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尋了她二十幾年,可其實我根本不知該從何尋起。對她所有的了解,竟然隻是她本身,連她家在哪裏,家中有什麽人都不知道。”他自嘲一笑,道:“知道的最多的素妃自那之後不再見我,十三年前,連唯一跟她相關的素妃也消失了。”
果真是無望,誰能期盼從一個死人嘴裏知道些什麽東西。素妃是真的死了,沒有誰比紫檀木更能證明這件事情。
“木兒,你要好好活著,族長說你是族裏百年難得一出的人,你必然是不一樣的。”
“你不能再,受、人,擺、布。”
十三年前她在她耳邊說的這句話突然滑過腦際,族長?她以前並沒有在意這句,然而此刻卻突然想起。辛逸眠詭異的母親,這個莫名其妙的族長。這似乎,都不是她可以理解的範圍。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麽關係?不得而知。
房中兩父子還在因此感懷,紫檀木已經不必再聽下去了,不圓滿的故事,總讓人傷感。她悄無聲息的退出來,向自己房間走去。
推開房門,見軒窗前他負手而立,她關門走進,在已經準備好吃食的桌旁做下,微垂著頭,不動筷子,也不言語。
“回來了啊。”他緩步走來,在她身旁坐下,含笑問:“阿木為何心情不好?”
她有表現的那麽明顯嗎?她平時話就不多,沉默是正常現象,為何他就知道她心情不美麗?
她不語,他猜到:“不會是冰逸殷父女,阿木可不會為他們鬧心。飯菜有些涼了,回來的時間比我預計的晚,定是路上遇到什麽事情了。”
是路上遇到什麽事情了,她單手放在桌上,突然抬頭問他道:“瀾瀾,為什麽有人會為無望的事情耗上一輩子的光陰呢?”
其實,說白了那就一夜而已。二十一世紀一夜情的人何其之多,說在乎過這些。而這個世界的男子三妻四妾,哪裏把女人放在眼裏,這種完全不吃虧的事情應該無所謂的吧?
大將軍的念念不忘,其實,都是為情吧,因為喜歡那個女子,因為愛慘了那個女子,才願意為她耗盡一生。可是,情又是什麽呢?
她上輩子二十五年沒談過戀愛,不是沒人追,而是不喜歡。總覺得那些男人越來越女性化,全然的反感,讓她受不了。而今生,她更沒時間和經曆關心這些了,可是今天她突然想知道,情是什麽?究竟是什麽樣的一樣東西讓人如此執著癲狂?
他知道嗎?她定定的看著他,透徹的眼裏如同一汪清泉,清楚的映著他的容顏,淡淡問道:“瀾瀾,你有喜歡的人嗎?”
他眼中波光一蕩,頗為詫異,她今天是怎麽了?看到了什麽,聽到了什麽,才會讓她一向平靜如死水的心湖波瀾輕蕩。他看著她笑了,道:“有啊。”
哦?她到頗為詫異,他這樣的人該喜歡上什麽樣的人?好奇心油然而生,問道:“誰能如此榮幸得瀾皇陛下垂憐呢?”
對了,他上次在清苑時便說了自己的女人自己找,想必那時就心中有數了吧?
眉眼間染了笑意,笑意泛開,像含了一片紅色花海,他卻隻是笑,搖頭不語。
紫檀木從來不是個強求別人的主,他不說,以她對他的了解是絕對問不出什麽的,於是她也不追問,本來也跟她沒什麽關係,於是有些懨懨的拿起筷子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起飯來。
修長的手指擺弄著青竹筷,他勾唇笑問道:“阿木今日有些奇怪,回來的路上,究竟遇到什麽了?”
若是其他問題他都能不問,然而,這個問題,卻沒法讓他安心。方才她那雙透徹的眼眸定定的問他喜歡誰時,胸腔突然一跳,差一點,兩人如今這和諧的關係便要被他打破了。以她那淡然的性子,又怎麽會知道喜歡是什麽,又如何會有喜歡?
想著其實也不是什麽不能說的秘密,她頓了手道:“方才聽了一個故事。”
“嗯?”眉眼微挑,示意她繼續。
她將筷子放下,淡淡的講述起來:“一個男子看上了一個女子,兩人相互喜歡,於是有了一夜情,一夜之後女子消失了,男子為她守身如玉二十載,目測還在繼續中。”
她想了想有沒有什麽遺漏的,確定沒有後,點了點頭道:“就這樣。”
於是乎,一個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到她嘴裏,便變成幹澀的三言兩語。
“就這樣?”他反問道,怎麽也沒聽出這個故事有哪裏值得動搖她心神。
“還要怎樣?”她反問回去,說明原委後,她再次道:“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有何好奇怪?”悟蒼絕瀾這一次,是真沒跟上她的思維了。
“不過一夜情而已啊。”紫檀木微蹙眉,疑惑道:“那男子為什麽要等啊?”
“阿木是這樣看的嗎?”有些艱難的吐出這句話,第一次,他覺得他思想落後了。一夜情……她如何說的那麽淡然,恍若跟他說今晚吃什麽一樣。她的語氣中,一點也不在乎。他雖然一向知道她非同一般,但這一次,有些過火了。
“阿木。”想到她從小無人照顧自然也無人跟她說起這些事,修長的手指放下青竹筷,丹鳳眼中紅光緊緊鎖定她,認真道:“阿木可不能跟那女子一般。”
“啊?”她輕疑出聲,怎麽扯到她身上了?
“不負責任。”唇邊吐出四字。
紫檀木輕眨了眨眼,頭一次說要女子負責的,有沒有搞錯?
他話語並沒盡,這件事情若是不跟她說清楚他還真安不了心。“還有,阿木不要再說什麽一夜情。這樣的事,自然得跟自己深愛的人做。阿木雖然向來不拘小節,可某些方麵,男女終是有別。”
他以為她是無知少女了嗎?按這世她的確該對這些事一無所知,可偏偏她不止一世。在那個開放的年代生活過,有些事情按那句話來說最好不過: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步嗎?那個世界,幾歲的孩子恐怕都知道這些事情。
對她活了二十五年還沒個男朋友這件事,已經純屬奇葩了,潔身自好好成了潔癖,越到後麵越是反感男子的靠近。這個毛病連帶到了今生,她不喜歡別人碰她,隻有偶爾幾個人例外。
“我知道的,瀾瀾。”隻能這麽跟他說。她淡笑道:“我難道是能隨便被人欺負的人嗎?”
這倒不至於,她不欺負別人已經不錯了,他隻是以防萬一。自己的事情解決完,他這才回答起她方才的問題。“男子自然要等,心中有個人放不下,自然容不了其他人。二十載又何妨,隻要心中有愛,滄海桑田不過過眼雲煙。”
他說的風輕雲淡,她也這才意識到麵前這隻妖孽卻原來不是個多情人而是個癡情種。她一直覺得長得好看的男人不靠譜,可麵前這個絕世傾城的人,卻完全可以給人安穩的依靠。
情情愛愛她不懂,她隻知道:“早點打完這場仗,早點擺脫這個身份,從此,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逍遙天下去。”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本來還以為她心湖終於有所波動了,看來,不過是海市蜃樓,錯覺而已。
紫檀木向來不是個多愁善感之人,想通之後馬上進入了自己的狀態,接下來的這一戰,她務必要做好最好的準備,或許,這一戰,不是木塔死,便是她紫檀木亡。
午後,士兵完全聚集在城樓前,紫檀木一聲令下,大軍浩浩蕩蕩的向鹹鳳城進發,那氣勢,一往無前。
地上尚未完全幹的雪在陽光下閃閃,預示的,不是幹淨聖潔的未來,而是銳利刺眼的生死之戰。
悟蒼絕瀾從不會隨大軍出行,他總會在大軍到達目標之前停留在那裏,恍若他從來沒離開過,一直等著,隻為她駐步時回眸一笑。
所以,當紫檀木打馬行在最前端看見山坡上那負手而立的背影時,自然而然的揮手讓大軍停下來,然後下馬慢慢向他走去。
此處已漸入荒蕪,山坡上隻有衰敗的野草要倒不倒,所以那人傾身而立便像是黃昏的廣場上佇立的雕像般遺世傾城了。
他背著光,隻有一個黑色的剪影,身邊,卻又有紅色的光暈。
“瀾瀾。”她輕喚了聲,駐步在下方,淡笑道:“早啊。”
他於是回轉身來,輕勾了唇角,當然,因為背著光,這動作是她想像的,慢慢的向她走來,含笑道:“早啊。”
其實這時,黃昏已至。
但是,萬千將士,誰敢明言呢?很多時候,這兩人的對話他們完全茫然。
這一次的行軍,與任何一次都不同,他們的速度很慢,所以此次到達無荒沙漠時,已經是大半個月以後了。
這刻意放緩的步調,是為享受最後的清閑。
在無荒沙漠五裏外安營紮寨,這本來不算渺小的營地,在這片廣闊無垠的荒蕪中卻顯得那麽微不足道。
主帳中,紫檀木坐於上首,大將軍在左,冰逸殷在右,其他人各自排開。
“真的決定了?”辛嚴的聲音很是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