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自然。”冰逸殷扶著她站好,威嚴的嘴角扯出一絲笑意,“魅兒此次從瀾國來,可是來見我的?”
見他?古魅兒沒有回答他,絕美的臉上反而有絲不悅:“上次調給你六個高手,你盡然讓她逃了。”
說起這件事,冰逸殷比她還不甘心,袖袍一甩,道:“本來勝卷在握,誰知道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不止功夫了得,還傷了我女兒。”
古魅兒有些輕蔑的笑了笑,“你我合作也並非這一次了,那次皇帝大壽本來就有機會借蒼使除去離皇你不也沒得手嗎?哈,這也就罷了,我上次來檀都與你商量了那麽多對策,你說說,有哪一樣是你達成了的?”
冰逸殷目光沉了下去,看著她道:“至少這一次,定滅幽琳木。”
“但願吧。”古魅兒顯然並非很信任他,隻是道:“上麵已經發話了,這次再失敗,不說王爺之位不保,小心你的腦袋!你應該比誰都清楚,為何當年你與辛嚴共同對敵你明明實力不及他還能封王吧,這天下哪有那麽多運氣,上麵的能把你捧上天去,自然就能摔你下來,你好自為之。”
古魅兒說完,也不再理他,嬌弱的身子撐起來,竟大搖大擺的向書房正門出去,冰逸殷見此也不阻攔,他是那麽清楚的知道,他王府之中的人比他自己更清楚誰是主人。
“吱呀——”門外的天光湧進屋子裏來,照的古魅兒愈加光彩照人,她一步方才踏出,螓首便見一個身影從轉角轉出,此刻,正有些怔怔的看著她。她嘴角揚起美麗的笑:“這不是俏郡主嗎?真巧。”
冰末俏的目光從她身上轉到隨後跟出的父親身上,一雙含著些陰氣的眼深了些,轉身便往回走。
冰逸殷隻是看著自己女兒的背影並沒有開口說什麽,倒是古魅兒笑了,“魅兒倒是頭一回聽說女人看上女人的,郡主的口味,真是獨特。”
冰末俏的腳步頓住,唰的回頭,眼光狠狠的,狠狠的道:“那也總比那些以為自己有張臉就能迷惑全天下男人的強。”
“末俏!”古魅兒尚未開口,冰逸殷先喝道:“不得放肆!”
冰末俏咬牙,手指握緊,終究受不了的高聲嘶吼道:“父王,這個女人都可以當你女兒了,你為她做這些值得嗎?她根本不愛你,她僅僅是利用你而已,她連當年被你當做替身的殷紅都不如!”
紫檀木會與他們最初便為敵,不就是因為三年前百名挑戰賽上她殺了殷紅嗎,而所謂逸王爺鍾情的女子,其實不過是個替身而已。
“夠了。”冰逸殷一聲怒喝,袖袍一甩,一股強大的氣流便向冰末俏湧去,冰末俏一動不動,生生被轟倒。她爬起來擦幹嘴角的血跡,看向站在一起的兩人,一咬牙,瘋狂的向大門衝去。
看著那隨時準備攻擊人的靈蛇鬢遠去,古魅兒事不關己的笑著道:“你不追去看看嗎?”
冰逸殷甩了甩袖袍寒聲道:“不用,她還小,性子過了自己就會回來。”
古魅兒不置可否的笑笑,如絲媚眼,能看的任何男人失了神。
三日後幽統領斬首的消失在整個檀都流傳了開來,繼而向整個離國延伸,那個用兵如神的少年統領,那個力挽狂瀾的少年統領,那個救離國於水火之中的少年統領,盡然是個女子!如此消息,簡直比當初蒼國入侵還讓人震驚。這極度的驚訝下,整個都城反而靜的出奇,靜的詭異,一切的暗潮在靜默裏湧動,越是洶湧就反而越是沉默。
這三天,與紫檀木來說是從未有過的靜。
她不必再關心戰事,也不必在無休止的思考對策,每日除了睡覺就是吃,甚至吃也不必她親自動手,全權有人搭理,她隻需要喝下軟骨散,癱屍一般躺在床上,等著斬首那天。
“吃飯了。”這個聲音三天來不知是第幾次想起,紫檀木眼角的餘光見到有人端了飯食進來,在她床邊坐下,開始如以往一般往她嘴裏喂東西。
以往,她從不說話,這次,卻淡淡說了句:“今日的飯菜,比往日豐盛。”
“斷頭飯,向來如此。”那人沒什麽感情的接了句:“吃了,便好好上路吧。”
紫檀木透過玄鐵窗口往外看去,外麵陽光燦爛,一切靜溢出美好,美好的有些不真實。
午時,快到了吧。
吃飯之後,那人粗略的為她擦了擦嘴角,很快,有不少人闖進來,有人命令道:“把她架起來,時辰差不多了。”
紫檀木眨了眨眼睛,沒有反抗,如同帶她走的不過是一般人,她即將要麵對也不是死亡。
午時未到,法場上卻早就已經人山人海,奇怪的是,這麽多的人,整個場地卻肅靜的詭異,這是以往任意一次都不曾出現過的景象。
寂靜中,也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突然有人小聲道:“快看,那是幽統領。”
雖是小聲,但在寂靜的襯托下這聲響卻顯得格外大。人們紛紛往他指的方向看去,隻見一身清冷的少年在寒冬之際身上卻隻著了件單薄的衣服,衣服明顯偏大,更顯得她瘦弱無骨,那白色的單衣上還印著一個碩大的字:囚。
這樣單薄消瘦恍若一陣風就能吹倒的女子,怎麽可能是令行千軍,戰無不勝的統領?這樣瘦弱的身體裏究竟蘊含怎麽巨大的能量?她究竟是怎麽做到的?是人,還是神?
可也明明是這樣的境地,女子卻連眉頭都沒皺下,清冷的眼裏還兀自帶著平和,像個與世無爭的看客。這樣的風骨,又怎麽不是他們那無往不利的統領?
可就是這樣拚了命也為他們守住了家國了統領,如今,卻要命喪當場,兀自讓小人得了便宜,老天,這何其不公?
一直安靜的不像話的刑場,在她出現之後,忽然,有極壓抑的啜泣聲低低響起,這聲音越來越多,此起彼伏。
紫檀木頓住了腳步,這是,在為她流淚嗎?
清冷的眼看過去,那低頭擦淚的婦人,那仰頭使勁望天的男子眼角卻泛光的男子,還有那年老之人不住的搖頭歎息。這些,都是為了她嗎?
濃烈的刺目的陽光下,她竟笑了,這一路的艱辛,幾死幾生,這一刻,都不重要了。
“走了。”身後押送的人推了推她,突然間,無數淩厲如刀子般的目光向這方刺來,凶神惡煞的護衛咽了咽口水訕訕的收回了手。
刑台高九米,隻有唯一一方有階梯能上去,紫檀木腳下軟綿無力,大部分力量都來自於身旁架著她的人,這九米高的台階她走的很是艱難。
可再艱難,她也最終一腳踏在了邢台上。
高高的邢台上,她一眼望去,台下景象皆落眼底,沒有冰逸殷兩父女,入眼處,也不見任何熟悉的人,有的,隻有那密不透風的守衛。她掩了眼簾,靜靜的等待著。
低低的抽泣聲並沒有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淡下去,漸漸的,這哭聲越來越濃越來越重,在這濃烈到化不開的陽光中編織著厚重的悲涼,這空氣,壓得人不敢用力呼吸。
隨著一聲:“午時三刻,馬上到了。”這種壓抑的找不到出口的喧囂氣息忽然間撐破了,有人軟倒在地下嘶吼出聲:“不!”
“老天這是沒眼嗎?為什麽自古以來都是奸人得逞良將升天?不該是這樣的啊,不該!”
“統領,不管您是男是女,您終究是拯救了離國的幽統領,您是他的親身女兒,陛下不能這樣對你,讓親者痛仇者快,不能啊!”
百姓的呼聲突然間撐破這方空間瘋狂的向邢台湧來,隨之,暴-動開始,一直安分站在台下的百姓們在劊子手開始磨刀時瘋狂的躁動了起來,他們使勁的向邢台撲來,又被士兵無情的擋回去,跌倒在地後又迅速爬起來,那一雙雙眼睛,已經顧不到自己身上的疼痛隻一心看著那高舉的刀和刀下清冷高貴的人。
而一直平淡的紫檀木看著下方已經開始毆打群眾,甚至動用武器鎮壓的士兵,終於變了色,大聲道:“不要,不要過來,不要。”
然而,百姓已經顧不得她的話了,他們越是被打倒就反而越要撲上,一波一波,絡繹不絕。士兵們早已經失去了耐心,加上百姓此刻又凶猛如斯,下方已經變成了暴力對抗,受傷的人越來越多,有百姓,也有士兵。
奮勇向前的人群中突然有人高喊:“快,快救統領啊!”
很快,有突破了防衛的百姓連滾帶爬的向邢台跑來,然而,早就潛伏在四周的弓箭手哪裏容得下無知百姓在他們麵前脫逃,鐵色箭矢穿破空氣當空射來,那速度,再近的人都救之不及。
鐵色一晃而過,“嗤”的一聲,射入布衣之中,血花綻放在胸前,迷了所有人的眼。
靜,瞬間的死寂。然後,有尖叫聲四起,這血腥的鎮壓反而更加刺激了這些平常溫良的百姓,他們更加瘋狂向邢台湧來。
“拚了,我們跟他們拚了!”
牙齒緊咬,人們如同發瘋的野獸衝擊。
“不,住手!快停手啊!”高台上的紫檀木睜大了眼睛,然而她的聲音落下,卻像是與下方的拚殺隔了兩個世界,無論如何也傳不進去。
她可以毫不手軟的在戰場上殺敵,卻不願意看到手無寸鐵的百姓犧牲在自己士兵的刀下。事情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這已經完全脫離了她最初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