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蝶渾身一抖,仿佛有些驚慌,半晌無語,就連娥香的臉色竟也是非常難看,仿佛想起了什麽可怕之事,看看引蝶,再看看屏風前麵的無境,不過好在屏風阻擋,也沒有被無境發現什麽太大異常。

片刻後,還是娥香打破了這片刻的沉默,跟依舊心神不寧的引蝶道:“小姐,前兩天是有兩個神龜山弟子,一個叫班劍雲,一個叫紫譽,慕名而來,想要拜訪你,可天你無心接客,便被我遣回去了。”

引蝶這才鎮定心神,牽強地笑道:“哦……哦,是這樣啊。”頓了一頓,她又道:“我倒是聽你六師兄說了很多你的事情,你的身世,倒真跟我挺像的。”

無境無心去聽她講身世,不過卻也回想起了自己從小被雲天化收養,那時便雙腿殘疾,孤苦無依,一生如此,心性看似灑脫放*蕩,可性格卻也有些怪異,除了那藏在深心的自卑,那心中極強的好勝心,也充斥了他的靈魂。

他長歎一聲,又像是自嘲一般的笑道:“世上可憐之人,又何止你我?至少還有……”他自是想說幽荷和雪翼了。

引蝶輕輕地道:“我自小便是孤兒,被人賣到了引蝶樓,學習歌舞媚術,到了兩年以前,不得不被逼接客,憑借著這張臉,人氣飆升,一直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嗬嗬”她也輕笑幾聲,仿佛帶著強烈無比的自嘲情緒:“作為女人,誰不願找個可以依靠之人,跟他共度一生,相伴到老?”

無境反複念著引蝶說的最後一句話,若有所悟。

引蝶依舊自顧自地吐露著隱藏多年的心事:“我這一生已經被蒙上了汙點,除了那些黃金珍寶,注定不能像個正常人一樣生活,不能相夫教子,不能生兒育女,可憐人啊……”

他淡淡地道:“天道無常,命運弄人,原是如此,你也沒有必要傷懷。你要是真喜歡上一個人,沒準兒還會死在他的手上呢,到時候悔之晚矣。”

引蝶輕笑兩聲:“怎麽會呢?”

他沒有多說,輕輕地哼了一聲。

烈日西沉,將花園中那正在妖豔而放的花影拉的很長,投在遠處的落英之中。清風徐徐,帶著一絲溫柔之意,如被溫柔的女子撫摸一般,竟也帶著一絲媚意。

也不知二人談了多久,娥香端出來的那杯茶早就放涼了,可無境還是一口未飲。或許,他從心底裏看不起引蝶,便不去喝她的“簾潤香冰”所沏的“雙子茶”罷了。

忽然間,娥香在他二人沉默感傷之時,道:“無境公子,茶涼了,我再去給你換一杯吧。”她見無境和引蝶胡說心事,談得比較投機,竟連稱呼也恢複了。

他臉上什麽表情都沒有,淡淡地道:“不必了。”看到那映在牆角的餘暉,輕輕一歎道:“我這是第一次接受別人邀請,跟你說了這麽多。引蝶姑娘,那晚我並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情,不過,請你最好忘記吧,告辭了!”

他話音幾乎還未曾說完,身上的靈光已經閃爍而起,白芒大盛,如龍躍九天,騰空而起,刹那間已經沒入昏暗的天空深處了。

引蝶根本沒有任何時間去吃驚,急忙站起身來,盯著那漸漸遠去的白色殘痕,半晌無語。

娥香的目光從天際深處收回,臉上有憂色,道:“小姐,你真準備要那麽對他嗎?”

透過麵紗,竟隱隱可見引蝶淚眼朦朧,雨露般的淚珠緩緩滑下,從她白皙的臉龐上滾落而下,打濕了衣襟。

“我厭倦了,厭倦了。”她的語氣全然不像剛才那麽自如,反而低聲低氣,似乎非常疲倦的樣子,道:“他便是我想托付的人,隻要能跟他離開這兒,從此一生逍遙,要我做什麽事都行。”

她伸出了那白皙如玉的手,緩緩地揭開了掛在臉上的麵紗,露出了那吹彈可破膚質,露出了那傾國傾城的容顏,略帶嫵媚之氣,可卻依舊掩飾不了她此時清純秀麗之氣,隻可惜,此刻隻有娥香才看得到她的容顏。

無境一直往神龜山方向而行,可隱隱覺得心神不寧,竟不知為何,眼皮直跳,身子也開始哆嗦。

此時,他已經出了仙介城,可隱隱覺得要有大事發生,忙回身折返,幾度盤旋而起,行至高空,憑著感覺而走,再次往仙介城外行去。

他一邊行,一邊查,約莫過了過了一炷香的時間,竟然再次來到了那屹立在仙介城繁華中心的引蝶樓了。

不知為何,他心跳竟莫名其妙地開始加劇,就好像,那兒真出什麽事情了。

夜色漸濃,烏雲低沉,黑壓壓掛在頭頂,看來將會有一場大雨。忽地,一道刺目的閃電劃破天際,在那如墨蒼穹之上撕裂般的劃出一道痕跡,一直到引蝶樓上方,方才消失。

他的心跳更加厲害了,不知為何,隱隱有一種不祥的感覺,充斥了他的整個身體,他竟有些猶豫,不敢往那引蝶樓中去查找。

轟隆!

一聲驚雷,如遠古雷神忽然蘇醒,在天際深處一聲咆哮,刹那間,雨水如注,瓢潑而下。

他的身體哆嗦了一下,終究吸了一口氣,鼓起勇氣,白光閃處,身子已如天空中一道白色閃電劃破天際,落入了引蝶樓中。

雨珠如彈丸一般打在地麵之上,跳動而起,又在上方濺的水花四射,落到了地麵之上。轉眼之間,剛才那片花園之中,幹燥的石凳地麵已被雨水清洗一番,雨水成流而動,往那角落中流去。

他一看花園中沒有異常,心念一動,便直接往引蝶的房中找去。在他看來,至少,引蝶該知道些什麽才是,這兒,似乎是他不安的源泉。

可是,就在他接近引蝶的房間之時,心跳竟越來越劇烈了,就像是,他推開了那扇門,便會看到什麽可怕的事情一般。

他的手心出現了汗水,不敢去推,可終究,他還是咬一咬牙,伸手,推開了門。

吱呀!

門沒有上閂,輕輕一下便推開了,而那充滿脂粉香味的閨房,一如以前,沒有什麽變化。

他鬆了一口氣,“吱呀”之聲響起,進了引蝶的閨房,然而,除了隨意地放在桌子之上的那個紅色茶杯盛裝著的雙子茶,還有那熟悉的麵紗,那整整齊齊的房中,空無一人,更沒有什麽異常。

嘩嘩!

雷電交加,大雨如注,時不時陣陣狂風從窗戶湧了進來,將房中吹得一片雜亂。不知為何,他本來冷靜下來的心竟也跟著剛才那聲雷鳴又開始劇烈跳動起來了。

幾乎在同時,他的眼前漸漸模糊,頭腦越來越重,天暈地旋,無盡的倦意忽然充斥全身,竟不知不覺中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