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一聲慘叫從隊伍裏傳來,隻見一滴火油從傘角的縫隙間漏下,那灼熱的溫度落在本來就熱得打顫的士兵臉頰上,瞬間燒出了個大洞。那摸樣,甚是滲人。

用衣袖包裹著整隻拿鐵傘的手,將軍大喊道:“堅持住啊,快速後退,快,離開這裏,離開這個鬼地方我們就能解脫了,快!”

好不容易奔到盡頭的隊伍頂著火海又要迅速而小心的往回撤,那難度,實在是大。隨著他們後撤的舉動,那鐵傘不住搖晃,越來越多的火油趁機落下來,下方密集的士兵防不勝防。

紫檀木的雙眼沒有情緒,手中的錦旗機械式的一揮,立馬,那先前用過的山石開始從瞄準的位置砸下去。那群燙傷了手本身就已經難以維持下去的蒼軍哪裏還能舉得起巨石的重量啊。

巨石下,鐵牆倒塌,火油當頭澆下。

一時間慘叫聲響徹這片天地,那一個個鮮活的生命被火焰吞沒,那些掙紮,那些痛苦,全成無用之功,擺脫不了死亡的命運。

死不是痛苦的,痛苦的是死亡的過程。

活生生的被火燒死,親眼看著自己的肉體一點點被吞沒,忍受著焚體的痛苦,至死方休。

紫檀木的雙眼睜的死大死大,近乎強迫的看著那一個個慘劇,這些,都是她親手造成的,親手造成的……

她緩緩的抬起自己消瘦的雙手,定定的看著,看著,明明這麽瘦弱的一雙手啊,卻怎麽承載得起那麽多條人命?

雙眼一眨不眨的看著火海,看著那些痛苦掙紮的人,說是慘絕人寰也不為過吧。

眼前的慘象突然被一片黑色取代,僵硬的身體被箍進一個強硬而溫和的懷抱,她聽到他熟悉的聲音裏沒了笑意,低低的在她耳邊道:“別看了阿木,別看,不是你的錯。”

“我不後悔。”她這麽說道:“我隻是,隻是……”

突然不知道隻是什麽,突然發現自己其實無話可說。

是啊,她不後悔,無論再多少次機會她都會下這樣的決定,這是戰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不是遊戲,死過還可以重生。如果他們不死,死的將是她要守護的人們……

那麽,她還在可是什麽呢……

悟蒼絕瀾緊緊的抱著她,她的背抵在他胸膛,頭靠著他脖頸。她沒有顫抖,也沒有驚慌,可那全身的冰冷卻說盡了她的不正常。

她明明也隻是一個女子而已,別人可以養在深閨人不知,可以玩花弄草,可以相夫教子,可以安穩一世,可她卻隻能一步步把自己逼到這步田地,一定要這麽殘忍,一定要做自己千萬個不願意做的事情。

同樣的身份,卻擁有這樣截然不同的命運。

緊緊的抱著懷中的女子,用自己的力量支持著她的身體,貼著她的臉頰,輕聲道:“阿木不怕,沒事的。”

“我不怕。”她的聲音淡的近乎飄忽,眼睛在他手掌下自然地眨著,若無其事的道:“就算所有的冤魂都來找我索命我也不怕,我不是弱者,我有實力保護我想保護的東西,這就夠了。”

她從來就知道,想要守護自己在乎的東西就要付出代價。她有足夠明確的目標和難以動搖的步伐,隻是有時候,會有些……但那隻是意外而已,她可以控製自己的,一定可以!

這麽倔強,可是……他喜歡……他也相信她有那個能力,隻是免不了心疼而已。她不在乎她承擔多少失去多少,可是,他在乎!

他強行扳過她僵硬的身子,手任然覆蓋住她雙眸,緩緩低頭,在她冰涼的額間印下溫熱的一吻。

這一吻,沒有曖昧,沒有旖旎,隻有無言的陪伴與支持。

她先是一楞,被那觸感所擾,後又放鬆,為那溫度所暖。

嘴角淡淡的勾出一絲虛無縹緲的笑意,她安撫道:“瀾瀾,手拿開吧,我沒事了。”

也許那瞬間的刺激讓她心神失守了一陣,可靠在這樣安穩的懷抱裏她還是很快調整了過來。他真是,她的貴人呐……

悟蒼絕瀾晶瑩白皙的手指緩緩抽離的她的雙眼,繞過她腰間的單手也輕輕鬆開。

“謝謝你借我肩膀,瀾瀾。”這一句感謝,是由衷的。

血色麵具覆在他臉上,她看不真切他的表情,隻那雙眼鳳眼,裏麵是她始終讀不懂的光。

他唇角勾起,道:“無妨。”

狹道之間的人經過奮力掙紮,死的死了,終究還有沒死的瘋狂往來時路上衝。

腳踏火海,顧不得攀爬在自己身上的火花,不要命的衝。

“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將軍不顧衣角燃燒的火,腳下狂奔,一路招呼著士兵們往前衝。

雙腳明明已經被燒傷了,卻還是死命的奔跑著。

隻要還能使上一分力氣,就絕不葬身火海裏!

不住有火人從狹道中奔出來,他們無一不是一出來就軟了腳,滾在地上痛苦不已。

出來的,不及進去的十分之一。

這條峽穀,明年若是春開,必會草綠花豔。

血流成河,不及一把火。

將軍雙眼陰狠,他看著山巒,咬碎了一口鐵牙。

又有馬蹄聲從後方傳來,帶著鐵血命令:“木帥有令,大軍退後,在此間安營紮寨,再做定奪。”

“撤!”咬牙吼出這句,一掀被燒得破破爛爛的披風,帶著部隊原路退回。

自此,初戰告捷,蒼軍在不遠處駐軍,與離軍遙遙對持。

“木塔不會輕易跟我們對戰的。”簡陋的沙盤前,辛嚴沉聲道。

“他不戰,便逼他戰!”紫檀木定定的接到。

“他是個極有忍耐性的人,沒有充足的準備,絕不會輕易發起進攻。今天狹道之戰如此慘烈他們都選擇了退後,這表明了什麽,大家心知肚明。”辛逸眠拉攏著狹長的眼睛,冷冷的道。

“為什麽要給他時間做充足的準備呢?”紫檀木清冷的雙眼看著沙盤一處,那個位置,標注著蒼軍駐紮的地點。

“你有什麽好方法?”隨著辛逸眠的問,幾人齊齊看著她。

紫檀木的手指在蒼軍營地周圍寫寫畫畫,同時嘴中條理清晰的說著她的計劃。

將近大半個時辰,幾人才徹底商量完。此時,已到了申時。

散場後,紫檀木特意叫住了欲獨自離開的辛逸眠,道:“逸眠,有樣東西要給你,跟我走一趟如何?”

辛逸眠頓住腳步,尖尖的下巴點了點,跟著他往她的營帳走去。

兩人遠遠的便看見了帳門口的情況,紫檀木在心中微微複排:真會享受。

隻見大帳旁的大樹下橫放了一方美人榻,臥榻之上斜躺著一個人,斜陽從樹縫間灑下來,鋪了那人一身金黃。

血衣之上,微微有光。

悟蒼絕瀾歉意的睡著午覺,這麽多年來,朝代更替也好,心性轉變也罷,這一點,卻是始終不變的。

秋陽微暖,然而此時卻微微一斂,身上,沒有了那種舒服的感覺。他微微皺了皺眉頭,濃密卷翹的睫毛輕輕顫了顫,燦如煙霞的眼睜開,微微有些不滿的抱怨:“阿木,你遮了我的天。”

紫檀木俯視著榻上的人,這張塌她離開前還沒見到,這麽短的時間,也不知他是從什麽地方弄來的。拋開這個問題,她道:“你倒是會享受。”

他輕輕勾起嘴角,不甚在意的道:“人生苦短,青春幾多,浮生若夢,為歡幾何。自然,要好好享受的。”

真是……做什麽都有大理由啊!紫檀木決定不再管他,退後幾步,還他一身陽光,轉身道:“那麽,你繼續。”

接著,領著辛逸眠一起向屋內走去。

辛逸眠狹長的眼睛看著大樹下的男人,此刻他也正好看到他,兩個人的視線隔著空間交匯,他微微一抬下巴扭頭跟上前麵帶路人的腳步向大帳內走去。

悟蒼絕瀾微勾了嘴角看著那個少年的背影,有意思……

紫檀木走進屏風後取東西,辛逸眠站在帳篷正中心打量這主帳,他的眼裏,微微有些詫異。這帳篷並不似一般將軍的帳篷粗陋隨意,相反,雖然東西並不多,但卻極其精致,不論是東西擺放的位置還是本身質地都非同一般。行軍在外,他還是頭一次見到這樣的情況。

“在看什麽呢?”紫檀木提著個包裹出來問道。

許是真有些好奇,他問:“這裏的東西,都是你親手布置的?”

紫檀木搖了搖頭,淡淡道:“不是,怎麽了?有什麽問題嗎?”

“是那個人。”辛逸眠馬上就想到了將士們口中的絕公子他的專屬管家。

“嗯。”紫檀木簡單應了應,隨後將手中的包裹打開。

包裹的布料看起來稀疏平常,然而那層布揭開之後卻讓人為之眼前一亮,紫色的布料光滑耀眼,白色的絨毛輕和柔軟,沒有花哨的印花圖騰,隻有那細致的針腳,精致完美。

“這是……”有些呆愣的看著她手中的東西,蒼白的嘴唇似乎有了些光澤,有些顫抖的道:“給我的?”

他竟然親手做東西給他嗎……

“是啊。”她輕輕摸了摸這精美的披風,含了絲笑意的道:“逸息本來很早就交給我了,她說北方天寒,怕你不習慣,一定要親手做了披風給你暖著。”

“逸息……”薄唇緊緊的抿了抿,隨後又鬆開,聲音微冷,“麻煩你了。”

紫檀木搖搖頭,將手中的東西往前遞了遞,辛逸眠伸手接過,兩廂剛一交接,便聽門口傳來一帶笑的聲音:“啊~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