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蒼絕瀾單手扣著下顎狀似想了想,抬首道:“唔……辛嚴打仗多無趣,便隨你遊玩去吧。”

遊玩?紫檀木看著翩然轉身向帳外走去的血色身影額頭有些黑線。這可是生死之戰,他怎麽也跟她家那永遠年輕的師傅一樣當做兒戲呢?

出了大帳,再出營地五裏,是片林地,林地旁有座小山丘,紫檀木站在小山丘上看著這被夜色掩埋的四野,山巒高大威武,卻僅見一個黑色的輪廓,無端的有些沉悶壓人。

今夜無月,在這秋季,風竟也不大,隻是有些微涼。

紫檀木站的筆直的身體完全看不出白天時的疲憊虛弱,雙目透亮的射向這夜空。

周圍很靜,漸漸地,一份壓抑越來越深的籠罩四周。

林子裏無端一陣風起,帶來“嘩嘩”的葉落聲響,她眉頭微皺,向那個方向看去,卻並沒有發現什麽人影。

身子緊繃了些,直覺不對。一直是微風吹的不痛不癢,突然這麽大的動靜,不是刻意才有鬼呢!

“忽~”耳邊黑發突然一動,長至腳踝的發絲瞬間暴起一蕩,這極致的搖曳中卻並沒有碰上任何東西。

紫檀木心中一緊,剛才那一刻,她明明感覺到了人類的氣息,可也僅僅是貼近她的那一刻才感覺到。

這個人,究竟是有多強?

是誰呢?瞳孔幽深,想的時候身體的感覺也放到了最大。

沒有動靜,再沒有任何動靜。

隻有自然的微風輕撫大地。

紫檀木沒有開口喝問,她擔心一旦開口打破這僵硬的氣氛就會如同一顆石子洞穿玻璃般砸的她滿身是鋒利細碎的渣。

她許久許久沒有這麽深刻的危機感了,連木塔都不曾給她帶來過這麽強力的危機感,對木塔,她還有可抗拒的力量,可此刻,她竟然感覺自己的力量隻是江河中的一束而已。

“小兄弟,你在看什麽?”輕飄幽涼的聲音突然湊近她耳邊道。

紫檀木瞬間轉頭,卻不見身邊有什麽人,倒是離她十步遠的一顆樹下坐靠著一個男子,他仰著頭看著漆黑的夜空,像是從來都保持著那個姿勢,很久很久。

可她敢肯定,那個突然出現的聲音,是他。

她抿唇不回答,這樣的情況下,摸不清,最好的回答便是沉默了。

她不語,那男子卻很有興致的替她回答了:“我知道了,嘿嘿,你又在看月亮。”

看月亮?紫檀木詫異,實在不明白這人怎麽這麽肯定的說出這個答案,看什麽月亮啊?今夜無月啊?可隱隱的,記憶中,卻似乎有些許熟悉感。

“你在看什麽?”

“看月亮。”

“今晚沒有月亮。”

“有的。”

“哦?月亮在哪裏?”

“在我說出來的話裏。”

“對哦,對哦,月亮在說出來的話裏。我怎麽沒想到呢?小兄弟,原來你不是腦殘,你真厲害啊。”

腦海中浮現的這段話讓她雙眼猛然睜大,這個人,三年前她似乎見過,雲湖隙後那個突然出現僅有一麵之緣的奇怪少年。

沒想到三年後還能再見,更沒想到再見時,她仍舊不及他,這樣詭異變態的速度……

“是啊,看月亮。”她終是開口了。

“小兄弟,三年了,我終於能出來見你了。”他說話的聲音,幽涼幽涼,那種涼意,就像冷風爬上脊梁,讓人整個身子都不免僵硬。

“你、”順著他話的意思,她很想問:你難道被關了三年不能出來?但一想,還是穩妥起見,少說少錯,“嗯。”她從喉嚨裏發出一個單音節。

“要變天了呢。”男子絲毫不懼地上的涼意,叼了根野草哼哼唧唧的不知道在唱些什麽。

紫檀木雖不會看天象但還是下意識的抬頭仔細看了看著天色,當然,她什麽都沒看出來。於是不恥下問的道:“變什麽天?”

男子將嘴裏的野草取下來放在手中搖搖擺擺,又重複那句話道:“要變天了。”

紫檀木隱隱的有種不安,這個莫名其妙出現的人,帶給她的那種隱憂,竟比這場戰爭還重。

他撅著嘴不清不楚的哼唱,突然把野草一丟,笑嘻嘻的看著她道:“你還記得我是誰吧?小兄弟。”

在他那歡欣喜悅的笑容下,紫檀木頭皮卻莫名有些發麻,她淡淡道:“你是,影子。”

“哇,你還記得我啊。”他非常高興的一蹦三丈高,那勢頭,恨不得馬上跑過來抱起她興奮的轉幾個圈。

紫檀木腳下下意識的想退一步,實在想不通這有什麽好高興的,他又蹦又跳,可到底還是沒有靠近她。

“呦嗬,哈哈……”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像個孩子般歡欣雀躍,還是這樣無厘頭的理由,實在令人費解。

高興的翩然斜轉了個圈,轉到一半,他突然頓住,保持著那個斜立的姿勢,偏頭看她,恍然大悟般的道:“影子……啊!影子出來是有事做的。”

他如同一塊木頭似的僵直的把身體從傾斜板直,然後歡樂的跟她揮手道:“小兄弟不要送我,我們還會再見的。”

不過是一個瞬間,就失去了他的蹤影,紫檀木楞楞的站在原地,從頭至尾,她都沒明白這是個什麽情況。這個人,三年前她就覺得他似乎神經有些問題,總之,和正常人還是有很大區別。

也因此,她才會記得他,時隔這麽多年,遇到這樣的情況馬上就想起,皆是因為隱在心裏始終沒真真明白過。

“阿木。”熟悉的呼喚從林間傳來,紫檀木回神看去,見悟蒼絕瀾帶著冷孤雲和一大幫士兵前來,那些看著她睜的老大的眼睛,驚駭與喜悅,是如此明顯。

她也向他們走去,近了,看著這些直屬於她名下的士兵們難得的笑了笑道:“怎麽,我不是死人吧?”

“不是,”他們愣愣的搖頭,又傻愣愣的道:“真的是統領。”

“負重長跑五十裏。”紫檀木故意板著臉說了這麽一句,見瞬間塌下臉的士兵又淡淡道:“嚇唬你們的。”

這樣,士兵們才鬆了口氣,也完全從統領死而複生的震驚醒過來了。

冷孤雲激動看著她,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怎麽開口,隻是那熱切的眼神,足以說明一切。

紫檀木幾步走到他麵前,拍了拍他肩膀道:“孤雲,接下來,我們又要並肩作戰了。”

“好,好!”冷孤雲重重的點頭。

紫檀木這才轉過身來看一直看著他們互動含笑立在一旁的人,走到他身邊看著夜空輕聲問道:“是要變天了嗎?”

悟蒼絕瀾有些詫異她為何有如此一問,觀了觀天象道:“沒有啊,秋高氣爽,明日依舊多雲,有陽。”

紫檀木微皺了皺眉,那麽,他那句要變天了指的又是什麽?

“怎麽了阿木?”悟蒼絕瀾見她斂眉沉思,關心問道。

“你那邊,最近有沒有什麽不好消息?”她問的有些突兀。

“不好的消息。”他仔細想了想,道:“地方大了什麽消息都不少,就是不知道阿木具體問的是哪方麵的。”

紫檀木深吸了口氣,吐出來道:“算了,順其自然吧,還是顧好眼前要緊。”

悟蒼絕瀾微一挑眉,她明顯有心事,卻不說出來。會問他的,應該還不是小事。會是什麽呢?似乎,應該讓子他們把事情盯緊些了,可不要出什麽漏子才好呢。

“整兵出發。”紫檀木吩咐冷孤雲道。

五萬士兵,借著黑夜的隱藏,繞過麒麟山脈,向蒼軍背後,那原屬於離國的固瑜城偷渡而去。

而無論是蒼營還是離營,都處在幽統領墜崖身亡這個消息中,隻是一則高興,一則,悲痛。

緊趕慢趕三天,五萬人馬輕裝減行到固瑜城外時是第三天晚上。

五萬人馬蝸居在固瑜城外的山林中,紫檀木正拿著地圖看的出神,冷孤雲帶人搬了座臨時做的粗糙的案幾放在臨近的樹下,體貼道:“統領有傷在身,站久了不利,不妨坐下看。”

紫檀木於是雙目盯著地圖用眼角細微的餘光看著路走到案幾後就欲借著**的樹根坐下。

身體的動作剛做到一半,手臂忽然被人強行提起,伴著一聲略帶責備的話語:”阿木,地上潮濕。”

紫檀木於是記起,她現在,似乎是正來著月經的人。對了,他剛不是不在嘛?回來的倒是時候。

正想著,一雙白皙的手在樹根上放了張軟墊,拉著她的手這才改提為扶。

冷孤雲無聲的擦了把汗,是他考慮不周了,可是,統領一個大男人,需要這麽細致嘛……

悟滄絕瀾扶著她安穩坐下後鳳眼掃過她手中地圖,不經意的提道:“阿木,上次我們坐的熱氣球挺不錯,什麽時候能再體驗一把呢?”

紫檀木握著地圖的手指收攏了些,一直緊瑉的嘴角微微劃開絲笑意,抬頭笑看著他道:“不用等太久,就明晚吧,你看呢?”

他抬頭看了看夜空,眉峰一挑,含笑道:“甚好,天時,地利,人也和。”

冷孤雲站在一邊聽兩人打著啞謎,雖不甚明白,但隱約覺得該和接下來的攻城一事有關,畢竟,他們的統領可不是一個在這種時候還有閑情逸致玩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