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貴人到!”伴隨著太監的唱諾聲,柳玉蟬下了轎。豔日高陽下,金菊耀眼,淡紫色的她掛著笑容進了禦花園。

此刻禦花園內三三兩兩地遊走著一些宮女與美人,充容,柳玉蟬與之相遇,瞧著她們臉上的厚脂濃粉,心中便是一陣陣地得意。

園子轉了半圈,終於依稀聽到太監的唱諾聲,柳玉蟬便折返了回去,去往禦花園內的觀露台,這裏是今日妃嬪們相聚等待的地方。

剛走到觀露台跟前,聞聽太監唱諾德妃娘娘到,柳玉蟬便笑著到了門口去迎,就見到一身褐色衣裙的德妃,正蹲在轎子前,手拉著一個七八歲的孩童,口中關愛地說著:“盤兒,今日的糕點就是看著再好,也切莫吃的太多,娘的宮裏多的是,咱們回去了再吃。”

“娘,孩兒懂得,會有所顧忌,免得娘被笑。”七八歲的孩童一臉的憨厚,略略有些胖的身子,倒是讓柳玉蟬覺得這個孩子很可愛。

“盤兒從來都很懂事的,娘啊放心。”德妃說著捏了下盤兒的耳垂,一臉笑意地說到:“好了,我們進去吧。”說著便起身帶孩子要進園,結果一抬頭看到柳玉蟬一臉笑意地站在園口,她微微一頓,便招呼到:“呦,柳貴人到了啊!”

“啊,玉蟬見過德妃娘娘。”柳玉蟬忙福身行禮。

“好了,快起來吧,盤兒這是柳貴人,快叫人!”德妃忙對盤兒說到。

“盤兒見過柳貴人,柳貴人好!”盤兒彎腰作揖,一臉的小心。

“好好,盤殿下真是知禮懂事呢!”柳玉蟬忙客氣起來。

“娘,盤兒想去園子裏轉轉,可以嗎?”盤兒小心翼翼地詢問著。

“可以啊,就是遇人要知禮。大伴啊,去陪著吧。”德妃叫了身邊的太監跟著,就看著兩人先入了園子。

“柳貴人,我們也入園子吧。”德妃笑容滿麵的進了園子,柳玉蟬也跟著,她隨意地掃向了園子裏,就看到先前還慢慢走動的盤殿下,這會已經在園子裏撒歡的跑了起來,當即便是一笑,心中輕念:“到底還是孩子,沒了大人一樣的瘋!”

“柳貴人來了有一陣了吧?台裏都到了哪些?”德妃回身輕聲問著柳玉蟬,眼卻打量著她的裝扮與並未塗畫的妝容。

“玉蟬是來了一陣子,可是稀罕這些花啊,隻到園子裏轉悠去了,倒並未去台裏,並不知誰已到了。不過,園子裏撞上了一些美人,想來娘娘問的應該不是她們。”柳玉蟬說著眨巴了下眼睛。

德妃唇角一揚說到:“柳貴人以為我問的是何人?”

“玉蟬覺得,問的該是錢貴嬪吧?”

德妃聞言輕搖了腦袋:“我不會問她的,她不到最後的時間才不會來,而且她來總是帶著一幫子人。”

“那娘娘您問的是誰啊?上次我可見識了,好似這宮裏的嬪妃都是要跟著她一路的啊,難道還有人敢不和錢貴嬪一路的?”柳玉蟬略有些愣,雖然她是依稀聽到太監的唱諾聲,可那時她還以為是德妃到了呢,而眼下看來,確有一位,隻不過韓婕妤都被禁足了,又是誰會這麽大膽呢?

“柳貴人與我進台裏看看不就是了?”德妃笑著對柳玉蟬伸了手,柳玉蟬明白,忙是上前挽起她的胳膊,兩人並肩前行,此時德妃小聲說到:“柳貴人今日無妝勝有妝,看來是個妙招,不過……”

“不過什麽?”柳玉蟬先前還略低著腦袋,準備說下冠冕堂皇地借口,可聽到德妃話鋒一轉,便忙是接了口。

“不過,隻怕弄巧成拙啊!”德妃話有所指。

“娘娘說的玉蟬並不是很明白,我今日不過是睡起來的晚,怕來遲了為一,二來,我不過是一個新進宮的,哪裏敢描畫起來,我現在可隻想著千萬別不經意間得罪了誰,給自己惹了麻煩。”柳玉蟬說著借口,心裏卻有些不大痛快。

“惹沒惹麻煩的,總是礙不到我的。我不過是好心提醒你一句罷了,你雖然有皇後娘娘關照,但我囑咐你,還是凡事別露頭的好啊!”德妃忽然口氣有些憐憫似的歎到,但她不等柳玉蟬反應,就一臉笑意地衝著台內已坐的人打起了招呼:“呦,你們都先到了啊!”

柳玉蟬也忙跟著打招呼,掃眼便對上兩個麗裝佳人,聽著她們與德妃之間的行禮稱呼,看來是宮中幾個下等嬪妃,不過是兩個充容罷了。柳玉蟬跟著一並點頭免禮,隨意的一轉頭卻看見一身穿竹色錦衣的女子,斜坐在樓台角處,手執一把繡著菊花的扇子遙看著遠處,將纖細的背影,在那投射而來半光半影中婉約出一份江南女子的旖旎來。

柳玉蟬的心裏咯噔一下,不由的想到了那日用猜忌眼神看著自己的陸貴人,那個有著平庸姿色,並不出眾的女人。

“你在看她嗎?”德妃指著那女子的背影,輕聲地與柳玉蟬說著,絲毫不介意這女子並不起身行禮的失儀行為。

“啊,是,是啊,她,她怎麽不向您行禮呢?這,這也太沒規矩了吧?”柳玉蟬接受了幾乎半個月的教導,知道這等失儀可大可小,當下便故意略大了點聲說到:“也許她是看花看景看的太專心,並不知道您來了吧?”說著還故意上前,似要過去拉她,而就在這時,太監的唱諾聲響起:“陸貴人到!”

柳玉蟬一愣,急忙回頭看向院口,她很詫異:怎麽陸貴人才到?

藕色裙羅,石榴花的輕紗披肩,優雅的步子,一個若茶般地女人出現在院口。

陸貴人?柳玉蟬腦袋裏一嗡,忙看向那光影中的背影,那女子依舊不為所動,隻輕搖著扇子,將頭上的一隻花釵吊著的流蘇輕輕地搖晃。

“悠韻見過德妃娘娘。”身後是陸貴人的請安聲,柳玉蟬也趕緊轉了過去,在德妃免禮後,忙是問好:“陸貴人……好。”

柳玉蟬剛福身下去,就與陸貴人四目相對,這一對便是頓了一下,雖然依舊見禮問好,但這會她是明白德妃那句弄巧成拙是什麽意思了,敢情,這位陸貴人竟也未施脂粉,來了個無妝。

“柳貴人今日為何不上妝呢?”無妝地陸貴人一臉好奇的問著,好似她自己跟上了妝一樣。

“哦,我,我以為睡過了頭,就沒畫了,哪知道還早來了,難道陸貴人也是怕來遲所以沒來的及上妝?”柳玉蟬尷尬的與之言語。

“那倒沒,我今兒起的不晚,在殿裏彈罷一曲《朝露》才來的,至於這妝嘛,我從來不喜上妝,反正我沒那天姿國色,何必描眉花紅的呢,倒是柳貴人這般好容貌未能描繪有些可惜呢!”陸貴人說著淡淡一笑,並不等柳玉蟬接話,而是衝著那光影下的背影而去:“悠韻見過賢妃娘娘。”

賢妃娘娘?柳玉蟬的手猛地一個緊攥,側頭看向德妃,以眼神而求證。

德妃點點頭。

“賢妃?”一個清冷地聲音從那光影中飄了出來,充滿了不屑:“這位妹妹何等眼力認我為賢妃?我,賢在哪兒?”

福身的陸貴人略略抬了頭答到:“竹林有君子,以直論賢,香菊亦有君,以真為賢,娘娘一身掛賢兩處,自是賢妃,自有賢處。”

“哈哈,好一張善辯的嘴!你且起來吧!”那纖細的背影微微一動,手中的菊花扇便被她丟入了台下,此時隻聽到她清冷地聲音:“菊花與竹的確是君子,也是掛了賢名的,隻可惜,我今日是應著景兒才穿的,你說的賢和我相去甚遠,我身為宮中嬪妃,不能伺候皇上,本份都做不好何以當賢?陸貴人不必這麽在意我,我就是一個無關輕重地人,你們該怎麽就怎麽去,我才當不起你們的禮數。至於我那封號的賢嘛……”話語中,光影中的纖細身影,扭轉了過來,在那照身的長影裏,是一個美麗女子清冷地麵孔:“絕不是賢惠的賢,而是閑暇無聊的閑,我這個賢妃,不過是個閑置的妃子罷了,此閑而已!”說完便昂著頭從光影中走了出來。

“錦衣見過德妃姐姐,許久未見,姐姐還是這般賢惠溫德啊!”賢妃對著德妃點頭就當是行禮了,那麵容上並無笑容,依舊的清冷。

“哪裏,我不過是在宮裏混日子罷了,倒是妹妹你,如此的清心在玉茗院,人竟是越發的美麗了。”德妃臉上掛著笑,話語依舊的溫和。

“哈,若你都是混日子的,那我這個閑人豈不是該死了?”賢妃絲毫不客氣的丟出一句話來,在眾人驚色之時,她卻一轉眼看向了德妃身邊的柳玉蟬。

“玉蟬見,見過賢妃娘娘。”柳玉蟬忙是福身行禮。

“你就是皇後娘娘的妹子啊。起來吧,你的禮我可擔不起呢!”一直冷著臉的賢妃,忽然臉上帶起了笑,那淡淡地笑容中,她伸出一隻手,輕扶起柳玉蟬之後,竟是抬手到了柳玉蟬的下巴處,然後一挑。

“嘖嘖,真是和皇後娘娘一樣的大美人啊!”

柳玉蟬看著一張美麗的素顏,無法言語。

那眉毫無描繪,那臉毫無修飾,那唇自然著茶色,卻偏偏是眉似遠山青岱,臉似明月玉盤,豔瀲美目中兜著一汪清泉,在翹鼻的美人尖中,潤著那山茶花開的唇色。

柳玉蟬刹時間就覺得自己的鼻子發酸,那是一種挫敗感,那是一種被羞辱的感覺。無妝下的自己和她怎麽能比?

“柳貴人何必激動?是不是覺得見到我很稀奇,嗬嗬,我這個人很久沒出來走動了,其實今日出來也不過是為了看看你而已,既然人見到了,那我也就回去了吧。諸位慢慢遊玩,我就不陪了。”賢妃說著縮了手,對著掛著笑的德妃點了下頭,就施施然地去了。