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血月迷城(四)

我很想問問他所謂的愛人究竟在哪裏,可是出於禮貌,最終沒有開口,因為轉眼之間我們已經相跟著離開了地下室,回到了古堡的地麵廢墟之上。

月亮的位置幾乎沒有任何的改變,依然掛在半空中,閃動這血色的光暈。

這樣的月光雖然十分朦朧,對我來說卻已經足夠明亮。

借著血紅色的月關,我終於看到了那個人手中抱著的是什麽東西,那是一隻陶土罐子,大概一尺方圓。封口處有些豁口,像是在以前保存的過程中磕破的。

陶罐的本身卻頗有些鋥光瓦亮的模樣,似乎是應為經常有人撫摸,表麵已經變的光滑圓潤。

我跟著“當代盜墓第一人”穆南迪不短的時間,對於古物也有些較深的了解。見到這隻陶罐,我便知道是已經有了千百年的東西,保存下來非常不易

然而,不管從怎樣的角度看上去,這陶罐都像是一個骨灰盒。

我的心中“咯噔”一下,似乎明白了此人話中的含義。

原來,他所說的愛人早已經死去化為了塵土。所謂的等著愛人醒過來,隻不過是一個美好的願望罷了。

如果真的是因為愛人便留在這古堡中,足足五十餘年的話,可是說是世界上最癡情的男人,也不為過了。

尤其是現代的都市人是如此的蔑視感情,能將一份愛癡守幾十年,到了一方死去還不離不棄的,我想這輩子也不會見到第二個了吧?

看到此情此景,我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麽了。是該安慰,還是該問候?總之,一切在這血紅色的月光之下,都顯得那麽不合時宜。

終於,還是那個人緩緩的開口了。

他用一種怪異卻帶著無限欣喜的語氣自語道:“真沒有想到,這麽快就已經過去了五十多年。我一直舍不得多看你一眼,如果五十年的時間這麽容易就過去,我以後便多看你幾次。這樣即使真的過了五百年,也不會覺得太久,太久……”

“五百年?”

我被此人的語無倫次,徹底擊倒了。聽起來,這個人怎麽要在這裏陪著這骨灰五百年一樣?

就算是生前兩個人的感情再深,這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時間沒有搞錯的話,我麵前的這個枯瘦之人,應該已經是古稀老人了。隻怕再有五十年陽壽都不可能,怎麽可能咋這裏繼續癡守五百年?

卻見到此人再也不理會我,在背對著我的地方,緩緩的將陶罐的封口開啟,顫巍巍的從裏麵取出來一件東西。

見到這件東西,我立刻腦袋一陣發蒙!

原以為這罐子裏麵裝著骨灰,但是我猜錯了。此人從陶罐之中取出來的,卻是一顆結滿黑發的骷髏頭骨。

從那漆黑的長發上麵可以看出,這是一個女人的頭骨無疑。

隻見此人像是無比憐愛一般,緩緩撫摸著骷髏頭上的黑發,就好像在撫摸自己的愛人一樣。

這樣的動作足足持續了幾分鍾,這個人方才戀戀不舍的將頭骨放在地上。

稍後,更是將陶罐倒轉,從裏麵扣出來十幾根幹枯的骨骼,行為詭異可怖。

隻見此人將骷髏頭骨擺放在空地的正中,又將那些零碎的骨骼擺在周圍位置。時而整理骷髏的頭發,時而撥弄那些骨骼。

見到此情此景,我更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並非是我膽小怕事,這幾年裏,和屍骨骷髏打交道已經是家常便飯。但卻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情景:一個人癡戀那些枯骨,甚至到了真的以為那就是自己的情侶愛人的地步。這樣的癡戀,我似乎隻能用到了變態的程度來形容了!

然而,此人卻絲毫不以為意,依然愛撫這那些枯骨。

我實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了,輕輕的轉過身去,不讓這樣的畫麵進入到自己的眼睛裏麵。

這個微小的舉動居然引起了他的注意,似乎當我移動腳步的時候,他才意識到還有另外旁人存在。

他尷尬的笑了笑,放下了那具骷髏頭骨:“朋友,不好意思了……平時裏麵,我也很少有和愛人見麵的機會,所以……”

話鋒一轉:“今天難得有你這位朋友光臨,不如和她打個招呼吧!”

說到這裏,從地上將頭骨撿了起來,就要朝我走來。

我眉頭一皺,擺了擺手:“朋友!恕我直言,我這樣跟你的愛人打招呼似乎並不禮貌,畢竟人已經死了,這樣不好……”

“誰說她死了?她沒有死,隻不過是睡著了!”

他像是被我的話激怒起來,立刻連珠炮式的說了一竄話語,聲音刺耳尖銳。

但緊接著便帶著哭腔,身軀不斷起伏,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傷心事。

我的心情也跟著沉入穀底。

暗想:是不是自己的話說得太重了?人家癡守著一具骷髏,情深意重,我卻給他潑冷水,一定是觸及敏感的話題了。

當即轉身,想要表示歉意。

然而,當我轉身的時候,卻看到了一個詭更加駭人的畫麵:血紅色的月光映照之下,此人的麵容第一次被清晰的展現在了我的麵前。

那是一張破碎到了醜陋不堪的臉!臉上已經沒有什麽筋肉和皮膚了,隻有個別的地方還粘連這一些幹枯的死皮。

除此之外,其他的地方全都是和黃沙一樣顏色的骨頭,突兀的暴露在外麵。尤其是他的臉上,兩隻眼睛所在的位置上麵,是空空的黑洞。

然而,正是這樣一對空洞的眼窩,卻像是能清楚的看到周圍事物一樣,死死的盯著我的臉。

如果不是因為身上還穿著破舊的衣衫,他的模樣,還有些幹枯的皮肉,便活脫脫的是一具會說話的骷髏幹屍了!

一種難以言語的驚恐情緒開始在我的全身蔓延:這麽長的時間以來,我竟然是跟一具骷髏在對話交談嗎?

“這是什麽鬼東西!”

看得真切之後,我立刻將手往後背去摸,並握緊了拂塵銀槍,隻要對方稍稍有不軌的舉動,我一定將這柄鋒利殺器狠狠的刺進麵前幹屍一樣的身體裏麵。

隨即聯想到所有在穆南迪和舅舅那裏學到的東西。

古墓中,活死人是經常存在的,但卻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樣有意識、能自由思考和行動的活死人。

倘若是僵屍的話,就更加不可能。從沒聽說過這樣性情平和的僵屍。僵屍都是帶有獸性的殺人猛獸,“癡情”的僵屍,隻怕世界上都沒有一個吧?

但我不管怎麽去看,回憶對麵這個“東西”交談過的點點滴滴。除了現在幹屍一般的模樣,“他”如論如何都像是一個正常的人,而且“它”自己也一定是這樣認為的。

那雙空無一物的眼眶之中,明顯能夠看清我的一舉一動,臉上殘留的皮肉還在微微的顫動,似乎在做著一定的表情。

“朋友,你怎麽了?是不是被我的愛人嚇到了?”

“它”絲毫沒有意識到有什麽不妥,甚至不知道我其實是被“它”的樣子嚇到了。

這個“東西”擠弄著外凸的牙齒,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一眼,大聲說道:“朋友,看來你也認為她已經死了,隻剩下這些殘留部分了。可是我絕對沒有說謊,她確實隻是睡著了,五百年後就會醒來的,隻要我撐過了五百年,就一定能見到她醒過來……”

我眼看“它”的語氣越來越急促,似乎就要哭出聲來一樣。心中不知怎麽,竟然動了一點惻隱之心,對這幹屍一樣的東西同情起來。

不管他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但畢竟還殘留著一定的意識,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既然能夠相識活人一樣的思考,暫時還可以在行為意識上麵,歸到人的範疇。

我甚至突然想到:其實,如果說這個人當真是死而複生。那麽此刻擁有的記憶,並不包括自己是怎麽死的,隻記得關於自己愛人的事情,隻記得讓自己幸福甜蜜的事情,是不是也算一種幸運呢?第二次的生命,殘留的幸福記憶,對於一個幹屍來說,算是最好的結局了吧?

於是,我鬆開了握著拂塵銀槍的手,盡量試著讓自己的心情平和下來。

緩緩的說道:“朋友,我已經見到你的愛人了,我也相信她一定會醒過來。外麵很冷,帶著她回去吧!”

“不對!”

“它”尖叫著說道:“你的眼神告訴我,你不相信!你從來沒有相信過我的愛人能夠醒過來!我親眼見到有人過了五百年便從這裏醒過來了!她也一定可以!”

我不由的啞然:“你看見過?看見過什麽?”

“它”尖聲道:“就是那些人,其他留在這裏的人!我真的見過有人從這裏醒來,然後離去,不然我也不會一直在這裏陪著她……”

我搖了搖頭,指著骷髏頭骨說道:“你看你的愛人,現在連完整的身體都沒有,怎樣能夠蘇醒過來?你說還有其他的人,是些什麽人?難道這裏還有……”

“你跟我來!”

沒等我將“還有其他的幹屍”這半句話說完,它便伸出幹枯的手掌來抓我的衣服:“看來我說什麽你都是不相信了,隻有帶你親眼看一看你才會知道我堅持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