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陰官路引九重殿（二）
宮殿重重疊疊，似乎沒有盡頭。在每一間大殿的屋簷之上，都有數隻異獸盤踞，而每一座建築的廊柱和影壁之上，都雕刻著黑色的盤龍。
除了盤龍之外，還有另外一種陌生圖案，其數目竟然和盤龍相去無幾。但是，我卻從來沒有見到過古代的傳說之中，有這樣的異獸祥瑞之物。
當我凝視那些詭異的巨大圖案的時候，忽然覺得渾身泛起了絲絲寒意，但中恐怖的感覺，並非言語能夠形容的，就像是那些異獸隨時會蠢蠢欲動，從廊柱之上躍起，用利爪撕裂我的胸膛。
在我和曼珠沙華跟隨兩名陰官行進的時候，寬闊雄偉的大殿之中，並非寂靜無聲，也並不是空無一“人”。
正相反，沿著我們行走的長廊，來來往往出現了各式各樣的古怪人形之物。這人形之物有些穿著文官模樣的衣衫，有的則身披盔甲，來去匆忙。
更有大量身穿華美衣衫的“女子”，行走之間，用一種怪異而恐怖的姿態，就像一排古代的美女正在款款而行一般。
隻不過，不管是這裏出現的“男人”，還是“女子”，全都在衣衫裏麵，露出了若有如無的枯骨，包括手臂和臉龐，盡是骷髏模樣。
在亡靈國度見到這些像是常人一般自行移動的行屍走肉，我已經習以為常了。但是卻從來沒有想到過，這些骷髏竟然像是還以為自己是生人一般，過著皇宮之中的生活，井然有序。
這些“人”，大概就是所謂聖朝之中的宮女，又或者是文武百官吧？
“張浩，你在想什麽？”身邊的曼珠沙華忽然這樣輕聲問道：“對那些紅粉骷髏，你該不會也感興趣，想要看看她們的身材吧？”
“小曼，你莫要開玩笑。”我苦笑一聲，心中在好奇之餘想到的卻是血色月光之下，那份堅定的執著。在那名“幹屍”朋友的眼中，骷髏不光是紅粉，還是永遠的戀人，天上地下，人間陰間。
然而，曼珠沙華的話語卻將我的心思拉回到了此刻重疊的宮殿之中。
既然成吉思汗死亡之後的世界，當真是一個成型的王朝，那麽，一切相關的傳聞便是真的，這樣的消息對於我來說，最大的意義，便是舅舅和穆南迪的最終下落。
他們已經在這片天漠中消失了很久的時間了，如果和我們一樣，成功進入了亡靈國度，此刻會身在什麽地方呢？
他們雖然是我的至親之人，到了此刻，我卻稍稍寬慰起來，不像從前那樣擔憂。
當來到亡靈國度之後，雖然見到了種種可怖的景象，但卻一一克服。舅舅和穆南迪在二十年前便是叱吒風雲的盜墓高手，手段強我百倍，自然也能夠安然無恙。
如果他們安然無恙的話，我所要做的事情就是從這片連綿的宮殿之中找到他們的下落。
“怎麽，張浩你又不說話了。”曼珠沙華終止了我的思緒：“難道你真的想跟著這兩個怪物一隻走下去？你怎麽知道它們不會將我們賣掉或者是宰掉？”
“不錯，我們已經身在亡靈國度，便應該盡早脫身才對。”我沉聲說道：“是來找人的，不是來消磨時間的。”
“你覺得唐半仙和潛地龍會藏在什麽地方？”曼珠沙華當然明白我的意思，輕聲問道。
“隻有兩種可能。”我想也沒想的回答道：“首先，便是亡靈國度中最隱秘的地方，其次……”
“其次，才是亡靈國度的寶藏麽？”曼珠沙華竟然笑了：“兩個名滿天下的盜墓高手，你竟然不認為他們會去尋找成吉思汗窮盡畢生搜尋的珍寶，而是什麽秘密……笑話，誰也不知道亡靈國度的秘密是什麽，因為這裏的所在，便是一個天大的秘密。”
“也許吧。”我沒有多說什麽，因為麵前的兩名陰官忽然加快了腳步。不知道是我的錯覺還是自己的腳步也變得更快，周圍的景象如同圖片一樣的閃過。
“我們該動手了……”我忽然之間意識到，身體開始漸漸不受控製，隨著兩名陰官漸漸遠去。此刻如果再不離開，不知道後麵將發生什麽事情。
“噗！”從後向前，我將拂塵銀槍朝著其中一名陰官的後心處猛然刺了過去，隻一擊便貫穿其間。
陰官的身軀停滯了下來開始試圖轉動頭顱，從並從兩側揚起手臂，想要將槍尖拔出來。我當然不會給這具行屍走肉機會，直接將槍尖上行，抵住了陰官的喉嚨，同時朝著側麵發力，將這顆帶著蒼白人皮麵具的腦袋直接斬落下來。
“軲轆……”人頭滾落的很遠，同時身邊的曼珠沙華也動了，魚腸短劍隻是這樣劃過，另外一名陰官也身首異處。
“走這裏……”我和曼珠沙華同時選擇了一處沒有任何人形骷髏的路線，躍入一座偏殿的範圍，從並且沿著詭異花紋的長廊，狂奔而去。
足足奔襲了一分多鍾，方才停下了腳步。
“張浩，你有沒有發現，這條長廊十分奇特。”曼珠沙華沉聲說道：“走過這一路，竟然沒有遇到任何的阻礙，也沒有見到前方的盡頭。”
“你說的沒錯。”我望著長廊兩側的廊柱，上麵的花紋，幾乎每一根都是相同的，而綿延向前的時候，也沒有任何的差別。
這樣的情景上看，似乎我們正陷入某種循環之中。
在我成為盜墓者的這些年裏麵，不止一次遇到過這樣怪異的事情，墓道延伸，隻有方向，沒有終點。穆南迪告訴過我，這種事情叫做死循環，越是掙紮，便越會迷失，直到筋疲力盡。
在這樣的時候，陷入其中的人，一定不要驚慌，立刻停下腳步，找尋這種循環的秘密，以及破解之道。
我們當然可以選擇從兩側的方向，離開長廊的範圍，但視線所能夠企及的地方，竟然忽然也邊做了長廊的模樣。四麵八方，所有的角落，就像是我們處在一處花蕊之中，周圍都是相同的花瓣。
“來者，請隨我來。”陰測測的聲音，沙啞而陰森。
兩道黑影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闖進了視線的角落。
它們還是剛才那帶著人皮麵具的陰官，不同的是，被斬斷的頭顱竟然重新回到了身體之上，就像是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裝神弄鬼！”曼珠沙華冷冷的喝道，同時手臂仰起，魚腸短劍綻放出明亮的光華。
然而，劍光雖快卻斬空了。陰官的影像變作了殘缺的模樣，平行移動。就像是和我們處在不同的時空之中。
“來者，看看這裏是何處。”陰官朝著更遠的地方退去，和長廊遠處的陰暗幾乎合在了一處，聲音卻依然在耳邊縈繞。
周圍長廊的殘影一道一道退去，無數景象憑空浮現。我和曼珠沙華看到了數十個黑色的人影，唯有蒼白的人皮麵具點綴其間。
我們，竟然已經被眾多這樣的陰官所包圍了！
忽然之間，我意識到，或許剛才我們斬落的陰官，並不是此刻包圍我們的陰官，但是，它們卻準確的知道我們的行蹤，不管我們逃到這些樓台殿宇的哪一個角落，都能夠知道找到我們，讓我們按照這裏的規矩行事。
斬落了一對，還會出現一打，斬落了一打，卻還會出現更多。不是無力反抗，而是反抗在此刻失去了異議。
此刻我竟然有了一絲遺憾，沒有在剛才掀開某一名陰官臉上的人皮麵具，看看它們的真實麵容，究竟是什麽樣子。
在這些黑影的前呼後擁之下，我和曼珠沙華終於回到了此前呃通路之上。身畔依然是錯落的殿堂，還有無數飄動的行屍走肉。
我注意到，曼珠沙華的神情要比我更加鎮定。
“張浩，你記住沒有，我們究竟經過了幾座宮殿？”忽然之間，她將臉孔湊到了我的麵前，輕聲問道。
“如果沒記錯的話，應當是九座。”我稍稍思索了一番，方才回答道：“這些宮殿的規模不同，裝飾也不一樣，很容易辨認。”
“不愧是盜過王侯墓的人。”曼珠沙華點了點頭：“跟我數的完全一樣，現在不是脫身的時候，等到有了機會，我們便利用地形……所以，一定要記住這些殿堂的分布。”
我當然知道，這是一句善意的提醒。
可是，究竟什麽時候，才會有這樣的機會？我的身上，除了銀槍之外，並沒有更多的依仗。可是曼珠沙華呢？她的移魂之術，是否能夠派上用場？
忽然之間我意識到，在進入亡靈國度之後，關於她的這個本領，變得隻字不提。
如果這樣想的話，似乎曼珠沙華一點都想要脫離陰官的控製，或者說，她希望跟著麵前的這些陰官，到達什麽地方。
九重寶殿，究竟我要找的人在何處？而她的目的又在哪裏？
疑惑和不解，在我的心中恣意蔓延。我知道，身為同伴，我絕對不應該懷疑她，但是，卻越來越覺得不安。
沉思之間，周圍的景物變幻，前方出現了一道大門。
說是大門，更像是一道閘口，將剛才走過的九重寶殿和前方的分清界限。
大門之外，閃爍著紅色的妖異的光輝，同時傳來了陣陣呼喊之聲，整齊而又威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