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魂爭
如果老包沒有說出這些話，誰也不會注意到風沙流動的方向。
然而，一旦留意到的時候，卻發現風沙的運轉軌跡遠比我們想象的可怕。
一縷一縷，從地麵裂縫之中出現，像是彈射而出黃色沙柱。一旦湧向了半空，便立刻散開，卷曲成為烏雲的模樣。緊接著開始在半空中飛舞。
黃沙之上那些裂開的巨大缺口，就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生生撕裂，而魔鬼即將從那裏滋生蔓延。
漫天的黃沙就這樣翻滾著，咆哮著。不知道是我的聽覺出現了偏差，還是真的如此。這樣的風聲就像是有人正在呼喊，在哭泣，甚至是正在瘋狂的嘶吼。
這樣的聲音我不是沒有聽到過，在從前參加別人參加葬禮的時候，死者的親友哭喊聲音，往往都會如此悲涼淒厲。
從地底湧動上來的風沙出現在四麵八方，放眼望去，幾乎將幾公裏的範圍團團圍住。而身在這些風沙之中的我們，則渺小到了不值得一提。
“徒弟你看，那是什麽？”師父忽然指向了遠處：“似乎那些幹屍又回來了！”
順著手指的方向，慘白色的白點和黃沙對比異常鮮明，不難找到。
但緊接著，不光是這個方向上，從各個方向都出現了這些白色的幹屍身影。這些蠕動的白點或快或慢，不顧一切的朝著返回葬坑的方向移動。
憑著直覺，或者說如果將這些白色幹屍的外形忽略不計，僅僅當做是奔跑中的動物。這樣的情景就像是遇到了危險的羊群，而這樣的威脅來自它們的身後方向。
可是，放眼望去，這些逃命一般的幹屍卻根本就沒有遇到任何的攻擊，它們的身邊什麽都沒有，隻有那些揚起的沙塵而已。
當然，不管怎樣，好不容易離開了葬坑的範圍，我們四個人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招惹這些幹屍的。立刻便將腦袋低了下來，盡量保持靜止。
就在短短的十分鍾之內，所有的幹屍都返回到了葬坑的範圍之內。就像是高台跳水的運動員，一個接著一個的跳了進去。
那些被蛇或者是蜥蜴附體的幹屍移動要稍稍慢了一些，但同樣有著奔命一般的執著。
此刻，我們見到了更加詭異的一幕。那些從幾公裏之外噴湧而至的黃沙，竟然開始疾速移動，移動的方向，也是朝著葬坑的位置。
這些黃沙在半空中再次改變形狀，隱約中出現了一個又一個人形的模樣，就像是陰靈正在大漠之中飄蕩。
黃沙席卷而過的時候，沙塵人形的印記更加清晰了。不但有四肢和身軀，甚至還能夠看到人的五官輪廓！
這樣的情景當真是前所未見，就算是曾經盜墓時候見到的陰靈，能夠幻化出常人的模樣。卻從來沒有見到過人形的激蕩氣流，能夠具有席卷風沙的力量。
見到這樣的情景，我們在震驚之餘。也對老包口中“地府陰風”的形容更多相信了幾分。
原來，正是這些人形的風沙，在追逐那些幹屍。而那些幹屍似乎也擔心被風沙席卷，這才想要立刻逃回葬坑之中進行躲避。
然而，筆直的藏坑已經完全露出了地麵，區區幾米深的空間，那些風沙想要鑽進去太容易了。
眼看著那些風沙再次匯聚成型，化成一道又一道人影，落進了葬坑的各個角落。
眨眼之間，天和地之間已經靜止了，所有在半空中咆哮的風沙竟然像是自由落體一般，落回到了地麵上。
短短半分鍾之後，空中已經沒有任何一粒沙礫，就像是這場風沙從來沒有發生過一般，甚至視線能夠見到天空的深藍。
而在此刻，落日的餘暉也收起了最後的光芒，徹底的墜落到地平線以下。
湛藍色的天空深邃起來，星空一下子變得清晰。
“這些風沙隻怕當真和陰靈有關，不然的話，絕不會凝聚成人形的模樣。”我心中暗暗想到：“不過，怎麽風沙說不見，就不見了？”
“吱吱，嘎嘎……”
在世界便的無比寧靜之後，卻忽然從葬坑之中傳來了怪異的聲響，就像是啞巴掙紮的呼喊，又像是臨死前發出的呻吟，或者是精神病人聲嘶力竭的扯著嗓子。
在星空的光芒之下，我們所有人都將視線集中到了沙坑之中，那些幹屍又動了！
在短暫的蟄伏之後，這些屍骸像是重新活躍起來，劇烈的揮動著手臂。
然而，它們的動作和目的性卻顯得那樣匪夷所思！因為這些幹屍並沒有重新離開葬坑的意思，而是開始瘋狂的攻擊。
不是攻擊其他的幹屍，而是攻擊自己！
那些或者完整或者殘缺的手臂，從不可思議的角度彎折，不斷的撕扯著身體之上的白色布條，同時尖銳的利爪，將幹癟的皮膚之上抓出了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凹痕。
有的幹屍在地上凶猛的翻滾，又是用手臂死死的掐住自己的脖子，還有的幹屍幹脆直接將輕脆的身軀，猛然撞擊身邊的巨大的石塊，直到皮開肉綻！
每一隻幹屍的動作都不相同，但卻同樣的慘烈和瘋狂！
“這些幹屍，為什麽要自殘……”精神稍稍有些恢複的曼珠沙華低聲說道：“難道說真的都瘋了？”
“不！”我搖了搖頭。沉聲說道：“這麽看起來，幹屍像是十分痛苦！”
“痛苦？一具幹屍怎麽會感覺到痛苦？”
“我也不知道。”我稍稍思索了片刻：“或許是這些動物的魂魄附著在幹屍的體內，出現了種種的不適應吧……”
葬坑坑道之中的那些幹屍，足足折騰了將近半個小時，情景讓人不忍側目。
終於，那些幹屍像是耗盡了所有的力氣，橫七豎八的躺在了葬坑的底部。一動也不動，如同幾百年來始終如一的模樣。
月光傾灑下來，巨石和屍骸都被拉長了影子，就像是在葬坑裏麵布滿了或大或小的屍斑。
“徒弟，既然這樣。我們繼續前去尋找那群人吧。”師父緩緩的站了起來，沉聲說道：“如果今夜追不到他們，隻怕便要讓其徹底脫逃了。”
“你，還好吧……”我點了點頭，側過臉孔望向曼珠沙華，視線下意識的放在了她受傷的腿上。
“我沒事，走多遠都可以……”曼珠沙華輕輕的低下了頭。
我注意到雖然包紮的很緊，但兩處傷口依然滲出了血跡。好在，血跡的顏色都和常人一樣，是鮮紅的。
我沒有多說什麽，而是取下了曼珠沙華的行囊，掛在了我的後背上。
“張浩，你……”
我並沒有理會曼珠沙華，而是直接快步的走下了沙丘。不管以前我和她之間有什麽恩怨，至少這一次進入騰格裏沙漠是因為我的事情，她才會才受傷的。我當然有理由要好好的關照她。
“踏踏踏踏……”片刻之後，師父、老包他們也跟了下來。
幾雙眼睛相互對望：現在的我們，該去哪裏找威廉姆斯的隊伍？
我故技重施，趴在地上，聆聽黃沙之中的聲響。如果他們這群人正在不遠的地方移動，我依然有可能感覺到。
幾秒鍾之後，竟然真的聽到了動靜。
然而聲音的傳來的方向，竟然是在我身後！
“踏，踏踏……”
聲音的來源並不遠，甚至可以說非常靠近！
我猛然從地上跳了起來轉過身去，發現在星光之下，忽然出現了數十道、甚至一百道以上的慘白人影。
這些人影正拖動著身軀，邁著沉重的腳步，從葬坑中一點一點的爬上來！
我們四個人立刻重新聚集在了一起，手中的兵器朝著葬坑的方向。
如果這些幹屍膽敢在襲擊我們，唯一能做的隻有放手一搏。
奇怪的是，此刻見到的幹屍，竟然和之前的大不相同了！
那些攻擊我們的幹屍曾經被動物的魂魄附體，具有一切沙漠動物的特性。而此刻的這些幹屍，全都是直立著身體的——除了那些腿腳因為自殘而變得不完整之外。
所有的幹屍在來到葬坑之外的時候，便停住了腳步。頭顱和身軀帶著迷惘的模樣轉動，就像是正在觀察周圍的一切。
“撕拉……”
不知道是誰帶頭起來，所有的幹屍竟然開始撕扯自己身上殘留的白色布條！
“吼吼！咕嘟嘎達……”
從這些幹屍的口中發出了此起彼伏的怪異聲響，像是正在喊出什麽尖銳的口號。
“這些幹屍口中說出來的，是蒙語！”老包在聽到幹屍叫嚷的聲音之後，竟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失聲喊道：“屍體，屍體複活了！這些屍體說的是蒙語啊！”
“蒙語？屍體複活！”
這幾句話就像是一個炸雷一般在所有人的心中爆裂！
不錯，從它們的行為上看，已經不再是那些帶著獸性的幹屍了。更像是人類，死而複生的人類。
可是，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為什麽幹屍的獸性會退去？如果說此前附體的動物的魂魄已經消退了，那麽此刻又是什麽力量讓它們重新站起來。甚至口吐人言呢？
忽然之間，就像是一道閃電劃過我的腦海！
日落時的風沙！人形的風沙！
那些撕裂了黃沙地麵的風沙，就像是能夠看見形狀的陰靈，追逐著這些幹屍，甚至將它們逼回到了葬坑之中。
一定是這些陰靈附在了幹屍的體內，並且將所有動物的靈魂都清退了！
也隻有這樣解釋能夠說明剛才幹屍的所作所為，並不是在自殘，而是陰靈和動物的靈魂正在爭奪這些幹屍的軀體。
魂爭的勝負結果，從現在的情景已經能夠判斷了。
“吼……”片刻之間，幹屍們已經將身上的布條撕扯殆盡，包括身上和臉上，露出了嶙峋的骨骼和深陷的眼眶。緊接著便仰天咆哮，咆哮的聲音就像是對於重獲新生的激動。
“吼吼！”
其中幾隻幹屍已經發現了我們，便立刻發出沙啞刺耳的呼喊聲。其他幹屍一擁而上，瞬間包圍了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