跟她沒有關係。眼觀鼻,鼻觀——唉,不對,眼前多了雙馬靴。

紫檀木順著馬靴往上看去,見著綁著彎刀係著皮鞭的腰際,再往上便是一張嬌蠻俏麗棱角分明的臉。本站在嘯天歌身後的嘯天闌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她麵前,此刻正睜著她那雙大眼睛上上下下極有氣勢的看著她。

嘯天闌看的一點都不婉約,眼神直勾勾的,嘯天歌提醒道:“天闌,不得無禮。”

嘯天闌回頭看了自家哥哥一眼,眨了眨眼睛,然後回頭深吸了口氣對紫檀木道:“喂,你聽著,我本來不想要你當我嫂子的。”

一句話落下,大殿靜寂無聲。

嘯天闌恍若不覺,忽而調皮的眨了眨眼睛,語氣輕快的繼續道:“不過,我聽說你為了救我哥哥連命都不要了,你有這份魄力,我嘯天闌也不是小氣之人,前塵往事,我們一筆勾銷!”

說罷,她伸出單手來,挑眉看著紫檀木。

蒼國盤踞草原,民風彪悍豪爽,紫檀木早有耳聞。這個嘯天闌在山洞對她是極其不客氣的,盡管不友好,但那時候她的情緒也很真實,雖然很不可愛,可一點也不藏著掖著,如今因為她救嘯天歌一命便對她另眼相待,想來是個愛憎分明之人。

紫檀木也不是個別扭之人,當下一手伸出,靜寂的大殿中,隻聞“啪!”的手掌相印聲。

一掌過,前嫌皆冰釋。

嘯天闌揚顏一笑,很大氣的拍了拍她肩膀,道:“好啦,以後瀾哥哥就是我一個人的了。”

說罷,她腳步輕快向玉階上走去,走到嘯天歌身後站定。

紫檀木瞬間有種被算計的感覺,被一個小丫頭算計了的感覺,雖然她這具身體的年紀並不算大。

嘯天闌站在嘯天歌身後對她俏皮的眨眨眼,滿臉狡潔。

可紫檀木卻絲毫沒被她的笑意熏染,刻意被她忽視的悟蒼絕瀾,突然就這麽出現,讓她的頭瞬間如針紮般疼。

雙目有些空洞,她看著被嘯天闌打斷的儀式繼續進行,直到最後一步互贈信物,才被人叫醒,而雙眼恢複清明後,發現嘯天歌早已經走下玉階站在大殿中等著她了。

她忽然覺得腳很重,一步沉過一步,重到她幾乎抬不起來。可她到底還是在走,盡管很慢很慢,可一步一步,終是在靠近殿間那個人,從現在開始,站在她身邊的,會是他,這個實際上隻見過兩次的男人,而不是他,那個始終陪在她身側的人。清亮的雙眼忽然有些模糊,抓緊了雙手,直到手心的疼痛刺入心底,她加快了腳步向他走去。

嘯天歌不是沒看清她的神情,事實上他看的無比清楚,心裏,也能猜出她是為誰。可是,他們即將成婚,無論那個人曾經對她有多重要,以後,都不過是個故人。

兩人最終並肩站在玉階下,身旁兩位宮女,各托著一方托盤,裏麵,是各自的信物。

嘯天歌那方托盤裏是一塊令牌,通體月蘭,白鳳栩栩如生,整個大陸的人都知道,那是蒼國國母的傳承信物。

相比之下,紫檀木這方的托盤中分量就小得多了,隻是一尺腰帶而已,不過是專為離國駙馬準備東西而已。公主向來是下嫁,這般為後的並不多,因此這方琉璃腰帶的意思不過是提醒駙馬時刻記得約束自己,說白了,就是用作警告的。所以當這方腰帶出現在蒼皇麵前時,離國的麵子是有些掛不住的。栓住蒼皇,如此可笑。

大殿中誰也不敢吭聲,眼觀鼻鼻觀心隻當什麽都沒看到。

嘯天歌隻是瞥了眼那琉璃腰帶,麵上沒有一絲變化。刀削般筆直的手指執起玉佩,直直的遞到她麵前。

紫檀木看著眼下溫潤的玉,怎不知著溫潤之下蘊含著怎樣鐵血浩大的權利,國母國母,先國後母,為什麽她始終在接這樣的東西?先是軍中錦旗,再是蒼國玉佩,難道這一生注定要背負這些壓得人喘不過氣的東西?

大殿中所有人的眼睛都看著她,她一雙雙的看過,看過群臣眼中掙紮,看過冰逸殷眼中的得意,看過大公主眼中的疼惜,也看過紫檀瑜眼裏的欣慰,同一件事情,他們心中想的各不相同,可盡管再不相同也不改變現實。

她終是緩緩伸出手去,消瘦的指尖,漸漸向那滔天的權勢靠攏。

玉體微涼,她的指尖更為冰涼,這涼意透過手臂直通向心底。

終於,我要與你人海兩別了,從此你是瀾國的皇,我是蒼國的後,再不相幹,說不定,那天還能成仇敵,這人世,如此無常。

兩隻手同時放在一塊玉佩上,嘯天歌緊抿的唇角微勾起,正準備收回手時,太監尖銳的聲音突然出現:“瀾皇陛下駕到——”

這突兀的一聲,驚了一整殿的人,人們尚來不及準備,便見一抹醒目的血紅自九九台階上行來,步履明明散漫雅致,眨眼卻又近了好大一段。

直到這末濃烈的血色定在大殿間玉階前,從兩個人的手中輕巧取出那枚玉佩再輕巧放回托盤中時,眾臣都沒明白這是個什麽情況。

“好熱鬧。”玫瑰色的唇瓣一勾,丹鳳眼環視了殿內一圈,邪肆的聲音張揚灑落在金色的大殿內。

沒人敢接話,所有人都微低了頭。雖然不甚明白,但瀾皇似乎是來攪這場訂婚的局的大家都是看清楚了的,否者,也不會阻止公主殿下接過那玉佩了。

嘯天歌黑曜石般深邃的眼睛半眯起,寒光四射。紫檀木一眼瞥見聲快一步的道:“你怎麽來了?”

聽公主殿下這話,兩人似乎認識,有貓膩,垂首的眾人捉摸著。

悟蒼絕瀾嘴角斜勾,回答她的話卻是對著紫檀瑜:“本皇聽聞蒼藤兩國聯盟,因此便來看看離皇是否有需要幫忙的地方。不過,看來來的不是時候。”

含笑的鳳眼掃了掃準備交換信物的兩人,笑聲中,意味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