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刑殿（一）
從來沒有過這樣奇特的感覺，身軀蜷縮在絞釜燈中，就像是刻意將自己裝在棺材裏麵。
然而，如果當真是棺材，倒也方方正正，有讓我們能夠舒展手腳的地方。在這件詭異的容器之中，我和曼珠沙華隻能用最為貼近的方式，將身體保持和周圍壁壘同樣的角度。
“軲轆……”絞釜燈本身傳來了怪誕的聲響，如果閉上眼睛，一定會聯想到這隻容器本身從下麵長出了手腳，而正是這些手腳，朝著某個特定的方向爬行。
或者，這隻絞釜燈的下麵某處，有其他的機關，使其能夠自行移動。
時間在黑暗中變得毫無意義。引魂絞釜燈的外麵能夠發出明亮炫目的光華，但是在腔膛之內。卻黑暗的讓我連曼珠沙華美麗的眼睛到看不到。
恐懼，在無聲中蔓延。與此同時，就像是有人從四麵八方撫摸著我的身軀，或者說以一種無形的力量，從四麵八方朝我擠壓而來。
“張浩，你說我們會被帶到哪裏？”曼珠沙華忽然問道。
“不知道。”我隻有如實回答：“希望我們能夠順利的進入成吉思汗的陵墓。”
“可是，你難道不覺得很奇怪麽？”她接著問道：“為什麽我們一定要順從那些裝神弄鬼的骷髏，按照安排用這樣的方式移動呢？如果絞釜燈將我們帶到什麽危險的地方，從而要我們的命……要將我們也變作魂魄怨靈，豈不是前功盡棄，自投羅網？”
“小曼，你的意思是，我們不能等著到達目的地，而要現在就做好離開的準備？”
“不錯，你有沒有注意到，我們的行進速度並不均一？”曼珠沙華輕聲說道：“剛才的時候，絞釜燈移動的很快，但是現在，卻漸漸的慢了下來。如果讓我來猜測的話，一旦這東西徹底的停止移動，我們就算到站了。到了那個時候……”
我在黑暗中重重的點頭，觀點也達成了一致：我們不能等到被送到位，而是要提前離開這隻容器。
大概二十分鍾過去了，我的手臂被輕輕的捏了一下，這是行動前的號角。
絞釜燈下方傳來的聲音清晰而沉重，但行進的速度卻已經慢的像是烏龜了。
“砰，噗噗！”我和曼珠沙華同時開動，用手中的利器，猛然衝擊著容器的內壁。
然而，此前的計劃卻忽略了這樣一個事實：引魂絞釜燈的堅硬程度，遠遠超過了我們想象。在拂塵銀槍撞擊內壁的時候，我不但感覺到了那種金屬交鳴的聲響，還感覺到了那種刺入厚重皮革，那種韌而不裂的強度。
“轟隆！”絞釜燈像是能夠感覺到我們的動作一般，開始劇烈的搖晃起來。
一時間，我的麵前天旋地轉。想要發力，便再也不可能了。
最終，整個容器竟然橫了過來，接連不斷的翻滾起來。大概是外界的地麵凹凸不平，顛的我和曼珠沙華叫苦不迭。
這樣一來，絞釜燈移動的速度，反而加快了不少，我們就像坐在滾動的車輪之上。
“轟！”或許是因為這隻詭異的容器撞到了什麽堅硬的物體之上，力道極大，發出了轟鳴巨響。下一個瞬間，周身的壓力陡然消失，包裹著我們絞釜燈竟然在身邊徹底的碎裂了。
“哢哢，哢哢！”一輪接著一寸，用利器都堅不可摧的內壁，竟然消失於無形。
強烈的跳動火苗，籠罩在我視線的每一個角落。下意識的，我閉上眼睛，從碎片之中朝著邊上滾動身軀，直到自己筋疲力盡。
等到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盡是跳動的火光。火苗一竄一竄，與空氣混合在一起，發出了輕靈的聲響。
下意識一個猛子站起身來，發現曼珠沙華正在我身前幾米的地方，站立著發呆。
“小曼，你……”我低聲呼喊道。
“噓，張浩，你看那是什麽……”曼珠沙華一邊後退，一邊示意我不要出聲。我們緩緩的蹲下身子，並開始打量周圍的環境。
此刻，我們的腳下竟然有橫縱相交的四方形灰色石板，接連不斷的蔓延，而前方不遠處則是兩列明亮的燈火。火苗一定是真實的，因為空氣中彌散著的古怪味道裏麵，混合有焦油的那種臭味。
從我們所在的角度上張望，麵前是一條極其寬闊的隧道，兩旁盡是油燈的火光，而這條隧道卻不知道通向何方。
“剛才，我們所在的絞釜燈，到底撞上了什麽……”我低聲問道。
“我們撞上的東西，藏在了前麵那些火燭背後的暗影裏麵。”曼珠沙華飛起一腳，將地上散落的絞釜燈碎片，徑直的朝著半空中踢去。
“呼啦！”隧道的兩側，同時出現了一道高大的影子，硬生生的將半空中飛舞的那團殘片攔了下來，並最落在石板地麵之上。
“嗖！”攔截之後，這兩團高大影子便立刻縮回到了黑暗之中。
“原來是機關……”我的心往下沉。
就在不久之前，還以為絞釜燈的破裂，已經讓我們占據了主動。但現在看來，不管我們是否破壁而出，那隻容器一定都會在這裏被攔截下來。換句話說，這裏就是我們的目的地。
然而，這裏究竟是什麽地方？那些黑色的骷髏暗影曾經說過，絞釜燈會送我們進入王朝內部，這樣看來，我們腳下的石板路，就應當是亡靈國度正式的所在了。
我和曼珠沙華對望了一眼，沒有說話。不管怎樣，這裏沒有其他的其去路，想要繼續前進，唯有朝著前方的隧道。
悄無聲息的朝著最近的燭火靠攏，眼看就要移動到剛才暗影衝出來的方位，我們同時停下了腳步。
探出拂塵銀槍，輕輕的叩擊地麵。
“啪啪！”
細微的響動，頓時在空氣中傳播開來。然而，那兩團暗影並沒有像剛才那樣從側麵飛出來，而是在隧道中，響起了連綿不絕的回音。
“啪啪啪，啪啪！”隨著這些聲音，我和曼珠沙華的麵前變成了一片光影的海洋，原本隻有隧道側麵出現的兩排燭火，朝著邊緣蔓延，伸展。
幾秒鍾之後，隧道的概念已經不複存在，此前在兩側視線所不能及的地方，顯現出一片寬闊的廣場。
這座廣場上，每隔幾丈見方的地方，就矗立著一座油燈燈柱。左右兩側的正中間，分別有一處方形的大坑，如斧砍刀削一般，齊齊整整，看不到裏麵是什麽。
而在兩處方形坑道的邊上，則矗立著覆蓋著鎧甲的戰馬，還有巨大的武士雕塑。這些景象用一種十分怪異的方式，排列組合在一起。
“這些是什麽過東西？”曼珠沙華低聲自語道。
我們伸手示意不要妄動，兩個人的身軀就像是木樁子一樣，釘在原地。
“哢哢！”果然不出我所料，怪異的景象發生了！
原本以為是雕像的那些戰馬，竟然緩緩地揚起了腦袋，脖子上麵的甲胄摩擦，發出清晰的聲響。
“踏踏踏！”下一個瞬間，這些戰馬弓起了身子，朝著不同的方向緩緩移動。
“咯吱，咯吱……”那種沉默、且讓人覺得像是繩索被拉直到極限的聲響傳進了我的耳朵，緊接著便是“啪！”的一聲脆響，如同巨大的氣球被人生生擠爆。
那幾匹戰馬俯下了身子，再次變成了靜止不同，而不遠處的高大武士卻動了。
幾尊武士用機械僵硬的速度，俯下身子，從地上撿起來一些大小不一、奇形怪狀的碎片。
我和曼珠沙華同時倒吸一口涼氣，因為那些碎片，竟然是一些幹涸的屍骨的局部。
“五馬分屍？！”我的心中立刻出現了這樣的一個詞。
在古代的墓葬中，陪葬的屍體和形式多種多樣。尤其是奴隸製社會的那些王侯之墓，很多奴隸便是用五馬分屍的方式車裂，再進行下葬的。
這樣的屍骸，我在從前的盜墓經曆中不止一次見過。然而，卻沒有見哪個陵墓裏麵，有正在進行中的車裂之刑。
可以想象，那深不見底的方形大坑裏麵，究竟有多少這樣被車裂的屍骸。
“蹬蹬蹬！”一尊武士緩步的走動，肩上扛來了另外的一具屍骸。
這具屍體幹癟無比，不見人形，但竟然手腳並用，在武士的肩上不斷掙紮。
很顯然，這是一句活死人，就如同進入亡靈國度之前，髯屍籠裏麵的那些幹屍一樣，有行動的能力。
“砰！”這具幹屍就這樣被丟到了地麵之上，五匹戰馬同時將繩索套在了其肢端。
“嘶嘶！”屍體處傳來了古怪的聲響，似乎正在通過口舌進行呼救，然而，卻根本不會有人理會。
武士和戰馬一同將幹屍套在了刑具之上，動作便開始緩慢了下來，最終靜止不動。隻剩下那具圍在正中的幹屍，奮力掙紮。
左右兩側，方形深坑中發生的情景一般無二，就像是照鏡子刻畫出來的一樣。
見到這樣詭異的獎項，我和曼珠沙華的額角都滾落了汗水。
兩側的那些武士和戰馬，距離我們的距離隻有幾十米。不知道它們是不是已經發現了我們的蹤跡。
在火光之下、沒有遮擋的石板地麵上，我們兩個人作為目標，簡直就像是白紙上的一灘血跡那樣清晰。
然而讓人費解的是，直到整個五馬分屍的刑法結束之後，那些武士依然沒有“關照”我們的意思。
“張浩，你說如果我們硬闖的話，這些武士會不會抓住我們、用同樣的手段來對付？”曼珠沙華忽然將嘴巴湊到我耳朵邊上，輕靈而嚴肅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