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童強作歡笑,全然把他當做一個不知世事的小子,把他所說的話都當做戲言。

他望著火雲深處,再看看冰穀潭水,怔怔地出神。

也不知過了多久,侍童又淡淡地說道:“你跟我來。”轉身而去。

無境還欲問些什麽,可他的身子一晃,根本不見他身上有什麽靈光閃爍,便已沒入深水潭中了。

如此一個小小動作,帶給無境的,卻是無比的巨大的震驚。

他渾身大震,怔怔地看著侍童離開的方向,隻覺得眼前侍童簡直如幽靈一般,恐怕連洪天魔和雲天化的功法,在他麵前都要遜色很多,此人不愧不老不死的怪物,功法當真高的匪夷所思。

魔化天麟,名聲響遍神龜大陸,可在行動之時,也不可能有侍童這等動作,身子如電竄動,身上卻不見絲毫靈光外露,就神龜山無上功法“古鍛密咒”來論,實則早經到了天人合一的天合層的境界了。

這個境界,方今天下,也屈指可數。

片刻後,他回過神來,在身上祭起一道白色光圈,護住全身,猛然往深水潭中一衝,縱深而入,光圈將潭水逼向四周,緊跟著前方那若隱若現的青色身子,穿梭而去。

行了片刻,侍童忽然間停了下來。

無境眼中精光四射,透水而視,發現水底高懸著的玄冰之上,有一個一人之高的洞穴,隱藏於一塊凸出的玄冰石的底部,若非在其下方而行,當真難以發現有如此隱秘朝地而開的洞穴,也難怪無境剛才找雪翼時並沒有發現。

洞穴深處,不知是是否還有其他古怪。

侍童魚躍而起,衝入堅冰下方的那洞穴之中,無境也緊隨其後,入洞而行。

二人竟似往高處而遊,洞穴越來越寬,越來越暗,冰冷刺骨的冰水在此時卻帶了幾分陰森之氣。

終於,這條甬道的深處,豁然一亮,一個光圈出現在頭頂上方。

那兒,便是出口,便是未知的新的開始。

無境忐忑不安,卻也隱隱覺得,那兒,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雪翼!

侍童再次魚躍而上,跳出水麵,無境也跟隨其後,出了這漫長而神秘的甬道。

林木蒼翠,繁花似錦,暖風襲人,和剛才的冰冷徹骨的奇寒冰水卻有天上地下之別。此處,落英繽紛,那鋪在地麵上厚厚的一層,該是開敗了的花、凋謝了的生命,那奔跑追逐的,是烈馬,是羚羊,還有梅花鹿。

此處,竟是生機盎然。

無境看得眼花繚亂,剛才還是堅冰冷厲、火雲高懸、寒水徹骨,現在卻又是綠樹成蔭、鳥獸成群,一片祥和。

“這兒便是流連穀了。”侍童說著,帶著無境往林中而去:“那個新娘子一進來便掉到了這流連穀,現在也應該醒了。”

流連穀,流連忘返,當真是再也出不去了嗎?

“吱呀吱呀……”雪羽梨絨的吱呀吱呀的叫著,兩旁鳥獸都停了下來,好奇的注視著這位來客,眼中有差異,有困惑。

一路之上,無境的心思卻在如何逃出這詭異的地方上。他思前想後,覺得想要出穀,就一定要先征服那冰穀崖壁。

忽然,侍童當下停下,淡淡地道:“到了。”

無境回過神來,往前方一看,林中一座高樓拔地而起,通體碧綠,全是由竹子所做,一看便知道所花的不少。

他想起一事,眼中竟是困惑之色,往侍童身上看去:“這地方,以前不應該隻有你一個人吧。”

侍童順口接道:“是有好多人,甚至還有好多靈禽異獸,可孤獨是注定的,沒有人可以像我一樣長生下去。自從幾個月前,我最後一個朋友不耐寂寞自殺後,便又剩下我一人了。”

無境一聽這麽多人都無法逃脫,想來是難度很大,一時熱血沸騰,信誓旦旦地笑道:“世上笨人原來很多。”

“吱呀吱呀……”這次卻是剛才那小白猿從竹樓高處一躍而下,呲牙裂嘴,往無境衝過來了。

無境伸手一抓,一把將小白猿從後背的毛發上提起來,跟它做了個鬼臉,嘻嘻哈哈地笑道:“你倒是再向我挑釁啊……我連你個小畜生都製伏不……”

“臭小子,別傷害它。”那熟悉的紅色身影,熟悉的怒容,熟悉的聲音從竹樓上閃了出來,一個箭步奔到了無境的麵前。

無境微微一怔,便又哈哈大笑:“原來不光我倒黴,比我倒黴的人多了去了,哈哈,好了好了,我現在把你放了,你回去和紫譽成親吧,哈哈哈哈。”笑聲中是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

那人自然是雪翼了。

雪翼醒來之時,便已經身在竹樓之中,其間之事,根本一無所知,或許,她還以為,她被人所救,來到了桃源聖地。

無境將手中抓著的小白猿放開,跟它做了個鬼臉,伸了伸舌頭,笑罵道:“你這小畜生再敢向我挑釁,我就先把你燉了。”

這句話也不知道是罵小白猿,還是雪翼的。

雪翼臉色一沉,隨即抱起小白猿,撫摸安慰,小白猿的怒氣才漸漸消減。

“你們吵吧,最好是打起來,也好熱鬧一點,以解寂寞。”侍童輕輕一笑,踏步而行,進了竹樓。

雪翼滿臉焦急,盈盈如水的目光中仿佛有一池清水,白的幾乎透明的玉容上,又有幾分哀求,悠悠地道:“你快把我送回去,就當我欠你一個人情好了。”

無境幹笑兩聲,混不理會,跟她懷中的小白猿伸了伸舌頭,做個鬼臉,跟在侍童身後而入。

雪翼微微一怔,想到自己孤身一人和一個討厭鬼困在一起,又急又氣,竟哭出來了,傷心了一會兒,才擦了擦眼淚,將懷中的小白猿放在地上,跟在雪羽梨絨後麵進去了。

主樓之內,侍童發自肺腑地笑著:“小子,你既然是神龜山一派的傳人,以後我自會教你們神龜山的無上功法,讓你長生不死,從此永遠留在這兒陪我。”

無境眼中有些鄙夷神色,輕蔑地笑道:“小屁孩,你自己笨,逃不出去,難道天下之人,都像你一樣笨?再說了,我可不要學你那些功法,指不定變成什麽小怪物。”

侍童,乃是一位活了過千年的高人,早已看破世事,不喜不怒,對無境之言並不放在心上,淡淡地笑道:“小兒輕狂,小兒輕狂。”

此時,雪翼也踏步而入,一臉肅然地問道:“小弟弟,這到底是什麽地方?你送我回去吧,今天還是我大喜的日子。”無境對她不理不睬,隻能向侍童求助了。

侍童打了個哈哈,大聲笑道:“小弟弟?”仿佛回味無窮一般,頓了一頓,又道:“今生,安心呆在這兒陪我吧。天意如此,你們倆一起來這兒,也可以在這兒生兒育女,繁衍後代,以後這兒必定會是一片樂土,嗬嗬。”

無境渾身一震,那美麗優雅的身姿仿佛出現在了眼前,輕聲笑語,回蕩在耳,溫柔笑語,到現在還是讓他陶醉,嘴上露出甜蜜的笑容,可忽地想起什麽,搖頭如撥浪鼓一般,微微冷笑,看了雪翼一眼,道:“跟她?虧你想的出。”

雪翼看到無境溫柔陶醉的神色,自是知道他心有所屬,也鬆了一口氣,可一聽無境對她如此輕視,又是非常氣惱,惡狠狠的看了他一眼,怒道:“你說什麽,若非是你這個多事的討厭鬼害我,我怎麽會、會……”她氣惱之極,竟說不出話來了,眼淚在明亮的雙眼中滾來滾去,卻強行忍住,沒有掉下來。

侍童哈哈一笑,說道:“以後,有的是時間讓你們吵鬧,這下可熱鬧了,哈哈,好久沒有這麽熱鬧了。”

也不知怎麽回事,無境看著侍童說話,渾身便起雞皮疙瘩,或許,一生之中,首次見到一個身形不過七八歲的孩童說出話來,老氣橫秋,有點不適應吧。

三人又陷入了沉默之中,一會兒看看天,一會兒看看地,忍不住苦笑,可無境卻依然是充滿信心,自信滿滿,傲氣橫生,道:“一個月之內,我要是出不了這鬼地方,我親自把頭砍了,讓你們倆當凳子。”

其實,與其生不如死的被困在這兒,他倒真願意被侍童給殺了,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那個遠在鳳凰島,死前未曾見一麵的心中愛人。

侍童依然是輕輕一聲冷笑,不去理會。

無境的目光看到了侍童身上,忽然間想起一事,臉色也變得嚴肅了許多,道:“小屁孩,八翅墨龍有沒有被抓進來?”

侍童的動作頓時有些僵硬,深深地看了無境一眼,大有詫異之色,過了半晌,又仿佛陷入了沉思,可是口中卻低低自語,喃喃地道:“禁術…那是禁術……”

無境等得不耐煩了,不過看侍童的臉色,擺明了知道八翅墨龍,而剛才他說最後一個朋友也自殺了,顯然八翅墨龍已經死了,便不多加理會,又笑嗬嗬地問道:“喂,小屁孩,你又是怎麽被弄進來的?”

侍童陡然回過神來,臉色一變,望著窗外怔怔出神,過了一會兒,才搖頭晃腦,淒然道:“不提也罷,不提也罷。”

不堪往事,自是不願提及,以增煩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