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見眼前紅光一閃,身上,已然多了一件外衣。
她一楞,複而一笑,果然……
含笑的聲音也適時的響起:“好了,現在就不用擔心被人看到了。”
說話的時間,他放開她,將他的外衣拉攏在她身上,仔細係好帶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確認無誤後,笑容滿滿的看著她,打趣道:“我的衣服,來多少,都是看不出來的,阿木可滿意?”
原來,他是在幫她想辦法,紫檀木輕笑著點頭,肯定道:“沒有比這個更好的了。”
她的藍袍色淺,一沾染什麽東西就很明顯,而血衣則不然,衣與血融為一體,熟知何為衣,何為血?
他比她高出大半個頭,衣服也要大些長些,不合身,卻意外的暖和,把她整個人都裹了起來。
她本清淡,而血衣卻濃烈似火,這極致鮮明的色澤融合,反倒勾勒出一種無法言說的驚心動魄。
他眼光閃了閃,眼中橘色波光浮動,笑著道:“阿木其實,很適合血色。”
他定定的看著,啟唇輕輕念道:“淡如桃李,豔若桃花。”
淡如桃李,豔若桃花。從前他一直不知道該是怎樣的一種極致,才能將兩種完全不同的感覺集於一身,縱然閱人無數,她卻是唯一的。
淡如桃李,豔若桃花。紫檀木低低的呢喃著,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如此形容她。她竟覺得莫名喜歡,或許是因為讚的人真心,或許是因為本來就貼切,總之,她喜歡……
她微微仰頭,笑著道:“瀾瀾,我走不了路了。”
言下之意……
悟蒼絕瀾了然一笑,然後背過身去,彎腰,回頭燦然一笑,道:“來吧,阿木。”
紫檀木於是笑了,俯身在麵前寬闊的背上,感受著身體被緩緩托起,雙手環過他脖頸,輕笑道:“這情景,似乎有些熟悉呢,三年前,你也曾背我下過山。”
三年前的情景似乎曆曆在目,或許,這一切,早就已經注定了。兜兜繞繞三年,他們仍舊相遇,相伴,這是場,他逃不掉的劫。他想,既是逃不掉,那就一起淪陷吧……同生同死,同起同滅……
這人生,若是沒了她,著實無趣。
三年前,三年後,不管背的是少年還是少女,都是他背上就不願放下的依托。
自由固然重要,卻沒有絕對的,他需要有一個重量能讓他停止漂浮,是歸屬,亦是歸宿。
悟滄絕瀾雙手繞到身後托起她置空的小腿,她如今是雙腿緊閉跪在他背後,這個姿勢比較耗力。
他的一雙手幾乎能把她整個小腿包裹住,承擔起她身體的力量,他緩緩站起身來,慢慢像洞口走去,那步履輕鬆的,完全不像是背了個人,因此,他不免提起說過很多次的話:"阿木,你太瘦了,輕的實在不像話。"
他的步履很穩,在他背上並沒感覺到什麽顛沛,她向來體冷,他的溫度讓她感覺很舒服,尤其是在小腹不適時,有溫度的物體暖著,無疑是最好的,又貼近了他些,她不在意的道:"瘦是瘦,有肌肉。"
他搖頭失笑,據實說道:"阿木,你這明顯不是瘦,是營養不良。"
她抿嘴,她從小跟師傅在無回崖上,可不敢期望一個大男人會懂得照顧孩子,雖然她前世活了那麽些年也懂這些,可她向來對這方麵不怎麽在意,於是十幾年下來也就形成了現在這幅模樣,"這是……沒辦法的事………"
以最快的速度穿過瀑布,紫檀木但見眼前水幕一閃,破水而出後身上盡然沒沾染水珠,不僅啞然,這一手,著實漂亮!
輕飄飄的落在岸上,紅楓無論有沒有人打擾都顧自飄零,血色衣擺蕩過落葉鬆軟的地麵,耳邊傳來他的聲音:"阿木從小就沒人照顧嗎?"
伏在這樣的背上,她有些昏昏欲睡,聽到聲音順口回到;"可以這麽說吧。"
師傅哪會照顧她,整天折騰她玩還來不及呢。
不意外的聽到這個答案,也聽到她略含倦意的聲音,他眼中橘色波光一閃,誘哄道:"阿木明明不喜歡這些紛紛擾擾的,為何要讓自己深陷其中呢?"
不知道是有多少原因導致她嗜睡,總之她是真困了,腦袋就近找了個舒服的位置,打了個哈欠,含糊道:"為一個人,一個承諾。"
一個人,丹鳳眼微咪,他輕晃了晃肩膀,不是想讓她更清醒,而是為了讓她更迷糊,輕聲追問道:"什麽人?"
她再度找回因晃動而移位了些的脖頸,把頭靠近去,微皺了皺眉頭道:"一個很重要的人,重要到……什麽都可以為她不要……"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但他卻聽清清楚楚,究竟是什麽樣的人才能讓她這樣清淡的性子看得這麽在乎?什麽都為之不要,這是他從沒在她身上見過的孤注一擲。
托住她雙腿的手緊了緊,含笑的聲音無比正常的道:"這個人,阿木很喜歡嗎?"
腳步頓住,他微側了臉頰去看肩上那張清雋悠長的臉,眼中波光翻轉,醞釀著難以看懂的風暴。
然而,閉著眼已然快睡著的人看不到,她隻是再自然不過的呢喃道:"不是喜歡……"
輕如煙絮的聲音飄到他耳裏,嘴角隨之向上勾起,然而,不到片刻便徹底僵住,隻因那聲音繼續道:"明明……是愛啊……很愛很愛……"
明明……是愛啊……很愛很愛……
明明……是愛啊……很愛很愛……
明明……是愛啊……很愛很愛……
如同有無數個她在他耳邊重複這這句話,她是如此愛著那個人,哪怕為之拋去自己所希望的一切,哪怕是傷痕累累性命堪憂,也在所不惜。
那麽,他呢?
在她那顆淡如止水的心裏,他又是個什麽定義?與那個人比呢?
若非她親口所說,他是絕不相信她有愛人的,絕不信。
可是如今,他要如何不信?
"他,是誰?"沒有狂躁的氣息,他向來魅惑含笑的聲音,此刻,是更勝於她的平淡,淡的聽不出情緒,淡的掩藏難以言預的風潮。
可是,背後再沒有人回答他,傳來的,隻有她輕微的呼吸聲,那樣事不關己,那樣平淡緩和。
血色衣擺隨著紅楓飄起又落下,幾番蕭索。周圍的一切景致都在動,唯有他看著睡的安慰的女子如同石化了般一動不動。
紫檀木向來睡的淺,從來都保持著警惕,然而在他溫暖的背後她卻睡的很沉很沉,直至沉進心靈深處,沉進難以自拔的夢境中。
漆黑的夜,暗紅的血,滿地的屍體,中箭的女子,三歲的女孩軀體,臨終的遺言……
肩上突然猛烈的一抓讓他瞬間回過神來,見她本來平淡緩和的臉此刻已經皺了起來,那臉上,是他從沒見過在她身上見過的不安與痛苦。
"怎麽了阿木?"顧不得那麽多,他輕手將她從後背移至身前,放倒在鬆軟的落葉上,然後捧起她的臉頰靠近自己,修長的手指散開在她頭頂各大血脈,同時含力道:"阿木,醒過來。"
她的睫毛幾番顫抖,眉間緊蹙,幾番掙紮才終於完全睜開眼,隻是那雙本該透澈的雙眸中隻剩空洞,眼神直直的盯著某個地方,呆楞著。
悟滄絕瀾圈過她整個身子將她箍進懷裏,她明明全身冰冷的嚇人,額頭上卻全是汗漬,臉頰緊緊地貼著她的臉頰,用自己的溫度溫暖她,在她耳邊呢喃道:"阿木不怕,沒事了,沒事……"
興許是聲音的刺激,她盡管沒完緩過神來卻終是動了動身體,靠近身邊唯一的熱源,冷,很冷,用盡全力的轉進他懷裏,還不滿足他已緊箍的雙臂使勁的拉著他環繞的手箍緊自己,哪怕這個力度會弄疼她,也絕不鬆手。
緊緊地把她揉進懷裏,摩擦著她冰涼的臉頰,輕聲道:“阿木,沒事了,有我在。”
似乎是這句話刺激到了她的神經,她雙目一眨不眨的問道:"你會突然離開我嗎?在某一天,我還能呼吸,你卻消失不見?天災,或是人禍,這樣那樣的意外,到最後,始終隻有一個人……"
她並沒有對著他說話,他也並不清楚她是在問著某個虛空中的人,還是自言自語,亦或者是真的在跟他講話,總之,他聽到了,便給出他的回答:"隻要我不死,便不棄不離."
不論你心中有誰,我隻知道我心中有你。
"我不準你死!"她的手突然抓緊了他手腕,指骨似乎要扣進他肉裏,雙眼猛的抬起來狠狠地盯著他一字一句咬牙道:"我不準你死,你絕對,絕對不能死,我絕不允許!"
悟滄絕瀾看著眼前這雙又急又狠的眸子,不清楚她究竟是在對他說話還是僅是透過他命令著其他人,他鬆開一隻手輕輕的為她理了理臉頰旁淩亂了的發絲,嘴角輕輕勾起,單手拖著她的麵孔輕笑道:"阿木放心,我絕不會離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